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挠著头皮,半点头绪都没有,又不敢当狗头军师,给众人下开棺的命令,要是由此再闹出人命来,这罪魁祸首舍我取谁,必定是非我莫属了,委实担待不起。
建国却另有所思,问道:“四公,你说石棺背后的‘徵冥怤豫图’讲的是什么故事。”
四公垂头丧气:“实不相瞒,我活到现在完全是上天的眷顾恩赐,此行便是为这幅图而来……”说著心中生悲,老泪潸然,竟无以再表。
大家等四公的话等得干着急,葫芦最是烦躁,说道:“四公,讲个故事至于这么煽情吗。一到紧要关头你就掉链子,纯心吊人胃口,你要不开口,以后都甭说了。话说,你该不会也跟诸位运棺客兄弟一样,也是受了鬼瞳之眸死咒吧。”
顾笑之急忙打断葫芦的话:“胡哥,这种话可不能乱讲。其实这件事情对我来说,远比鬼瞳之眸还要可怕百倍。诸位请稍安勿躁,待我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转述讲完,再动手开棺不迟。”唰地,熟练打开了纸扇。
话说四公年轻的时候就痴迷于古玩之物,竟到了玩物丧志的地步。经多年时间经营,古董收藏,不管是数量还是品种都稍显规模,长此以往浸淫其中,不知不觉便对古物的出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渐渐萌生了“假己之手获宝器”的念头。
为了见识墓穴地宫玄妙,同时也想亲自盗掘崶金,四公早年间便曾跟随一支名副其实的崶宇玄圣队伍,进到西藏阿里的苦寒之地。
在一座神山脚下,他们发现了一座极具象雄文明特征的古墓,这座古墓不同寻常,建造得像是一座神祗。当时无一不兴奋。可惜经过最后辨认,古墓其实并非有象雄时代那般久远,建成之期顶多一千多年。其规模倒也不算太大,但纵深估计得有两三千米。
地宫墓室内有一座金字塔状之山,山上黑压压整齐地停摆著上百具棺木,形成了棺山。格外引人注意的是,将棺山环绕的墓墙,琳琅满目色彩斑斓全是相连的巨幅壁画。
说到这里,谁都猜到了,四公等人所进古墓见到的壁画,毫无疑问便是我们眼前石棺上的“劙天地恏瘞图”。顾笑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接著往下讲述。
在场所有崶宇玄圣无不被精美的壁画所震撼,看到“徵冥怤豫图”,神思便再也无法从中抽离,越陷越深,心中无端产生难以抑制的可怕恐惧之感,嗷嚎恸哭起来……
听到这里,葫芦明察秋毫赶忙打岔:“等会儿,笑笑,四公掘崶宇的时候,你顶多也就穿开裆裤的年纪,又不曾亲身经历过,我说你这口吻倒像是天桥说书先生讲鬼故事,添油加醋,怎么恐怖怎么来讲。”
四公终于从悲戚中平复情绪,说道:“笑笑讲出来的,远比亲眼所见,带给心灵的那种震撼冲击力逊色不少,可以说是不足其毫微的恐怖。”
“徵冥怤豫图”是由眼而生的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无极无界,就算是巴掌大的构图,一目观之也绝对认不清里面的场景,却能让人记住画中透出的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惧感,一旦记住这种感觉,犹如深深烙印在心底,永远都挥之不去了。
四公似乎对当年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说著说著,双眼又湿润哽咽了几下,急忙伸袖擦拭,深叹一口气说道:“我们那些人五体投地不住地叩拜,十几个汉子哀哭成一片。当时我光顾著收拾散落在棺山下的崶金才幸免于难,听到他们哭声才知道出了事,赶忙去支援,却发现那副壁画诡异地动了……”
众人异口同声:“怎么个动法?”
四公说:“原先‘徵冥怤豫图’似物非物,若虚若实,场景亦真亦幻,等我们那群人哭得昏天暗地,画卷便微颤起来,在一个说不清的地方缓缓浮现出人影。”
肖自在疑道:“无笔添画,这江湖术士令白纸显字的伎俩可不少,其中的道理其实很简单。四公当时看清楚了没有?”
四公坚定地点了点头:“要只是这样的话我不说也罢。当时画中显出的人影一共一十七人,我们那群崶宇玄圣,包括我在内刚好就十七人。其中十六人匍匐五体投地的神态,完全跟画中一模一样,而站著的那个人即是我。”
这时其中一个运棺客惊道:“四公是说,您也进到‘徵冥怤豫图’里面去了?”
