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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她每次在面对荀攸那种谋士的时候,总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群看上去斯文得要命的文人惊着吓着。
像程昱这种能直接对着吼、还使得她差点吼不过的暴脾气,简直是一股泥石流般的存在。
事实上,这年代文官和武将的界限并没有后世那么深如天堑。
就像程昱,智商高,在曹营里扮演的角色也算是个谋士,但他最近却刚被曹操迁为振威将军。
吕宁姝有时候还得对他尊称一声程将军呢。
既然脾性相投,她最近跟程昱的关系倒是好上了不少。
而这会儿,吕宁姝现在正与程昱暗戳戳的商量解袁绍之围的办法。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曹操能在三日之内赶回来。
吕宁姝想了一晚上,差点把脑袋想破才对着程昱出了这么个主意:“袁军已经分兵,现在我们的兵力与他相较,至少不算毫无抵抗之力,与其呆在这儿严防死守,不如……夜袭?”
程昱挑眉,来了兴趣:“你要如何夜袭?”
吕宁姝望天:“你聪明,我笨,如果我说的不好别嘲笑我。”
“废话那么多作甚,快说来听听。”
“先放出我们要夜袭的风声来,越大越好,这一点我军营中那些细作便可利用。”
程昱点点头——袁军里有曹操的细作,曹军里当然也有袁绍的细作。
“而后那袁本初兴许会觉得这消息太明显,不属实,是我们走投无路之下故意放出来的。
不但不会相信,反而还会放松防备。”
吕宁姝抬头瞅了程昱一眼,见他认真听着,又继续说道:“这样一来,田丰沮授之流便会劝袁绍加强防备,可郭图定会想办法反驳他们。
田丰刚而犯上,袁绍定会心生不满,转而偏向更会说话的郭图……”
程昱挑眉,鼓励般的点点头。
吕宁姝顿了顿,继续说道:“待他们放松防备,我等便可倾巢而出,伺机夺取袁绍大营!”
袁绍帐内的谋士并不废物,恰恰相反,他们每个人都很聪明。
怪就怪袁绍在继承人的立场上太不坚定,这才导致了愈发激烈乃至不择手段的派系之争出现。
“于这一道你还算有点灵气,但你漏算了一点。”程昱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颇有深意地一笑。
吕宁姝被他勾起了兴趣,向他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此计倒是胆大妄为,此乃老夫欣赏之处,但有一点不足——你算错了袁本初。”
程昱慢悠悠地抚着长髯道。
“他?”
吕宁姝一愣。
她知道自己这个主意漏洞挺多,风险也挺大。
首先这东西变数太多,她不可能猜到人家每一步的做法——吕宁姝又不是贾诩。
其次倾巢而出、放弃己方大营,直接夺取袁军大营的做法也极其危险,搞不好就全军覆没了。
吕宁姝也早就想到了无数种程昱能反驳她的地方,却唯独没想到程昱会说她猜错了袁绍的反应。
程昱看着她的表情,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按理来说你不是应该更熟悉袁本初么?”
毕竟这家伙在袁绍手底下呆过啊。
吕宁姝茫然的摇头——她跟袁绍只打过一个照面啊。
“依老夫看,他绝不会如此迅速地做出反应。”
说白了就是袁绍那家伙的反应比你想的慢。
吕宁姝轻咳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程昱哼了一声:“主公告诉我的。”
曹操和袁绍算是发小一般的关系,年少时不但经常坐在一块儿畅谈大志,甚至还一起偷过新娘子,彼此之间都颇为了解,关系也算铁。
只是后来二人因为政见不和而分道扬镳,现在又走到了这个争锋相对、你死我活的局面,倒是一件令人唏嘘的事。
“那,你这是同意我的想法了?”吕宁姝试探着问道。
程昱点点头:“提议不错,待老夫再作些修改,便可一试。”
吕宁姝闻言眼睛一亮,颇有些惊喜。
智商被人夸奖了突然好高兴是怎么回事。
“报!那袁军大将又在外头叫阵了!”
就在此时,忽有一人跑来,对着二人禀报道。
……又来了。
吕宁姝拎起手边锃亮的画戟,叹了口气:“这家伙怎么天天在外面喊,也不嫌嗓子疼。”
虽然口中抱怨着,可她还是径直走了出去。
这几日天天与对面叫骂,骂的她词汇量倒是丰富了不少。
至少……她现在跟曹丕斗嘴大概能斗得过了吧?
