<>小桥流水,院中有堂。
“给他了?”秦士志问。
“是。”海生答。
“是个有趣的孩子。”秦士志笑。
“哪里有趣呢?”海生忍不住问。
“我问起穆国学子之事时,他丝毫没有犹豫便答了,岂不有趣?”秦士志反问。
海生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秦士志便只好解释:“我既然知道穆国学子与他争斗之事,自然也能知道他杀人之事。可我问起时,他为何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甚至连刹那的犹豫也没有?”
“他……他早便知道您知道?”海生吓了一跳。
“是啊。他早知道。”秦士志笑着说。“现在看来,他正是因为早便知道我知道,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在那天对熊雨欣下手。因为他知道,我想拉拢他,便自会护着他。他知道这一切,却不点破,却还收了你给的腰牌,是知道有些事不应当说破。”
“这……”海生愕然,半晌后说:“可他若什么都知道了,还会感激您之后对他的援手吗?”
“你错了。”秦士志摇头,“他知道我会知道,又知道我会纵容他,却还是这么做了,便是他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什么主意?”海生问。
“他已经打算投入我的门下。”秦士志笑了。“惟如此,才能解释一切。他是个好孩子,是精明的好孩子,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他像我。海生,人生在世,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海生苦思而不解,于是摇头。
“是后继无人。”秦士志说。
“可相爷您有公子和孙少爷啊。”海生依然不解。
“继承者,不是指自己的血脉传人,那是凡夫俗子才会在乎的事。”秦士志说,“真正的人间强者,会怕自己的技艺、本领无人继承,而最终湮灭于红尘岁月。”
说完这些,他便笑了。
笑得很是开心。
高塔之中,有人脚步匆匆。
“慌什么?”塔中紫衣淡淡一笑。
许轻裘放缓了呼吸,慢慢走到堂中,一礼。
单正衣轻抬着一只手,掌心中什么东西在舞动。
但许轻裘看不到。
至尊无色,世间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无人能知那火在何处,燃烧出何种温度。除非那火及体,燃烧你的身体与灵魂。
他慢慢收了掌,看着许轻裘。
“常乐已经从相府出来了。”许轻裘说,“明日,莫初雄怕便要动手。真要让秦士志得逞?”
“你觉得常乐是傻子?”单正衣问。
“当然不是。”许轻裘说。“我知道他也只是利用秦士志。可是越如此,秦士志便会恨他越深。”
他明白。
他明白常乐什么都明白。
可正因如此,他才担忧。
秦士志满心的算计落空之时,会如何愤怒?这种愤怒会直接化成烈火,焚烧常乐的人生。
一国之相动怒,何人可挡?
两位至尊吗?
他们与皇室早有约定,只负责国之安全,却不会干涉国之内外政事。他们是国之大杀器,守护着整个国家的安危,却不可以主宰一切。
那么怎么办?
还是让刘半月独自抵挡?
他虽强,但只是一个人。而秦士志门下呢?
一位紫焰又能如何!
“才华是才华,意志是意志,品行是品行。”单正衣说,“我们护着他,守着他,但却不知藏在那躯体深处的,到底是怎样的灵魂。”
“我想常乐已经用他的一言一行,证明了自己。”许轻裘说。
“这世界的历史有多长?”单正衣突然问。
“很长。”许轻裘答,“有案可查的足有五千年。”
“五千年的历史中,有多少人最初时被全天下公认为英雄,可在某一刻里,却突然变成了令所有人感到陌生的作恶者?”单正衣问。
“您还不信他?”许轻裘问。
“你还不明白吗?信与不信并不重要。”单正衣说,“他自己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这世界,才最重要。”
许轻裘看着这位大夏至尊,沉默了下来。
他大致明白了单正衣的意思。
“百炼钢,便是要百炼。然后,才真正天下无双。”单正衣说。
百炼吗?
许轻裘望向窗外。
他在担心自己的老友。
那家伙一把年纪,还经得起炼吗?
天刚亮,便有马蹄疾。
一队人马狂奔而来,转眼之间便包围了这座官家客栈。客栈的掌柜有些惊讶,让伙计守好门户后迎了上来,拱手问:“诸位,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不知常乐公子住在这里?”
“常乐?”为首的将军冷哼一声,“便是来找他!”
掌柜愕然。
“终于是来了。”常乐此时站在窗口处望向院中,淡淡一笑,转身从容地穿好了衣服,梳理好头发。
上千军兵,将客栈四方围得水泄不通,个个面色冰冷,不发一语。客栈伙计们惊骇地看着,全不知将有怎样的事要发生。
有马车疾驰而来,到了近前。有身穿朝服的官员走下车来,带队将军便急忙恭敬迎了上来。
来人面色阴沉,眼神凌厉。
掌柜认出这是刑部次卿莫初雄大人,便急忙上前来见。
莫初雄阴沉着脸,沉声问:“常乐没有逃?”
“逃?”掌柜一时不解。
“那便好。”莫初雄冷笑一声,一挥手:“进客栈,将常乐拿下!”