四公微微战栗了一下:“那时我就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莫名的觉得有另一个自己就站在我旁边悄声同我说话,那声音是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我害怕极了,好像进入了一个死亡的隧道,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这个想法特别真切,能轻易的感觉得到,这恐怕就是死亡恐惧的具象化。”
四公边说边失神,脸色惨白到了极点,满面湿汗,垂在身边的双手不停地颤抖。他正回忆当年往昔,再次陷入不堪回首的恐怖情景之中。
建国察言观色,担心四公承受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吓出个好歹来。急忙小心扶住他手臂,却吓得四公一个激灵,险些叫出声来,建国只好安慰他:“四公,是我们,别怕。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看四公这副神情,装是装不出来的,他所讲的这件事应该不会是虚假之词。他们当时的遭遇也并不像是出现幻觉的症状,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真实,而又那么的令人匪夷所思。究竟后边他们是怎么逃生出来的。
四公摆摆手,回过神来,说道:“无妨!无妨!这件事我隐忍了许多年,再遇这副天地奇画,也许讲出来会减轻一些心里负担,同时,说不定能找到逃生之路,继而解开这些要命的谜团。”
四公短暂沉思后续道:“后来我们那群人都匐在地上哀求:放了我们吧,求求你放了我们吧……坦白讲,我们也不知道在向谁哀求,可能是人到了生死关头,出于本能就想到求饶叫救命吧,我被他们惨烈的哭喊声感染,也跟著莫名其妙地嚎啕大哭起来。
那时四公本人也已经哭得神志不清,心中唯独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性命危在旦夕,便一味地哀哭求饶,希望得以解脱。
据四公所说,他们那支崶宇玄圣队伍都看了那副“阙霄琴厢邈音曲”,其中那女子的画像最是引人注目,与之四目相对时,灵魂出窍一般,产生了一种堕入异界的感觉。
他们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从那女子的双眼中走进无边无际的“徵冥怤豫图”环境之中。此界一片死寂,没有丁点生命的迹象,满是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阴暗压抑,充斥著各种飘渺的哀怨声。
虽然身体在画域外嘶吼,但四公他们分明觉得,困在“徵冥怤豫图”中的是另一个自己,通过某种神秘而可怕的力量彼此产生了联系,一旦画中的“自己”回不来,死亡不出多长时间便会降临。
庆幸的是,四公只是瞟了那女子双目一眼,陷的并不是太深,等他反应过来,意识到壁画上那对古老之眼可能并不是人世所有,急忙抽开眼神不去看她,跪倒在地泣声说:“误闯此地,望祈恕罪,只求释放我等,不敢带走这里分毫崶金。”
随后听到轻柔的脚步声,四公脑袋紧紧磕在地上,双目紧闭不敢去看,全身抖成了筛子。稍时从壁画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生起一股舒缓飘渺的轻风,仿佛那壁画上所有事物全活了过来。
过后,除了嚎哭不止的那十六名崶宇玄圣之外,这些奇怪的动静渐渐归于平静,但是惨烈的恸哭声越发的凄厉起来,四公急忙斜眼去看,吓得他整个身子立马趴在了地上。
只见有十四个崶宇玄圣跪在地上,痛苦地挣扎著,伸开双手托向面前的壁画,作出赎罪的动作,他们边撕心裂肺地哭泣,面容边慢慢枯萎,四肢血肉也随之干枯,最后血色败无,哭声顿止,俨然成了一副副面目扭曲的干尸。
听到这里,众人都是不寒而栗,说话的声音都压得极低,生怕被石棺画域上的事物给听到。我头皮直发麻,脊梁骨发寒,这幅“劙天地恏瘞图”未免太过邪性,我有意无意的避开目光,不想再多观那副石棺一眼,更别提要我去撬开它了。
四公对那十四个崶宇玄圣死时的神态描述,不正像是祭塔门口那两个石像吗,不同的只是他们只有一只眼睛。
葫芦状著胆试问:“四公,我们现在都看见石棺上的‘劙天地恏瘞图’了,也不曾出现如你那般可怖的幻境啊。”
建国说:“葫芦,只有通过‘阙霄琴厢邈音曲’中女子的双目才能进到‘徵冥怤豫图’中。这事虽然蹊跷,但不像是假的。”
肖自在猛咽口水,随口便问:“四公,那你们后来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四公不多话,伸手想去撸自己的裤管,但他双目视不见物,撸了半天也没撸上来,顾笑之急忙帮手,将四公左腿的裤管提了起来。
大伙看得清楚,不免“啊”地发出声来,四公这条腿膝盖以下全是干枯的,萎缩得比上部细了一圈,干枯的血肉成了绛紫色,看一眼简直恐怖至极。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谁都不敢再有怀疑之心了。
四公说:“我们当时就活著三个人,我也觉得自己左腿如油火烧炙那般疼痛,也害怕自己死成干尸,险些晕过去。后来事情逐渐转危为安,我才捡回一条命。”
我们三个人中,霍爷最先得脱,他毫发无损,只是心理遭受重创,他回神过来时也是一头雾水,见瞬间死了十四个同伴,几乎崩溃。另外活著的是笑笑的父亲,我的拜把子老弟——顾长风顾爷。
再次看向墓墙上的壁画,那副“阙霄琴厢邈音曲”中的女子已经不在古琴前边,而“徵冥怤豫图”之上,真就少了三个人。
片刻后整个壁画剥落不绝,引起小范围的崩塌,最后是地动山摇,整个墓室大有完全倾覆的趋势,我们来不及料理同伴的尸首,相互搀扶在最后的时间奔出神祗古墓,总算死里逃生。
神祗古墓已经被万吨岩土覆盖,再也不会出现在是人面前。
回到北京不久,我们三人一同讨论那副壁画,但不出几日,霍爷全身干枯,紧急送往医院,一躺就躺了十年,还没醒过来,而顾长风顾老弟干枯血肉已经从脚部蔓延到了腰杆处,他是活著,但我实在不忍心见他他这么痛苦下去,所以毕生都在为这件事奔波,毕竟顾爷现年才四十五岁,我想尽最后之力解开这个谜团,或许能让霍爷、顾老弟安度余年。
我四公有感在怀啊,我这条腿、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幸亏没仔细观看“阙霄琴厢邈音曲”画中的女子的双目,否则陷太深,我哪能活到现在。
四公说完这些,转声对我说:“许老弟,这石棺不简单,你要格外小心啊,切勿再重蹈我辈之覆辙。”
我安慰四公:“我代各位多谢四公提醒,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让大家有事的,咱们从长计议也就是了。”
建国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我说默默鬼母击钵图,世传她的眼睛唯一没有被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