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黑暗岁月之中，他的眼眶一直都是微红着的，满腹委屈不明白命运对待自己如此不公。
但也许一个人的眼泪，终有流尽的时候。
在后来的某一天开始，吴归便从不流泪了，因为早在幼年时便已经知晓，泪水这种东西实在太过于无用，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只会伤害自己。
既然很多事情都已经注定，那比起泪水，还是笑容更加好一些，起码可以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强大。
但是现在，亲眼目睹了钱多多离去，已经很多年都未曾流过泪的吴归，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和绝望，所有的情绪都融在了泪水中。
因为异变发生地实在太过于突兀，很多修士都未曾反应过来，便见到钱多多葬身龙腹。
其实就算他们反应过来也无济于事，一些仙门长老人物虽然在黑龙冲过来的第一时间便发觉了，并且也都全力祭出法宝想要阻拦，但奈何与黑龙之间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各自都受了不轻的内伤。
这时候，姜月寒和离两人，也第一时间赶到了倒塌的城墙处，面露担忧地望着跪伏在地泪流的吴归。
此时此刻，她们内心中尽管有千般安慰话语，可是却都说不出口，因为这些安慰话语，都显得太过于苍白无力。
很多日前开始，整个昆吾便开始疯传，那身为钱家独子的钱多多，有一名结义兄弟，两人尽管刚刚相识不久，钱多多就毫不吝啬钱财，不仅赠送给那吴归一份仙缘，还为他大肆购买豪宅店铺。那时候的吴归，还只是一名寂寂无闻的异乡人，之所以能够有幸成为话题人物，还都是涨了钱多多的光。
在茶余饭后议论起这些之时，众人的语气中都带着一丝羡慕嫉妒恨，都说那吴归真是祖坟冒了青烟，也不知道到底给钱公子灌了什么**汤，竟然可以得到这么多好处。
很少有人能够明白，吴归和钱多多之间的深厚情谊，就像是鲜有人知晓，孤独到底是怎样一种滋味。
这两人的情谊，与时间的长短无关，与世俗的名利无关，而只是因为他们各自性格使然，拥有着殊途同归的人生经历，拥有着一颗孤独的心。
“钱多多这家伙死了。”
吴归突然低声自语说道，声音悲怆苍凉。
而姜月寒和离二人，面对这句话，不知该如何回答，连一句节哀顺变都无法说出口，俱保持着沉默。
“以后只剩我一个人了。”
又是一阵沉默，此刻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呼啸苍茫的风声。
吴归将那柄折扇小心翼翼折叠起，然后贴身收好站起身来，他眼角的泪水已然风干，只是眼眶依旧通红。
他转过头去，望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离，然后问道：“这世界上，真的有所谓命运么？”
“对不起。”沉默了半晌，离用了这三个字作为回答：“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钱公子根本不会遭遇这场意外。”
之所以说这句“对不起”，是因为在离看来，如果不是自己请吴归前来这处城墙，那钱多多就不会跟过来，他不跟过来，就不会遭遇这场意外身死。况且，身为天机子的她，也未曾算出会有这场劫难。
而且离也明白，为什么吴归会在这时，问自己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命运一说。因为当初她与出门逛街的钱多多和吴归初次相见之时，就以卦师的身份为钱多多算了一卦，卦象显示钱多多命不久矣，当时的离曾说让他早点去准备后事。
现在一切得到了应验，钱多多果真命丧龙口，身死道消。
没有得到确切回答的吴归，兀自开口道：“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曾经一次又一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命运，若是有命运，那每个人的命运是否都是注定无法更改。最后，用了很多年思考的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世界上是有命运的，但是这命运，却是可以改变的。”
“离你也不用自责，其实最应该自责的人，是我自己。假若我当初能够早一步赶到钱多多身边，就可以将他救下，又或者更早的时候，我就可以出手，将城外的这些妖兽尽数消灭，将一切都扼杀在摇篮之中，那今日的悲剧也同样不会上演。”
“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很是不切实际，城外的妖兽何止百万之多，身为上古异兽的黑龙，又岂是一般人可以轻易对付得了的。
但是在吴归口中，这些事情都像是理所当然，只要他出手，那么它们根本活不到今日。
事实上，也没有人去反驳吴归，在姜月寒看来，能够得到斩天剑的吴归，或许真有这种实力，能够歼灭城外的围城妖兽。
但实际上，吴归所依仗的，从来不是什么超绝的修为，他只是一名从未修过仙的普通人罢了。之所以能够如此夸下海口，是因为他有着自己的依仗，身上的光环。
而如今在昆吾，唯一知晓吴归的秘密和底牌的人，却已经在刚刚离去。
听到吴归在如此自责，离的心里万分难受，不过她也注意到，在说些话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语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杀意。感知到这冰冷杀意，离顿时明白，吴归这是准备亡羊补牢，完成之前追悔莫及未做之事，将城外的这千万妖兽尽数屠灭，作为血迹。
看来钱多多的死去，确实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姜仙子，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吴归自储物戒指中拿出一艘宝船，放在地面之上：“帮我驾驶这艘宝船，带着我去追赶刚刚那条黑龙，我想和它好好聊聊。”
这艘宝船，正是之前他和钱多多初见之时，钱多多所乘坐的那艘，当时钱多多还夸耀过这艘宝船乃是仙人之物，是昆吾最顶尖的，没有之一。
而现在，吴归想要搭乘这艘宝船，去找那条黑龙，好好聊聊它吃了自己唯一挚友之事。
至于聊些什么，吴归已经想好了，准备给那条黑龙讲个“哪吒闹海”的故事。
抽筋扒皮，摧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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