说起来,这小子随主公去偷袭乌巢也不知安全不安全……
正思索着,吕宁姝已经走到了大军对阵的地方。
“吕殊走狗!别乌龟王八似地缩在你那裂壳儿里了,还不快速速出来与我张儁乂一战!”
这是张合的声音,这几天她已经听得十分耳熟了。
吕宁姝呸了一声,大声回道:“你算什么东西,叫我出来我就出来?当真是狗随主人,脸大如盆!”
“你叛离袁公,转投这马上就要被我大军覆灭的宦官之后,杀你昔日袍泽,是非不分,端的是魏郡之耻,冀州败类!若投降倒可放你条一狗命!”
吕宁姝一愣——这句话的画风不太对啊!
叫阵不应该是骂的越脏,让对方越生气更好吗?怎么还劝起降来了?
莫不是对面真以为曹军穷途末路了罢……
曹军虽处于劣势,可要说穷途末路还着实太夸张了些。
吕宁姝试图继续让自己的智商上线。
……肯定又是程昱这老头干的好事。
她微眯着凤眼,嘴角勾起一弯不易察觉的弧度,对着身侧的小兵道:“让他叫,叫哑了也别理他。”
***
是夜。
吕宁姝用力抓紧了手中的缰绳,镇定地与程昱一道命令大军分散成几个列队,各自抄小路前行,再汇合与一处直捣其最脆弱处。
而她如此自信,则是因为熟悉袁军的作战风格。
想那不久前,她还在为射不中草垛上的靶子而发愁,还在与刘朝比试谁的刀法更好。
那时,她总热血上头的想着与敌军不死不休。
如今看来,倒颇有些嘲讽的感觉。
果真是——世事无常。
她侧转脖颈,佯装着样子嗅了嗅,轻松道:“许是方才沐浴,未曾洗干净才有了些血腥气罢,我倒是只闻见了二公子衣衫上的熏香味儿。”
曹丕似笑非笑地低头望了她一眼:“也许吧。”
吕宁姝怕他不信,还特意补上了一句:“我们这种人都是这样,血腥气闻多了就对这味道不那么敏感了。”
曹丕似乎相信了她的说辞,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他信了吗?他信了才有鬼!
笔锋落在绢上,落出的线条匀净而雍容,气势开张,方圆相济,看似古朴简洁,内里却又暗藏乾坤。
曹丕覆住她的右手,用力握住笔杆,重新写下了一封带着标准官方口吻的信。
吕宁姝专注地盯着笔的走势,瞧见这封信里头语气十分客气,不禁感叹:“真有礼貌。”
曹丕握着印章正要盖印,听到这句话手微微一抖,险些盖歪:“……总不能像你那样跟阵前搦战时那般叫骂罢。”
瞧吕宁姝原本的措辞是啥呀——
一开始虽然话白,但胜在语气坚决,措辞正式,还客客气气地称呼刘表为“刘荆州”,结果写到后来越写越飘、越写越放飞自我,连什么“景升小儿”都出来了,简直跟挑衅似的。
吕宁姝不太服气:“他倒想要做个老好人,早就打算好了跟那刘玄德勾搭上,到时候遣人过来知会我们一声便罢了,哪来这么好的事。”
曹丕笑了:“你就算再看他不顺眼,也不必表现的如此急切。若是真像原先那样把骂信送给他了,先不说荆州众人的反应,你这样一来反倒会给自己落得个‘目中无人’的名声。”
那信可不单单是给刘表看的,荆州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吕宁姝听得认真,而后便是满脸的恍然大悟。
其实吕宁姝在这种涉及智商的决断上基本上是听聪明人的,如程昱之类的,因为她知道这些人的决断更合适,也更好。
既然是好的建议,那她有什么理由不听呢?
见她确实听进去了,曹丕满意的松了开手:“如此你可懂了?”
——也不是教不了的嘛。
“懂了懂了。”吕宁姝托着腮,好奇地瞧了一眼曹丕缩回去的手:“你的手好暖和。”
跟她简直不是一个温度的有没有!
曹丕犹豫了一瞬,无奈道:“是你的手太凉。”
吕宁姝不信,蜷起手指,使手背贴在颈间那一块地方细细比较,最终还是道:“我感觉跟别的地方温度差不多啊。”
曹丕摇头,一本正经地蹦出了吕宁姝最不想听到的四个字:“体虚,喝药。”
吕宁姝连忙捂住耳朵,满脸坚决地装作没听见。
——又要她去找医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