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祥成有条不紊的指挥下,两口棺材先后缓缓地被挪到了地面上。
有了那些劳力的壮胆,一些妇女儿童也大着胆子向两口棺材靠拢过来,甚至有人摸起了棺材板子。
民间有一种说法,就是摸了棺材板子能升官发财,这自然是取了谐音的吉利话。
当然,村民们升官发财的机会很小,但是万一成真了呢?所以,有了一个人的抚摸,便紧跟着都来抚摸。
害怕这种情绪,自然而然地就烟消云散了。
“好了,好了,大家让开一下,棺材要进灵棚了。”祥成只得大声制止大家的行为。
摸着的和没摸着的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棺材,八条壮汉在祥成的口号下抬起了一口棺材。
不知道是棺材太沉了,还是抬棺材的风俗就是如此,他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脚踏实地,从从容容。
棺材稳稳妥妥地一次性放正在灵棚里,位置和方向刚刚好。所谓的刚刚好,是祥成嘴里说出来的,反正本小海也不知道什么位置才是刚刚好,为什么是刚刚好。
本小海自然不会去想这么深奥的问题,因为几个人又去屋里去抬本光明的遗体了。
抬遗体的人是四个,一个人抬住了头肩部,另一个人抬住了脚部。还有两个人分别在两侧抬住了臀部和背部。
他们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本光明似的。他们走得依旧很慢,一步一步向前挪动,不敢有半点马虎。
棺材盖已经被打开,早有人将棉被铺在了棺材里面。棉被也是新的,是让本冬梅从橱柜里翻出来的。
说棉被是新的,只是从棉被从没有被用过的角度说起的。而实际上,这棉被已经有两年多了,只是一家人都没舍得盖过罢了。
在另外四五个人的接应下,一众人缓缓地将本光明放进了棺材内。
在棺盖将要盖上的瞬间,本冬梅又哭喊着扑了过来,她身体趴在棺沿上,双手用力朝老爹的脸部够去。
“我的那个爹啊,你为啥撇下我们啊?爹啊,为啥不把我也带走啊。”本冬梅的哭喊,凄凄切切,听得人能起鸡皮疙瘩。
“冬梅姐,冬梅姐......”彭秋秋用力拽住了本冬梅的手,但她却不知道怎么劝慰人。
看到姐姐如此伤心,本小海也忍不住哀伤不已,他也突然想再多看老爹几眼,就朝棺材走去,扶住了棺材沿子。
凝神看着老爹安静祥和的面孔,本小海的伤心情绪竟然一扫而光。老爹走得很安详,他心里一定没有遗憾的。
本小海咧咧嘴角,竟然是一种笑的表情。而在外人看来,这笑容非常苦涩,所以也没有人会认为这半大小子不正常。
他看到老爹的帽子有点歪斜,便踱步到棺材前部,慢慢地弯下腰去,仔细地帮他理正。
“好了,好了,人去不能复返。”祥成温和的声音响起来,他习惯性地轻轻拍拍本小海的后脑勺。
虽然是轻轻的,但本小海感觉这祥成爱摸人脑袋的习惯却不太好,他赶紧抬起头来,稍稍离开棺材。
几个嫂子和婶子大娘辈分的女人也在低声劝慰着本冬梅。本小海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看到姐姐梅无动于衷,依旧不管不顾地拉着长音儿大声哭着。
女人真是天生的哭丧人啊,本冬梅的声音悠长缠绵。如果不是那声音透着满满的伤悲,远远地听还会以为有人在唱戏呢。
本小海也只得挨了过去,将嘴巴凑近姐姐的耳朵,轻轻地说,“姐,别哭了,你看咱爹走得多安宁,你再这样哭,咱爹就放心不下了,就不好坦然地去天上了。”
人的灵魂会去天上?本小海不相信,但是他也只能这样胡诌八扯了,因为他觉得姐姐老这么哭也不是个事情。
本冬梅还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她的长音儿哭声渐渐变成了啜泣,紧抓着棺材沿的手也松开了,在彭秋秋等人的陪护下又回到了屋里去。
棺材盖缓缓地盖上,又用木楔子卡住了。
这就算是盖棺定论了?
本小海的思绪又飘了起来。老爹去世了,是不是他也会去了某个不可知的空间呢?是否也会有穿越或重生的事情发生呢?
有一瞬间,本小海有种福至心灵的感觉,猛然觉得肩头轻松无比,他抖抖身子,身材竟然挺拔了很多。
难道长个子了?肯定是长个子了,本小海刚才还觉得祥成比自己高小半头呢,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和祥成哥一样高了。
而周围的人,谁也没有感觉到本小海的变化,也许在他们眼里,本小海也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吧。
但是这种变化,本小海本人是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不只是身体长高了,他的心里也清明无比。
本小海觉得父亲不是去世了,而是去了那个幸福祥和的天堂,那里再没有贫苦,再没有疾病,更没有疼痛和痛苦。
本小海缓缓地跪了下去,朝着棺材慢慢地磕了三个头,每一次他都把额头贴在地上好久,直接到土地的冰凉通过额头传到心底。
看着本小海庄重的动作,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再无一人发出声音来,唯有那煮菜的大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他们不知道本小海磕这三个头有什么讲究,但是他虔诚的举动无疑打动了众人的心,有些女人此刻也唏嘘起来。
不知道他们是为本光明的离世而伤悲,还是看到本小海这个半大小子将要成为孤儿而心生怜悯。
无论是什么心情,都说明老家的村民们心底善良,富有同情心啊。
而当本小海站起身时,他觉得自己的心灵彻底地被净化了,就像一面明镜,不染一丝尘埃。因为,他觉得自己重生而来的一个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父亲终于平平安安地入棺了。
“祥成哥,另外一口棺材?”其实,本小海刚才就有些疑惑了,为什么给母亲准备的那口棺材没有被抬进灵棚。
“小海啊,你娘的遗骨还没有收敛过来,现在外面那口只能算是空棺材,这两天就放在外面好了,等后天收敛了遗骨一起重新下葬就好。”祥成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本小海松了一口气。他悄悄摸摸自己口袋里父亲的那个红布小包,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