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阳间有个神秘而邪恶的地带,生人一旦在某一时刻误入其中便永远都出不去了,在鬼谷墟里面不知不觉的走向死亡,最后成为孤魂野鬼而不自知。
无独有偶,早年前附近村落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一个老光棍起夜赶茅房,就没再回来,天亮之后全村上下寻找,最后发现他在一个荒野羊肠小道里站著死了。
赶茅房能走出那么远的路,有的人就说他起夜起的不是时候,那时正是鬼谷墟打开之时,他是稀里糊涂进到里面走丢而死的。
不语故作镇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管是真是假,都走了这么长的时间,调头回去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小心驶得万年船,莫回头看也就是了。
鬼谷墟最恐怖的特征,恐怕正如不语所说的那样,万不可回头去看,传说一旦回头,魂魄就会受到惊吓立刻离身游荡,发现自己已经“脱胎换骨”死去。
接下来所能看到的只不过是通过自己鬼魂的视角,见到自己枉死的肉身。那肉会身定定的站立在后边,一旦留在阳间的最后一道影子印射到鬼谷墟的“镜壁”上时,便永世回不到阳间了。
我本来是不信邪的,但仔细回头一想,之前从那阴森的断魂梯爬上来之后,进到这段深邃不见出口的山洞时,我记得清清楚楚,三人明明是并肩而行的,怎么这会儿却悄无声息地变换了队形,走成一条竖向的直线,不语领头,葫芦在队列中间,我垫在最后。
眼前哪里还是原来略显宽敞的山窟,说它是山缝更为合适,狭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移动脚步,稍微趔趄蹒跚些,双肩便蹭到了两侧的石壁上。
石壁早已发黑,湿哒哒的,从旁边经过,还能辉映出人的暗影。有些青苔之类的藻类植物一撮一撮的贴壁生长,将本来昏暗压抑的山缝衬托得更加斑驳怪异。
凝目仔细一瞧,还发现石壁上出现的,满是或哭或咆或爬,狰狞无比的人形影痕,一些裂缝之中填满了异状的骷髅头,不少断裂枯朽的白骨埋在石壁中,有的已经从石壁上伸出,像是要掐人脖子一般。
我心头一震,莫不是这里死了很多的人,为何脚底下每迈出一步,都觉得是踩在枯骨上一样,断裂之感顺著双脚一阵一阵地传导到心中。
但是这些看似人类的骸骨,却又感觉不到它们的真实,走到现在我都没触碰到一个,凭空虚抓一下,便即消失不见了,这些好像仅仅是个光怪陆离的影子。
我不敢确定这些是浮雕还是之前误入这里的人留在世间的最后影子,他们都作出往前边嘶吼追赶的姿势,我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形骸在追赶他们自己已经游荡远去的鬼魂。
葫芦原本胆子够大,不信邪,但见眼前景象骇异非常,不免也让他心中发毛,咧嘴只说:“哥仨还是莫回头看的好,我就觉得这里就是正儿八经的鬼谷墟,前面肯定有生死之门,咱们务必坚持到底!”
所谓的“生死之门”是鬼谷墟通往阳间的唯一出口,但是世间没几人见过,见过的恐怕大多数都死了。
前些年普小仙的父亲曾经失踪两天,后来是个老道人救的他。道人说普小仙的父亲正是误入鬼谷墟之中,在里面早就神志不清了,道人施法将其离散的魂魄召集,两人使尽浑身解数才穿过那道生死之门,捡回一条命。
这时三人潜移默化的都认为走进的便是鬼谷墟之中无疑,即便这只是个传说,相信在当时我们谁都不敢轻易拿性命开玩笑,回头去一探究竟,眼下只能扶住绝壁,蹭著身子继续往前趋步。
我担心的是葫芦,这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他说是这么说,未必见得就按著这么干。他最是挨不住寂寥,好奇心特别重,什么怪事都想亲身验证才肯作罢。
当初借羊皮灯笼见到我过世多年的奶奶,切自己手指点灯笼,希望再见一次鬼等等诸事就是他出的骚主意,真怕他这时候不以为意开小差回头过来。
我当然做好了准备,只要他敢作出回头的姿势,我必是毫不犹豫拍出掌,让他吃疼记个教训。
想来想去我言不由衷跟他两人说:“鬼谷墟脱胎换骨之地,据说整个结构有养血壂、断魂梯、骸骨墙、肉身冢组成,我们刚好是过了血殿和断魂梯了,现在正好在骸骨墙里边,过了生死之门是祭墟,听说那祭墟……”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语打断了:“默默,你能说点别的吗,我打的头阵你还纯心吓唬我。”
“蚊子,我这不是分析问题,好找到思路解决问题吗,现在我还能说什么。你别以为我在后边就比你好受,还不知道有多少鬼魂押在后边呢。除了葫芦,咱俩可都浸过血殿的血水,这里藏身的鬼魂八九不离十是盯上咱们了......”
