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紧紧贴著穹顶岩层，成片成片的漂浮移动，上空波云诡谲，仿佛遮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毯子。那三颗飘升的头颅现于半空之中，犹如幽灵那般，随风势悬浮游荡。
渐渐的云开雾散，在我们随身携带的光源照射下，视线不但开阔了一些，而且距离相对及远。半空中颅骨形骸的模样，我们看的是一清二楚。
飘荡在半空中的颅骨，全被一层干枯的皮囊包裹得严严实实，毛发尚未剥落脱离。由于颅骨形制收缩，那层人皮极度扭曲，露出层层叠叠的褶皱，致使它面目全非。
发生如此骇人巨变的人类头颅，我也是平生头一次遇到。就这般光溜溜的脑袋悬浮在半空中，任何人见到，除了见鬼，想不出它还能是什么，这足以吓退无数伺机盗掘骷嶻米尔的崶宇玄圣。
瞳涎若真的生长在这些颅骨内腔之中，把飘空的头颅取下来倒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别看这已经不能算是人类的头骨，但总让人感觉，其上笼罩著一层看不见的冲天邪气，千年时光只怕也未曾消减过，触碰一下都难免吃不了兜著走。
尤其颅骨那乌黑暴散的长发，看一眼都直让人心里发毛，脊梁骨发寒，更别提把他捧在手上拨弄，还要以利器撬颅剥骨了。想想都觉得挺恐怖的，我的勇气和胆量立时就矮了半截。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他们见我大言不惭了半天，却恍神错愕无所举动，纷纷问我该怎么办，该不会是鬼魂一般的头颅太过恐怖，吓得我只想半途打退堂鼓。
我故作镇定，把双管猎枪扛到肩膀上，另一支手虚抚著没长山羊胡须的下巴，稍微转移一下话题：“笑话，我许默什么怪事不曾见过，破解古墓玄关的‘疑难杂症’不计其数，还会怕了这些天上飞的头颅。诸位请稍安勿躁，容我想想，想通了自然会告诉你们。”
葫芦一眼就看出我装腔作势，故弄玄虚，揶揄道：“你许默还能想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辙子，八成你小子又暂行缓兵之计，都在这破石梁上待了十几分钟了，你若是不行，让我胡爷表演给你看一段。”
这真是求之不得，我似乎找到了台阶下，立刻对葫芦说：“好，其实我就等你这句话，你葫芦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你可得记住了要好好表现，那一千大洋的票子岂能不劳而获，但你自告奋勇，足以慰藉为兄心意。”
“嘁，说的跟真的似的，你比我和蚊子就大四五个月，充什么岁数啊……”葫芦说著恍觉不对头，瞪眼直说：“他娘的，你许小默居心叵测啊，我葫芦居然又不幸上了你的鬼当……”
不语失声笑了起来：“一着不慎，你葫芦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其实葫芦并不知道如何将高空中漂浮的异骨取下来，只能对著高空唉声叹气了好半天。葫芦说安娜.贝拉不是带著锚钩枪吗，不妨用锚钩枪击发出绳索，绳索说不定能缠住异骨上的毛发，顺势牵引过来，这招也许可行。
安洁否决了这一提议：“此举是可以将异骨弄下来，但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我总觉得这些异骨上升到空中，不仅是气脉流动的原因造成的，而且还有其他被我们忽略掉的因素存在，强行把它们拉下来，实在太危险了。”
安娜.贝拉摇了摇头，也示意这种方法并不可行：“救治老先生的瞳涎志在必得，不过它们受自然之力上升到空中，也必定要让它们自然降落才行，否则极有可能惹出令人措手不及的事端。”
不知如何是好，葫芦只能拉上不语，到石梁边沿仔细观察，悄声对不语不耻下问：“蚊子，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将这些会飞的脑袋拿下来，不能让老默出尽风头。”
