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最后的余辉泼洒在世间,白日的热闹遮掩了夜的凄寒,临近夜晚,月亮冷峻的在灰蓝的天上勾勒出一抹银白,日月同辉,盈挂天际,让沈怀风的心微微的抖动起来。
她扶起福宝,肃穆了神情,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女子手掌大小的小册子,沾着斑斑血迹令人侧目。她征询的目光置于他手中的那本册子,福宝目光深处似乎是勾起了什么回忆,他的双手颤抖的抚上那处血污,缓缓道:“其实,我是甘南衙门的主簿福致远的儿子。”
沈怀风点点头,果不其然,如若不是家中有人是朝廷官员,他一个孩子又怎么会知道此中内情。
他递过手中的册子交予沈怀风:“我爹在甘南虽只是个小小主簿可却正直不阿,某日,轮到他整理官衙中的月末文书,清点银两时他发现有多路环节都对不上号,但当时无从考证我爹也没有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福宝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起来:“自那日后,我爹就经常发现衙中常有人与京中高官有文书往来,大笔钱银也有流失的迹象,顺着这些线索我爹查到了许多人和他们之间的银钱往来。到了后来甘南大灾祸,百姓疾苦,我爹虽心痛却也无能为力,就在蝗灾过去没多久上头就来了许多大官,他们带来了朝廷的赈灾银两,我爹也在负责分配银两的人之中,可没过几天他就发现这些银两根本就没有落实到民众身上,而是莫名其妙的进入了那些大官的口袋里,我爹混入他们中间探查事情真相,结果被他们发现了我爹记录的这本册子,丧心病狂的他们想要置我爹于死地,于是污蔑他偷盗官银,把我们一家丢到了难民中间,那时正值灾民暴动,我爹娘就死在了那场暴乱中,而我爹为了保护我,将我送给了一个相熟的老乡,求他带我离开,谁知他半路把我转手给了别人,我被转手了几次沦落京城,遇到了同样被转手到京城的罗宽和小豆子他们。”
他沉痛的说完了这一切,沈怀风安慰得拍了拍他的肩,低下头打开那本小册,那本小册子被鲜血透了许多页,虽然并不影响阅读,却实在让她觉得触目惊心。
她一页一页翻看,越到后面越觉得胆寒,越到后面越觉得不知所措。福宝看着她神情的变化,淡淡道:“我知道,这会让你很难做。具体怎么做,在你的选择。”
他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件让她非常难做的事,这前面的人名她从未见过,可越到后面她越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翻看书页的手越来越慢,直到最后一个字从她面前滑过,她垂下了眼,脑中还在不断回放着刚才读到的名字,沈弼言,沈弼光,沈弼贤,沈弼峰,沈行安,沈萧逸....这里面的人都是她所熟悉的,他们是她的叔父,堂兄,侄儿,如果真的按照这个名单去制裁,沈家百年家族,只怕全族覆灭,沈氏一族在这场浩劫中能活下来的所剩无几。
面对福宝恳求的脸,她的心中的天平这就样在家族和责任间摇摆,彷徨得像是在无人的黑夜中游走,那种不安定的感觉瞬间吞没了她。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在寻求帮助的人的面前表现出软弱,她回眼换成了坚定的摸样,她知道她应该当机立断做出选择,可舍弃一个家族并不是那么简单,即使再冷漠的人,这个她倚靠了十几年的家族也会在她的心中占上一丝半点的位置,她的挣扎她并不打算欺瞒福宝,“福宝,这份名单你既然放心交给我,我定会妥善保存。只是,我还需要考虑,毕竟我也是沈家的...”
福宝点点头,转身离去,他知道,这样的事情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那么简单。如果她下不了手,那么他会去做这件事,他的眼神飘忽过一抹凶残。
阮云墨骨节分明的手轻抚上她柔软的发,带着与众不同的温柔,将力量传入她那颗摇摇欲坠的心,他看着她颤抖的双肩,知道她一定很低落,他也知道她为什么会难过,他懂她的心,无论她平日有多聪慧,她也只是个女子,为尊者自己都没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又怎么能掌握泼天的权力呢,权力与人与己都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三千,必定自损八百,她的心没有那么坚硬,不足以抵御权力带来的伤害。
云墨这一看似不经意的举动,温柔了她的心,她泪光盈盈,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看她扯过自己的衣袖拭去自己眼角腮间的泪珠,他无奈宠溺的点点她的额头,轻得就像是春风吻过额面,细雨碰撞着脸颊,她和他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些春雨秋华的时光,她为他卷一卷书,他为她执笔一画,都以为此生别无其他,他眼中的倒影是她澄澈的碧潭,他的手滑过她的面颊,像是四月春桃印红了脸,她凝眉淡笑,往昔重重过眼前。
他拿出那颗温润,带着滚烫的体温,他将它放入她的手心,轻轻抚摸着:“我说过,收下我的礼物就要做我的妻子与我终老,那时你没有给我答案,现在我依然在等待这个答案。”
沈怀风看着手中的勾玉,逐渐被那玉泽迷了眼,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云墨的话,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能回应他,可嘴却怎么都张不开,她应该是最爱他的,难道真的是物是人非?
云墨轻轻拥住沈怀风娇小的身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自己一用力,怀中的小人就会化烟消逝在身子手中,这次他不会再让自己放开她,“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我会帮你,等你,守着你,这次我再也不会让你只身去面对这些事了。”几年前的自己是那样的幼稚,无能,眼见自己的所爱被迫送入皇宫,可他却只能被父母的哭求锁住手脚,如今他想再度找回她,他知道,没这么简单,可他愿意等,愿意盼。
沈怀风的手悬在空中,她听着云墨的话,不知如何是好,她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得很深很深,她摇了摇头,这傻子,为什么还在等他,她这样将他推开,他该恨她才是,恨她负心薄幸,恨她贪慕天家富贵。她与他的情,在她嫁入皇家的那一天起,就到头了。她不希望他卷入这场风波,让这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深陷纷争。
刚想说话,突然一阵力道将沈怀风狠狠拉出云墨的怀中,一股熟悉的香气冲入鼻尖,她整个人跌入一个玄色怀抱,她回头,惊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