我越说越离谱了,激励斗志的话不说反倒是出口吓人了,赶紧闭嘴打住。
葫芦突然一惊一乍,哗啦一声拔刀出鞘,我跟不语深受惊吓也都抽刀在手,神经弦差点没给崩断。葫芦说:“默默,你胡说八道都能说到点子上,鬼谷墟作出反应了!”话音刚落,整个山缝鬼谷墟之内好像凭空轻微的颤动了一下,这一动静的根源是从高处传来的。
三人抬头望向天顶,双脚也没闲着,继续挪动著步子开拔。只见从头顶的裂缝中压下来一股诡异的白雾,稍时便将整个鬼谷墟填满。
这些白雾颗粒大概能反光,与风灯亮黄的光线融合之后,充斥著“来者不善”的气息,山缝之内所有事物瞬间被照得一通煞白,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再没有其他丁点的色彩了。
前边的葫芦和不语也成个白纸似的,身影淹没在白光之中,模糊难辨轮廓,再也看不出他们究竟是动还是静,我自己也看不见自己的四肢,仿佛都虚化变得透明了。
白光晃得人眼睛只发花,脑子更是晕的邪乎。我之前总感觉全身上下什么东西在消散,此时此刻我恍然大悟明白过来,恐怕正是我的三魂七魄被鬼谷墟释解,两侧的骸骨墙分明是在给活人脱魂。
我紧张起来,对前面他两人说:“邪门的妖雾,眼睛都不好使了,快收刀相互扶著肩膀走,千万别走散掉。”
话音刚落的刹那,突然感觉有双手轻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立刻吓得六神无主,全身止不住的哆嗦起来,后边没跟著什么人,究竟是哪位死在鬼谷墟里面的老鬼扶著我的肩膀。
我在心里只骂咧:“老哥不瞒你说,其实你死了多年变成鬼了,可我还是个大活人,要到阳间报道,不顺路不同道的,你跟著我干什么。”
葫芦不知我的境遇,还埋怨道:“默默,我知道你害怕,但你下手能轻点吗,我肩胛骨都快给你捏碎了。”
我哪敢跟他俩人说这里有鬼,只能御制住心中的恐惧,岔开话题:“现在这种情形是,三个瞎子过马路,领头当将军,你二位可要带好路啊。”
葫芦幽怨地说:“人家说投胎转世或者死而复生的人都看见通煞的白光,我还不信,这回我刚是信了,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人间晒太阳,我冷的直冒泡,这骸骨墙不会是在吸食我们的魂魄吧,阳气被吸光可就完了。”
不语说:“你两个都一把年纪了,别一个劲的讲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鬼话题嘛!”
糊里糊涂的又继续往前边走了好一阵,坦白讲我当时害怕到了极点,发出杀猪般惨叫声的心思都有了。这时候说什么都不能缓解心中无边无际的恐惧,也不知道是谁干脆“不择手段”起的头,三人都并声念起了金刚经里面的经文。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
“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听说《金刚经》驱邪管用,兄弟三人都是好事之辈,当然早就略背一二以备不时之需,想不到今次还真用上了。但是我们谁都不懂梵文,大概是没用梵音念经,收效甚微,吟诵了半天,鬼谷墟之内依然煞白如初。
我口干舌燥,体力急剧下降,那种痛苦是毕生都不曾经历过的。尤其无形中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双手,感觉时而轻,时而重,怎么驱赶都不管用,更加让我莫名的恐惧不安。
我暗自对佛祖说:“不好了,不好了,佛祖保佑啊!”说完又起头念起《金刚经》的《善现启请分》:“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愿乐欲闻……”
也不知道我们来来回回的念了多少遍的经文,这一路只觉得神思具无,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是闭著眼睛莽撞走到现在。
不过多长的时间,我们便连念经的力气都没有了,心烦气躁昏昏欲睡,口中涎水止不住的流淌。体内气息乱撞,顶得胸口生疼欲裂。又觉浑身如负千斤,步履沉重艰难,每走出一步似乎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万般的煎熬实在让人难受到了极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不对劲,恐怕人死之前的痛苦也不过如此。我甚至想到,这次是在劫难逃,真的出不去,要困死在鬼谷墟里头了。
更可怕的是,我感觉身后有股力量倒拽著我,那双搭在我肩膀上的无名之手,我几次定睛细看,却都没看见,究竟是什么东西跟在我身后。
此时耳中莫名听到幽幽的空冥声,有的哭,有的笑,又有的叹息亦或是窃窃私语。声声飘渺却又那么的凄厉,虚实难辨,闻之无不让人心弦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