我坐在石梁边缘的凸石上替点点整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听到他们的攀谈声，这才举目看过去。大家都有些急了，葫芦嚷嚷起来：“他娘的，不管了，安娜，借你的锚钩枪一用，等会儿还你。”
安娜.贝拉拦住葫芦：“你就别操心了，这事急不来，你没看见咱们的狗头军师，许小默同志在那边胸有成竹的模样吗。”安娜早已跟我们这个团队融为一体，说话随心所欲，从来也不用客气，这样倒显得有几分亲切，只不过那安洁就似乎跟我们有些隔阂。
点点咀嚼著葫芦给她买的泡泡糖，说道：“刚才哥哥和我说了哒，那浮光、黑雾跟小脑袋里面的髓血还没反应完成……嘎嘛错错的，它们就不掉下来，等它们相互作用完成之后，那瞳涎就会自己掉下来，嗯嗯……就是这样哒。”
安洁听了点点这番话，猛地扭头看向高空的异骨所在一眼，回看我时，目光温柔了一些，她似乎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地官果然名不虚传，能跟觐令校尉齐名，确实见识广博，有些异于常人的手段。”
葫芦懵了：“此话怎讲，莫非老默早有主意。”
不语说：“默默是在等鬼火死灰复燃，只有亭子那里的鬼火被吸收干净，才能从石梁上过去，否则咱们强行通过，极易引火自焚。”
葫芦恍然大悟，激动得双掌相击：“难怪你老默不着不急的，果然深藏不露，这都能被你看出来……不过不是我笨，只是我不喜欢用脑子罢了，经过诸位点醒，我葫芦也是如临醍醐灌顶，实在受教了。”
那亭子梁上悬挂的皮帽又一茬没一茬的随风摇晃著，叮当叮当的风铃声依旧回旋不绝，而亭子的上方被惨白的气雾缭绕，那团气雾诡异地飘下来一缕，正轻轻的抚在亭子内散落的白骨上，星星点点的鬼火就此闪烁不绝。
顺著白雾看去，白雾有一端顺壁飘升，黑白两种气雾在空中交融混合，在它们反应的过程中，导致气脉产生流转，同时让那三颗头颅异骨浮动。
这一切都紧密联系在一起，牵一处而动全身，此地的格局形势经过高人巧妙布局过，不谙此道强行通过，可以说凶险万分。
每个人的心中这时都有个疑问，那三颗头颅异骨不说有多沉，就算是几两重，那空气的浮力也绝对承托不起，它们如何还能悬浮到半空中。
不过这都是多此一问而已，稍微动点脑子就能想得明白，那些浮光并非仅仅是光，而是一群数量庞大的罕见浮游生物。它们只有尘埃般细小，体内器官能散发出自然光，群居而生时，光源聚拢现出形影，才能让人的眼睛看到。
一旦浮光进入颅骨内腔之中，跟干枯的脑髓精血发生某种异变，一方面吞噬掉颅腔内的养分，使其重量瞬间减轻到极限，另一方面滋生出“瞳涎”，也许这一现象的发生之后，便可将一颗变形的异骨浮到半空之中。
静观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语冷冷的脱口而出：“这就是在崶宇玄圣中流传数千年的‘鬼火为食’异象。”
鬼火为食在描绘地狱场景的壁画中才能稍微见到。算起来，以雪域高原深处，昆仑雪山中的“通嘠尔玛烙”岩画，描绘的最为详细。
这幅岩画整个画域中，描写的尽是有首无身的头颅鬼魂，它们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世界里飘荡，所过之境，幽冥鬼火死灰复燃，地面上无数的腐朽枯骨沐浴在鬼火之海中，奔赴一处黑暗到极点的地带。白骨从黑暗之地出来之后，手上都托著一张人皮，似乎是被黑暗之主给了他们新生。
更为恐怖的是白骨以鬼火打磨皮囊的场景，它们用炼狱中的火焰烘烤著人皮血衣，在此之后，无数的白骨便穿上了人皮，活生生变成了一个人，而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头颅便接到了断首的脖颈上。
变成妖魔鬼怪的白骨重获生命，他们张著黑窟窿似的口嘴，嗅吸地面上的幽冥火焰，待一丛的鬼火被吸食干净，身穿人皮的白骨随即恢复生前面貌，不过身首异处多年，俨然是个“身老面娇”的婴儿模样……