一声令下,带队将军立时带着数十军官冲入客栈之中。
常乐已然梳洗完毕,缓步走出房间。伙伴们便在走廊中等着他,个个眼神中都微带着担忧。
虽然知道秦士志必会护着他,但熊雨欣之死,怕已让莫初雄疯狂,若他在秦士志出手之前先对常乐不利,又该怎么办?
“大哥,你等着,我这就从后门溜走去相府!”莫非一边叫,一边要往后跑。
“慌什么?”凌天奇推门而出。“他们已经围住了客栈,胖小子你是能飞还是怎么着?”
“可是……”莫非紧张得不得了。
“回你屋里,研究你那套裙子去。”凌天奇挥挥手。
“师父,我们都有些担心。”梅欣儿忍不住发起抖来。
“若是莫初雄不顾一切报复少爷怎么办?”小草也急得红了眼圈。
“小蒋。”常乐看着蒋里。
他是惟一看起来镇定的人,常乐指望着他能让大家镇定下来。
“乐哥。”蒋里开口,嗓子令人意外地有些哑。
“其实我昨晚担心了一夜。”他苦笑着,“我知道你会没事,但是……”
再说不下去,因为嗓子已经发不出声。
常乐看着伙伴们,心中感动。
这就是真爱啊!
灵秀心走出房间,冲常乐一笑:“看,你拥有一群多么好的伙伴?”
“谁说不是呢?”常乐点头,“为了他们,我也得好好活着。”
“去吧。”凌天奇说,“你走之后,围困就会解除。我想胖小子会用最快的速度跑到相府去的。”
莫非拼命点头。
“但也不能让他们这么容易,便将你带走。”凌天奇转身,第一个走下了楼。
迎面,见到那将军带队而来,便面色一寒:“你们要干什么?”
“常乐何在?”将军厉声喝问。
“在此。”常乐从凌天奇身后走了过来,面色从容镇定。
将军厉喝:“拿下!”
数名军官沉默无声,大步向前而来。
凌天奇冷冷一笑:“拿下?”
刹那间白焰涌动如潮,封锁诸人前路。那些军官眉头微皱,眼中流露出不屑之色,同时周身白焰升腾,一起大步向前。
都是白焰境,你一个老头子,能挡得住我们几个军中高手?
他们冷笑着向前,身上白焰连为一体,要以绝对的优势,彻底撞散眼前这不自量力老头放出的神火。
他们错了。
当他们撞在那道白焰之潮时,只感觉到有一股巨大而可怕的力量迎面而来,惊恐中,不及他们做出反应,便被这力量直接轰得飞了出去,摔在数丈外的地上。
竟然个个周身剧痛,呻吟着无法爬起。
其余人一时面色大变。
同为白焰,这老者竟然能以一人之力击飞数名同境?
而且是一击便令他们再无力出手?
这是什么力量?
带队将军面色阴沉,再一挥手,又有数名高阶军官走了过来。丝丝青焰在他们周身起舞,幻化为刀剑之形。
他们目光中充满杀伐之气,若是常人见了,只怕立时便要被吓得瘫倒。
凌天奇负手而立,面前白焰之潮向前而去,击向诸人。
军官们面带不屑之色,身上青焰舞动。
刹那间两股力量相撞,轰然一响中,有青白色的光焰四散开来,将旁边的廊柱撞得吱呀作响,数丈外的桌椅甚至直接飞了出去,落地粉碎。
带队将军一时愕然。
区区白焰,竟然可力抗数名青焰军官,还稳占了上风?
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看错了他的境界?
“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阻挠朝廷官员办案?”一声厉喝传来,莫初雄大步而入,眼带红丝望向凌天奇。
“大人。”将军急忙上前,低声说:“这老者当便是常乐师父。他的力量……有古怪!”
“这位大人又是哪位?”凌天奇望向莫初雄,心中明白,却假装不知。
“本官乃刑部次卿,莫初雄!”莫初雄厉喝一声。
“不知大人带着这些军士来到客栈之中,扬言要捉拿小徒常乐,却是凭什么?”凌天奇质问,“难道大人不知,不日,常乐便要代表我大夏黄焰学子,迎战穆国的三位学子?此战关乎我大夏尊严,大人此时却要捉拿常乐问罪,难道是与穆国有所勾结,故意打压本国学子?”
那些军官缓步后退,莫初雄却大步向前,冷笑一声:“那只是民间比试而已,谈什么大夏尊严?便算真事关大夏尊严,本官也绝不允许有人以此为借口,行为非作歹之事!今有青芒节命案一桩,涉及无辜被害者四人,乃是陛下亲自下令严办的大案。常乐嫌疑最大,难道只因他要与穆国学子比试较量,便可逍遥法外?”
“大人可有公文?”凌天奇问。
“给他看!”莫初雄一挥手,那带队将军便向前而来,拿出一份公文,交给凌天奇。
“念常乐为我大夏才子,凌先生又培养出了三位黄焰大比的魁首,我等才未全力出手,莫大人才会拿出公文给你看。凌先生,你最好不要过分。”将军沉声说。
凌天奇不语,展开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