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难民署回来之后已经有些精疲力尽,若是在平日,马车颠簸上半月兴许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在洛城大漠黄沙之中,身边还有火灾瘟疫,一堆烫伤的病人,和一堆堆从废墟里挖出来已经是烧焦的尸体,心头总会有些情绪压在身上。
义管家迎到我的时候,面上也有些诧异,兴许是平日里见惯了白白净净清闲的模样,不想我这一趟出去回来变成这样,只是勾着嘴角微微一笑“乐小姐,那个孩子洗干净已经送在您院子里了”
我抽了抽嘴角,这仿佛是里常见到的皇上翻牌子,被翻到牌子的娘娘们都是洗的干干净净送进皇上寝宫的。
介于这还是个孩子,我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有些可耻,抖抖身子,想将这些思绪甩出去。
师兄在一旁好笑地看着我“脑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呢?”
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告诉他,摇摇头笑笑“没事,觉得浑身脏兮兮,回去想先洗个澡”
义管家跟在身后,对着身边的侍从吩咐了声“给乐小姐备水去”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院前,一路想着这么能折腾的孩子把我的院子能折腾成什么样,后来又想,这院子里本就没什么东西,至于房间里的,砸坏的也不算我的,顿时就心安了。
师兄在我身边一路沉默着,鼻尖山根的地方还隐约有面罩遮过的痕迹。经过雾霾之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将方才流失的暖意又重新找了回来,就是这样。只要见着师兄,我便觉得心安。
“那孩子你带回来想做什么?”他忽然淡淡地开口打乱了我的思绪。
“自然是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目的很简单,师兄不会没猜出来,但师兄肯定会说我这又是多管闲事了。
谁知没有意料之中的责备,只是静静地朝前走着,近日师兄心事慎重,我想并不只为了瘟疫这么简单。
入院前。我还驻足停了会,师兄问我“为何要躲躲藏藏”
我小声笑笑“自然是探地军情”知晓敌人在哪才是最重要的。
师兄见着我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样子。不禁有些失笑“既然觉得这孩子如此费事,又何苦把他带回来,这洛城像这样的孩子多了”
我就知道他会说我多管闲事,虽然没有说的那么直白。但这话意思也相差无几,撇撇嘴嘟囔道“既然遇到了,就帮一把”
出乎意料的,院子里一切平静如水,没有无礼的吵闹,没有拼死的挣扎,我甚至怀疑义管家是不是送错了地方,或者把他捆在椅子上,嘴里塞了布条之类的东西。
环顾四周确实没有那孩子的影子。便见曦儿从里屋走了出来,见着我笑了笑行了礼“小姐,公子”
我见她手中拿着托盘。上面还有不少骨头,便道“我没记得早上有这东西,午饭还没吃呢你不会自己吃了吧”
曦儿红着脸,轻轻跺了跺脚“曦儿哪敢,义管家送来个孩子,说是小姐带回来的。他见着小姐早上吃剩下的面饼直咽口水,我才让火房多做些菜送来的”面上有些无奈又心疼道“这已经吃了五盘菜了。锅里剩下的饭都吃光了,不知道多久没吃过饭了,怪可怜的”
就像师兄说的,在这种地方,不过就是行乞度日,这里的人沦为乞丐,自然孩子也只能跟着行乞,有的就吃没得吃也只能饿着,对着曦儿道“我要去洗个澡”
曦儿屈了屈膝“曦儿这就去备水”
进了里屋,开门便闻到一股菜香,忙活了一早上饭也没吃,但一想到那些浑身烫伤的病人,还有一堆堆焦尸便没了胃口。
桌子上那孩子见着我们来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嘴里塞得鼓鼓吐也不行,咽也不得,瞪着大眼睛讶异地看着我。
阳光透过屋檐照进窗子,映在这双通透清明的眼眸里,光洁白皙的肤色在阳光底下泛起盈盈白光,轮廓还有些通透,配上他被噎住之后微微泛红的面庞,看上去竟没有一丝乞丐的影子。
不禁转头对着师兄“这大漠的小乞丐都是这般细皮嫩肉么?”
