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开眼,这也得行嘎,哈哈……”葫芦见我得手,兴奋的跑过去,将野兔拣起拴在腰间,抢过我手中的绳枪寻猎练手。到最后有一只倒霉的小野兔不幸被葫芦打断一条腿,葫芦撵上去一杆子抡起便打,结果了它的性命。
那野兔本是山中灵物,活得逍遥自在,与世无害,现如今死于非命,我不由自主单膝跪地拜了三拜。葫芦见状奇道:“默默,你不至于把野兔当爹吧?”
“天下飞禽走兽尚有灵气,天地间虽是弱肉强食之则,却不可不对万物生灵心存敬意,若非这些小生物,你我即便是强者,也实难立足。”再往下说我也没词了,只好胡诌:“今天这两只野兔牺牲自己,供你我吃饱,它们才是圣者,对他们应该心存感激。”
葫芦听懵了,似懂非懂又点头又摇头只说:“那也总不能改吃草,抢牲口的饭碗啊,你这很容易挑起人畜之间的矛盾……”叹了口气又说:“这都是它们的命,咱们佛性在心,吃了就当是超度它们了……”
我跟葫芦一人打了一只野兔,还有一只野鸡。葫芦收拾出一块空地,拣些干柴烧起火。野兔野鸡剥皮退毛,取了内脏,将它们的“灵魂之首”埋于黄土下。野兔架到火上烤,野鸡埋到火堆底下做叫花鸡。
正当肉香四散飘溢之际,只见矮树丛晃动,一颗小脑袋窜了出来,原来是小吼吼。小吼吼身上背着一个小竹篮,竹篮里装着糯米饭团、酸腌菜、辣椒、盐和香料,竟还有一瓶甘蔗酿酒,另外还有一张字条,原来是村里的三妹弄的。本来想野味少了佐料,味道逊色,这回都齐全了,甚是欢喜。
野味撒上香料、辣椒粉以及干盐,顿时香味扑鼻,禁不住哈喇子直流。先卸下一只烤兔,两只腿子肉给小吼吼吃,小吼吼汪汪叫两声,啃将起来。我跟葫芦再分吃剩下的。
一番狼吞虎咽,再灌两口好酒,那滋味简直神仙都羡慕,我跟葫芦到最后叫花鸡都没赶上吃,已经撑得肚皮翻包,躺在地上睡午觉。
正当我俩迷糊入梦之际,却听得咚咚伐木声一阵好吵,我跟葫芦撩去睡意,循声去看,只见坡下三十米外一个人正抡斧伐木,正是文不语。
葫芦兴冲冲跑下去便说:“真是冤家路窄,不是蛤蟆不惦记天鹅,哈哈……”
文不语并不恼怒,脸上不屑一笑,慢条斯理的回道:“怎么,还想再打?”
我以为葫芦二话不说抡拳头就跟文不语厮打,正要出言制止,葫芦却效仿起戏班那套说辞:“休要见怪,我葫芦最爱结交天下英雄好汉,见你稍有本事,心中佩服,咱们不打不相识。”
我见文不语脸上淤青,衣衫不整,好像跟人打过架。之前他率一伙游手好闲之徒来跟我和葫芦要雁子,失手不得,八成即是那拨闲杂人等反水为难与他,能出头的只剩下村长之子——王和。我问他:“蚊子,格是王和打的你?”
不语笑而不答,倒是一旁的葫芦甚是恼怒,“竟敢欺我兄弟,非跟他算账不可……”说着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死拉硬拽,将不语拉到山头坐定再叙。
王和是村长的儿子,气焰很是嚣张,在年轻人中数他最大,谁都给他点面子,多数游手好闲的青年都喜欢跟在他后头鞍前马后;不语虽是支书之子,却不愿与人结怨,甘于与世无争。王文两家彼此素有微词,虽说都是领导,可脾气没走到一处。
我跟葫芦不同,懒得去搭理他们这些娃娃家子气,所以没怎么受欺负,当然最主要原因是,我跟葫芦打架使横不怕死,专打要害下重手,所以人家怕上三分,万不得已不敢轻易冲撞我俩。
葫芦拍着大腿笑得前俯后仰:“啊哈哈哈……笑死我了,村支书的儿子被村长的儿子给揍了,你说嘛,你两家旗鼓相当,咋个还被敲得落差如此之大。”
不语不想跟我和葫芦再说下去,提起斧头就要去干活,我拉住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生产队一天有一天的任务,到半夜你都未必交得上木料,还是一起吧,我跟葫芦盯上一棵好树,够咱们三兄弟分的。”
不语这种过于“知书达理”的人,将气节看得比命还重,自是不愿占人便宜,也不肯轻易欠人人情,我跟葫芦你一言我一语,好说歹说费尽口舌,又撺掇葫芦拉他去据那棵冷杉,他这才勉强留下。
眼看那棵冷杉又下一圈,不语不再那么拘谨,已跟葫芦有说有笑,我才寻机对他说:“蚊子,估计你还没吃饭就被那帮蠢货给揍了。我跟葫芦这还剩半只烤兔,趁热吃了,肚皮不饱,革命无力。”说着将他换下。