“通嘠尔玛烙”岩画被当年入侵西藏的英国殖民者拓印取走，短短几年间就被风蚀殆尽，消失于世，只有那面冰冷的石壁矗立在雪山之巅，静静的陈述著一方孤魂鬼事。
有人说，岩画中描绘的正是超凡脱俗，避开轮回而生的黑暗魔主，是三界外的另一个主宰。
我们现在遭遇的场景像极了这“鬼火为食”的画面，亭子里的干尸白骨脱落在地，空皮形架飘到了半空中，他们这时也早就身首异处，倘若按照这循环的逆向推测，会不会在我们面前即将发生一起“白骨穿皮衣”，脑袋回置，生出一个活人这种离奇怪事。
不敢往下细想下去，任何的古墓崶宇都以“古尸”为点位，这句话在这里彰显得淋漓尽致，简直出神入化惊为天人，仅仅是亭子里的尸骨，就让此地处在一个平衡的系统之内，活人的进入直接导致沉寂上千年的格局再次躁动不安。
由于高度警觉，大家又都集中到一起，看看那亭子的场景，又看向高空中的三颗漂浮异骨，似乎这之间的联系越发的明显，亭中皮帽上的铃铛已经剧烈的作响。
“叮当叮当……叮叮叮……”似乎充满怨气的孤魂野鬼惊扰到了铃铛一般。头顶的黑雾漂移的速度加快，那些浮光以诡异的方式，化成一缕缕的白烟，顺著头颅异骨的气窍钻入内腔之中。
渐渐的，那些黑雾变淡了许多，似乎就是被那三颗异骨吸收了一样，周围环境变得清晰，隐没在黑雾中的岩层显露出来。
众人暗自吃惊，眉宇轻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这三颗头颅异骨仅有拳头般大小，如何能吞噬掉如此多的黑雾，天知道那颅腔之内有多大的容量，这难得一见的异象，未免太过瘆人了一些。
我手心里捏了一把的冷汗，说道：“这时候大家可得留神了，我知道那生长‘瞳涎’的脑袋会随著这一系列反应的完成掉下来，但我可不敢保证脑袋从天上掉下来之后，会不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可怕事情。”
在最后一缕黑雾被头颅异骨吸收的刹那，我们身上的光源登时如光浪一般往四周辐射，气宇清朗之下，那三颗头颅异骨异常显眼，它们加快速度移动，斜斜的向亭子那里缓缓飘落，好像就是被那些白气所牵引拉了过去。
安洁招呼大家后退几步，准备迎接即将发生的凶险。我们挺枪后撤，退出两三米距离的时候，只见那先后飘落的三具头颅异骨，各自猛地跳动了一下，立刻将垂悬的长长毛发掀得飞散开来。
眼前的情形，谁都看得一清二楚，不禁打了个冷颤，心脏扑通扑通直跳，险些吓得叫出声来。
看来“瞳涎”轻易弄不到手，还没照面打上一架，就凭头颅异骨这般诡异行踪，以及它们那狰狞无比的面目，足以慑得人弃械投降了。
这时头颅异骨与亭子只见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就在这当口，这鬼魂附身的脑袋再次发生让人始料不及的异端。它们悬浮在同一水平线上，扭过脑袋，与我们来了个面对面，乌黑而繁乱的毛发唰地垂落下来。
众人往后跳开一步，只见头颅邪骨上面发出窸窸窣窣的怪响声，那缠裹到一处的皮囊缓缓撑开，极度变形的五官越来越清晰。
“噗！噗！噗！”连续紧密的三声，邪祟无比的头颅邪骨口齿随即打开，它们像是在闭气千年之后，再次喘出气来，那声音格外慑人心胆。
葫芦见状破口便骂：“他奶奶的，我们肯定是见鬼了……”
值此葫芦话音落尽之际，只见从头颅邪骨的口部喷出一缕缕黑色的气雾。八成之前被它们吞噬入颅腔的黑雾，这时又被它们吐了出来，“通嘠尔玛烙”岩画上描述的黑魔吞云吐雾正如此状。
所幸黑雾并不是很多，到了半空中便化散无踪了，只不过在它们吐出黑烟消失的瞬间，那亭子竟然“噌”地燃起两丈余高的幽绿色鬼火，将那片地带印上了一层阴冷的光彩。
片刻之后，三颗头颅异骨缓缓降落，飘入鬼火丛中，张开口嘴，似乎正在吞食那些妖魅异火，不知道“以鬼火为食”的它们吃饱了之后，会不会恢复生前容貌。
此时我却恍然见到一架白骨晃动了一下，似乎要从地上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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