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见石棺之中厚厚的不明肉丝密布,就像是缠结著血红的蛛丝一般,鲜红欲滴分外夺人眼目。血丝太过密集,看不清棺底墓主人的真身模样,但一看便知这一切非比寻常,那墓主人俨然是活动的,天知道时至今时今日他是人还是鬼。
一帮移山将令见得棺中情形诡异无比,一片哗然几秒钟之后,立刻吓得言语顿消,死死趴在墓墙乱石中目瞪口呆。在极度恐惧之下,全身瞬间瘫软,此时此刻,恐怕连逃命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这辈子遇到的古墓古棺不计其数,但从来没有眼前这副石棺这般离奇,墓主人死去多年不仅不腐不化,而且极有可能具备了某种难以想象的活动能力。
果不其然,棺内的血丝连成一片,犹如血膜那般呈波浪形浮动。待到血丝与空气完全接触,便渐渐化成一滩血水,厚重的石棺登时血波荡漾,泛出阴森的暗红血光。
我们趴在高处的石梁上,这般恐怖的场景看在眼里惊在心头,钟教授他们全身止不住颤栗连连,什么话都别想说出口了。就连自恃胆量天下无敌的葫芦都被这一幕惊得脸上变色。
如今闯进瘗魔神殿地宫的一共有四拨人,地面上是那些不死不活的崶宇玄圣;墓墙半高处是躲避邪害的移山将令;再往高处是我们安身之地;宝顶最高处则是那鬼女巫官。四拨毫不相干的人藏于暗处,加上我们闭掉了身上的所有光源,各自又面临性命攸关的险境自顾不暇,彼此压根就没有视线留意到对方。
地宫之内,因为石棺的打开,人的话音被内心的恐惧所湮灭,无以成言。此时,地面上不知哪里淹出来的血液,已经足以漫过人的脚踝,那些不死不活的人呻吟不休,伴随著血泡的碎裂声徘徊在地宫的深处。天知道那血棺有什么魔力,竟能让神思具无的人一心向往。
我摸黑顺著石梁往另一端爬过去,到至石棺的正上方,仔细检查了随身的防毒面具,戴上了露指手套,将包裹著祭祀心脏的便携袋拽到身前,准备动手完成返老还童的最后一个祭祀仪式。
不语叫停其他队员,小声吩咐他们切勿跟的太近,然后同葫芦一起到我身旁照应。三人整装待发完毕之后,底下那几个不死不活的人已经奋力爬到了血棺旁边,“扑通”一声爬进了血棺之中。
石棺内的血波立刻像是烧开了一般沸腾起来,紧接著,从血水中浮出一双手来。不等看仔细,下一秒钟便见石棺四角各有一个古蛇的脑袋冲天仰起血盆大口。
古蛇早就断躯毙命,唯独口器内所含的墓胎鬼婴却是活的。墓胎鬼婴浸了血水之后,拼命的张开了四肢以及口齿,就要从古蛇口中脱出。待到那时,意味著刻骨描魂进入尾声,不知道会孕育出什么鬼东西。
那石棺四面各有一个窟窿,均是用古蛇的肉身封堵,保存棺内血液不散溢出去。古蛇因为吞食过活人,体内生有精胎,血液充足的情况下,精胎便会成形,墓胎鬼婴由此而生。
西夏壁画所绘的墓胎鬼婴,与生俱来是个由血液所生的魔神,它可以将所有死者的血液藏在体内,分化之后,又将血液藏于常人无法看到的地底阴暗世界,待母体濒临枯萎死亡时,便会释放出血液,最终达至循环不绝生命不息的奇异状态。
借此不难推断,古蛇不仅仅能孕育墓胎鬼婴,而且是血液的输送体。千百年来古蛇源源不断的向石棺吐入鲜血,墓主人肉身即可保存万年不朽。
想到这里,我心中又有一事不明,这些血液是哪里来的。在瘗魔神殿所见的尸骸成百上千,各个年代的都有,他们死去时都是心脏不存,莫非刻骨描魂之下,成形的是一个与心脏有关的邪物,又或者就是墓胎鬼婴本身?