师兄眯了眯眼,眼底含笑泛着精光,轻声道“这种事你自己心里不是早就知晓了么”
在大漠这地方,整日都是曝露在烈阳之下,这里几乎干燥地连水都非常珍贵,而缺水的人自然肤质就会粗糙,再加上黄沙飞石不时地朝脸上划过,这样的气候怎么可能生的出这么好的肤质。
再细细观察这小孩,虽是饿了很久,吃东西的桌面上依旧是光亮整洁,没有一丝杂乱的痕迹,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我,已经没了之前的愤怒。
我的感觉还是那样,他身上有着这个年纪不会有的沉淀坚韧。
如此好的礼节,依旧不同寻常孩子该有的眼神,显然,这个孩子不一般。
而师兄转头对我别有深意地一眼,也证实了我心里的想法。
这孩子眼中有着对旁人习惯性的戒备,并不会因为我把他带回来给他好吃好喝有半点懈怠,可见他身上藏着谁都不能知晓的秘密。
对待这样的孩子,根本不能急于一时,只能慢慢来过。
便故作轻松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无奈道“我这身衣裳也花了不少银子做的,你瞅瞅,都被你这小叫花子弄脏了”
那孩子快速地咽下了口中的东西,急急道“我会干活,挣钱还给你的”
我上下打量这他微微瘦弱的小身子,心想只要他肯说话,就没有套不出来的,便挑挑眉“哟,还挺有骨气,就你这小胳膊瘦腿的,去大街要饭多久才能还得上?”
师兄则在我和小屁孩斗嘴的时候,寻了处阳光甚好的地方,做了下来,自顾自悠闲地喝起了茶来。
意料之中被我激起了心绪,小手紧紧握着拳,似在隐忍又似在蓄力。
我已经想好,若他否认自己是乞丐,那我便可以顺藤摸瓜继续追问他是什么人。
只是那双小手握了又握,竟没有否认,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我不知晓这么小的年纪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但小小孩子就这样懂事,会隐忍,有懂礼节,这一切又让人欲罢不能地想要深挖下去。
“你留在府里做侍童如何?”师兄端着茶杯,热水的烟雾在阳光中升腾而起,落在地面有一层若有似无的影子,很是微妙。
依照师兄的性子,这种与小孩子的事,他从来不喜欢插嘴,既然在我之前就提出将他留下来,倒是叫人有些意外。
小屁孩定定地看着师兄,眼眸里似有流光微转,紧紧地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坚定道“好!”
他面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似乎做了一个分外重要的决定,而这个决定似乎又让他很是痛苦,但他目光又分外绝决,可见他不常承诺与别人,一旦做了决定,即便是身不由己也要做到底。
心中不禁暗自对他有些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再转头无意间瞥见师兄看着这孩子的目光,在阳光里隐藏在睫毛下面的那双漆黑的眼眸,似乎与这孩子有种不约而同的相似。
想到这,我不禁摇了摇头,再怎么像,这肯定和师兄没关系的,一定没有。
这孩子既然答应了留下,那便来日方长,也不急着一时,冲冲转身洗澡换衣去了,留下了师兄和这个难缠又通理的小鬼。
沐浴的时候,脑海里一直不断地闪现出那些焦尸的画面,易云笙信中说,瘟疫之所以流传很快,一来是家禽和鼠疫带来的,再者便是人和人相处在同一个屋子也会传染,而且很多人得了瘟疫不愿意上报,很多人的观念里觉得一旦得了瘟疫肯定是一死,与其被官兵抓过去关起来,不如死在家里,这样即便是死了也能落得家人好好厚葬。
瘟疫在屋子里传染到其他人,导致传染的人越来越多,轻则全家都染上瘟疫,重则导致整座城都得封起来。
所以易云笙才会说,要保持通风,病人触碰的东西要及时洗干净,为医者便是要有这种意识,眼里不能只有病,而是要看到病因才能安然将事情根治。
这便是一般郎中以及易伯伯都没有看到的地方,当初若是易伯伯也能有易云笙这般开阔的眼界,也不至于目光狭隘到怀疑嫣雪,如此怎么会酿成这么些年对易云笙的误解。
好在易云笙依旧秉存着这颗心,没有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垮掉,这大梁若是多几个易云笙这样的医者,瘟疫鼠疫这样的事情,应该也不至于让人这么恐慌吧。
虽口中说着不介意的话,但这澡还是比往常多洗了会,直到曦儿催促才起身。
曦儿在旁碎碎念“小姐,手指皮都皱了,怎么泡这么久”
不想在说到这件事,便匆匆转了话题“没什么,就像多泡会,你绣花怎么样了,改日我再画几幅你试试”
这次我想画一幅大的,用于面纱和帽子上,若是成效不错,拿给陈缙云也很有说服力。
曦儿欣喜应下了“小姐尽管画,他们都说小姐手巧,画的东西与他们的图案很相像却又很特别,都是爱不释手呢”
我伸手点了点她鼻尖“他们是夸你手巧吧,作画的人怎么能比得过一手好绣法”
曦儿揉揉鼻尖,弱弱笑道“都巧,都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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