葫芦指指地上说:“蚊子,火堆下有叫花鸡,我跟默默还没赶上吃,篮子里有吃剩的佐料和酒,你将就吃光得了,拿回家克被人家看见说闲话。”不语终于豪气大开,将剩下的战利品打扫干净……
日暮西山,三人才将老冷杉砍成马蜂腰。葫芦自告奋勇“看我鲁达拔柳”,说着使出蛮力,横身撞向冷杉。奈何那冷杉树心即便只有杯盏粗细,却也十分难摧,葫芦反被撞了回来。最后三人合力,才将那冷杉推倒。但是,冷杉并非于缺口处折断,而是拔出了地下一截树根,又带出一块方形石碑,上面似乎还刻有字迹。
三人正自吃惊,越发觉得奇怪,树下怎么会埋有石碑,正想围过去观看,却听得一言:“偼令谒碑……”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朦胧身影自山下而去,那背影大家极为熟悉,正是村里的老巫。
三人走到近前观看,那石碑虽古朴无异,但上面所刻“偼令谒碑”四个篆体大字却十分醒目吓人……
残阳西坠晚霞披锦的天空,突然铅云密布直压到山顶,仿佛片刻之间天都掉下来了,四周朦胧如夜,天空风驰电掣电闪雷鸣,稍时便是倾盆大雨。那日,生产队无一不是被闪电给逼下了山,木料颗粒无收。
自那日起太阳好像再也不会出现,天也仿佛通了个窟窿,整日阴雨连绵,天地之间灰蒙蒙的没有半分光彩。我跟葫芦整日提心吊胆,寝食不安,以为伤那百年冷杉,触犯了神灵,即将大祸临头,只有不语付之一笑不以为然。
直到半月之后,久未露面的骄阳才从东边群山中羞然升起,我跟葫芦激动得差点没偷鸡还神。那天什么都别干了,先是烧香庆贺,洗去一身罪过,又约了不语晚上来聚,顺便跟爷爷讨教有没有去跟老树神碑请罪的必要。
这段时间正值生产队响应组织部“建设任务”号召,远赴百里外的哀牢山做工,诸如伐木、铺路、筑蓄水库、疏浚防洪、灌溉沟渠此类。每户两个人工,留守村落的便只剩下老弱妇孺,以及像我这般不老不少的年轻人。
大人出远门的这段时间,我跟葫芦、不语趁日簿西山肆无忌惮的召开了紧急会议,商讨该将那神树和神碑如何处置。席间我单刀直入,将之前伐木时所遇怪事跟爷爷简明扼要的讲了一遍。
爷爷听后极为诧异,言道:“小默,偼令非寻常人物,爷爷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听说偼令职历史上只出现过几次,每次出现天下必出大盗。想你祖爷爷可能便是偼令职。”
不语正襟危坐,呷一口酒问道:“爷爷,偼令职是干什么的?”
爷爷缓缓摇头,凝神思考片刻才说:“老夫所知不详,只晓得这种人出现会死很多人。”
偼令职无论做什么都绝非善类,历史上确实鲜有人知,我也只从祖爷爷许天的故事中听说过一些,无非是崶宇玄圣之辈,虚实难辨,目前我们无法寻到答案。我疑惑的是村里的老巫,她如何会预先知道百年冷杉下葬有石碑,难不成那石碑是她早年间埋下的,那她定然知晓偼令职的来历。
要得到线索只能从老巫身上入手,但我一问之下竟无人知道她的详细来历。不语虽然是本地人,却也对她生疏,若非在山上听她说话,还以为是个聋哑老人。
据我所知,老巫今年一百一十六岁,数十年来从未与人交往。后来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便无人再敢接近她,公社干部念其时日无多,将不久于人世才任其安身,从不敢打搅。我所知的这些整个村子里尽人皆知。
葫芦掰指说:“老巫一百一十六岁,那她应该生于1861年之间,清……呃……清……反正清代就对了。”
不语想都没想补充道:“清咸丰十一年。到现在跟老巫同辈的人都已作古,想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十分困难,只怕村里年纪最长的长辈也不知道她的详细来历。除非去问她本人了。”
爷爷好像记起一些事,边忆边说,这老巫十分古怪,听说一年会无端消失月余不知所踪,究竟去了哪里无人知晓,然后又会神不知鬼不觉出现于房舍中,莫不是她不是人……
爷爷自说自话,反倒吓到自己,浑身瑟瑟发抖起来,对我们三人说:“你们三兄弟还是跟神树、神碑谢罪为妙,从此之后什么都别说,犯忌的……对,是鬼,是鬼……不妙,万分的不妙……日暮黄昏,休要提鬼,否则稍时便来……”说罢将自己关到房里睡觉去了。
葫芦对爷爷的举动发笑,无奈地说:“爷爷返老还童啦,比我还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