线索到此中断,联系不起来了。且看接下来血棺会发生什么玄妙。我抬头仰望最高处的鬼女,她怀中所抱的墓胎鬼婴异于常类,十之八九另有妙用,她也在等待血棺刻骨描魂完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跟我们算是同一阵线。
地面上的血泡仍然噼啪爆裂,但是却让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荒寂感。超出人类想象的现象,置身其中恍如陷于异界,所有的感官体会到的是人世绝无仅有的画面。
稍微走神了片刻,这段时间血棺变化越发激烈,先是四面的窟窿通开,鲜血滴答滴答,淅淅沥沥的洒落在地,很快将地宫变成了血池。
等棺中血线下降到十几公分,忽然血波泛起旋涡,伴随著血花飞溅,噌地倒竖起一个身着怪服的老头。大概这一响动过剧,棺板没晃两下便即被震得敞开了,积在里面的血液决堤般随处奔流。
地宫内藏身的所有人见得棺中立起一个老头,无不吓得失声大叫起来,离石棺最近的移山将令甚至哭爹喊娘那般,拼命的刨著墓墙石壁,恨不得逃离当场,可惜他们早已使不上半点力气了。
我们也是吓得够呛,险些失足从石梁上摔下去。尚子戴著防毒面具,仍是本能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小嘴,但还是轻叫出了一声。除了NELSON之外,其余队员对眼皮子底下这一幕错愕不已,顿时给吓懵了。
借助移山将令那盏镁光灯散发的光晕,我见旁边的葫芦猛咽口水,由于恐惧过深,双目显得呆滞了些。只有不语镇定自若,盯著棺内站立的老头聚精会神,他在寻找那个所谓的刻骨描魂画面。
此际我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上,卡在喉管处的唾沫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轻咳了一声才将之化解。半知半觉之间却忽然听到“诛鬼封天耳坠”叮铃余音消失在耳畔。
棺中站立的老头全身被血丝牵住,粘稠的腐液从身上滑落,身形渐渐显露出来。我看得仔细,原来是个耄耋之年的老头,胡子早已花白了。他身形瘦削,束身短打,脚套长靴,身背皮质背包,唯独双手摆放的位置十分奇怪,双掌打开,遮住了面目。
按理来说,棺中死者双手要么放在腹部,要么安于胸口处,何故这老头却把双手遮在了面部上,莫非另有蹊跷。
不语很快就发现了异常情况,小声对我说:“从着装上判断,这老头应该是唐代的崶宇玄圣,他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墓主人,他的手势十分像我们在魑城宫崫珞恣窨地宫门前见到的那两个石像,双手伸出,有纳物的动作,不出预料的话,应该是进行某种祭祀仪式,死后双手便覆到了面部。”
在这个高度,底下的移山将令是听不到我们的说话声的,葫芦深谙现在的处境,也就出言相询:“他不是墓主人,那还有谁,难不成这老爷子不想活了,独自一人进瘗魔神殿,把自个给埋了?”
不语不厌其烦的讲解:“葫芦,你又把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万劫古塔地宫所有的棺木都是为闯入者准备的,只要闯进地宫的人,谁都有可能是墓主人。死在这里留下血液滋养古塔,这老头是受到某种邪恶力量的蛊惑,进到石棺中才死去的。”
具有蛊惑力量的无非是我们之前遇到的仙人草和聚岁冰晶,不过这两者能让人意识深处看到发生过的剜心画面,导致自相残杀的惨剧发生,恐怕与这副石棺产生的蛊惑怪力大有不同。
葫芦此时不耻下问:“我说蚊子,你这话略为偏颇,那椁板少说也有千斤之重,这老头自个钻进石棺内死去也就罢了,怎么能凭一人之力将椁板给合上,你可别告诉我是鬼啊神啊的替为代劳。”
不语白了葫芦一眼,不想继续口舌之争。于是我便趁势讲道:“葫芦,你没看见石棺两侧那竖起的短碑吗,就是个机括,只要人进到石棺内,里面所葬的东西只要一动,棺板就会压下来,从位置上来看,确实可以让整个石棺严丝合缝,后来某种原因,使得古蛇爬到此处安身,使血海覆钵初具形势,这种格局并非一蹴而就,而是要经过千百年才可形成规模……”
不语怕葫芦像个小学生一样来个十万个为什么,于是打断了我们的话音:“也就是说,石棺内塟有古蛇懒以生存的生命补给线,即是真正的墓主人。因此古蛇一旦苏醒,便会爬至此处,自然界循环不息的法则,在这里演化了一千多年了。”
葫芦歪著脑袋说:“这么说,瘗魔神殿是古蛇的栖身之地,可能还有很多呢,要都从休眠状态醒过来,咱们枪火告急,可如何对付。”
我气的不行:“葫芦,你满脑子那么多的为什么,就不会自己想想,你那脑子再不转转都该生锈了。你没听过龙生九子,蛇生七种,一窟不留五蛇这句话吗。”
蛇类即便是同种,一旦成形都会相互吞食,绝对不会超过五条,当然那些万蛇窟除外。古蛇尤其如此,本身吞食过活人,天生具灵性和邪性共生,上百年的古蛇即为蛇皇,绝对不容许有比它更强悍者的存在,瘗魔神殿经过高人布置,利用了古蛇的的两面性,拱卫地宫,使鬼母眼魂无法逃遁……
不语镇定地说:“你们两个把话题扯的没边没际,看来一害怕就胡说八道的本性天打雷劈都改不了了。都别说了,快想办法怎么对付刻骨描魂,到时候返老还童,鬼母眼魂就该现身了。”
这时,那老头身上的血液滴尽,他身上的肉线与古蛇口器中的墓胎鬼婴相连。那肉线十分特别,血液正顺其来回流动,不知道是老头的血液供给给墓胎鬼婴,还是墓胎鬼婴的汁液滋养著老头的肉身,总之两者存在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刻骨描魂在悄无声息中进行著。
我却鬼使神差的特别想一睹那老头的模样,但是他的双手始终当面具,盖在了脸颊上。此际忽然再次想起魑城宫崫那两具石像,这老头该不会双目合二为一了吧。
正沉思之时,底下那帮移山将令又开始作乱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害怕还是兴奋,纷纷的叫嚷:“一定是地藏骨符将这先辈蛊惑到石棺内,千百年之后成了地宫的守护神了。”
地藏骨符?
对了,这老头十之八九也是移山将令的鼻祖人物,他为了得到地藏骨符不惜以身犯险,没想到最后竟被地藏骨符蛊惑,毙命死去,刻骨描魂一定在他身上发生。
我瞪大双眼瞧去,那老头心脏部位果然也有一个窟窿,心脏早已不翼而飞。之前墓胎鬼婴都是用古蛇孕育所生,而即将刻骨描魂成形的,却是用人的心脏滋养而来,两者虽然都是墓胎鬼婴,但邪恶程度就不可相提并论了。
一众移山将令辨清棺中人物只不过是受到血丝牵引,从而从棺中立起身子,不足为惧,于是都笑了起来。只不过刚才吓得他们丢魂落魄,笑虽笑,却让人听得是在哭泣。
一个看似头领的那人仰天狂笑:“兄弟们,据地藏骨符,咱们日后吃香的喝辣的,这位先辈面上一定就是地藏骨符了,众家兄弟齐手办了这件事,也算了却先辈的遗愿……”
随众无不喜极而泣,刚才险些吓哭的狼狈相一扫而空,纷纷嚷嚷著就欲从墓墙上下去夺取他们口中所谓的“地藏骨符”。
我看事情进行到这种地步,已经顾不了许多,他们这一下去必死无疑,于是打算出言警告,不失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奈何在瘗魔神殿地宫内我始终不是由我做主,不等我说话,忽然从某个角落里传来话音:“地藏骨符怎们会葬在瘗魔神殿之内。瘗魔,瘗魔,塟的是魔,何来的地藏骨符。”
话音刚落,见得离石棺不远处的石壁上转过一个身影。原来那面石壁上也有一个人形凹坑,所来之人完全嵌在其中,服色与石壁融为一色,又在镁光灯光线的投印范围之外的暗壁里,不仔细观察根本就发现不了。
来者犹如神灵,彷如从石壁中走出来一般,他站在光线与黑暗的交界地带,容貌若隐若现。此人满脸胡寇,披散的头发有部分束在身后,从身形上看十分威严,着装虽然邋遢,但却是个容貌俊朗的人物。
那人并未完全现身,给人一种十分强烈的神秘感。他在黑暗处说道:“百年一刻骨,千年一描魂,究竟还有多少人要触动鬼母眼魂……”
我正想站起身子与他对话,话还没说出口,只听上头那鬼女讲道:“师父,他们妄动神女姑姑布置的巫官墓,该死,要不嘎嘛错错的,我再咬死一两个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