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抛出卫戍臣于她有意,后又逼她承认对他有无情愫,从而判断施家到底该不该存在。
只是,任她如何猜测也没能想到卫家竟与褚承言没有关系,否则在她表明对卫戍臣有意时,褚承言应当是喜闻乐见才对,又怎会下定决心杀她。
毕竟,他是为数不多清楚她施家现况的人,一旦她殁了,整个施家就如同断线的珍珠四散分离,再无威胁。
思及此,施嫣然半眯起眸子,敛去眸底泛着的寒光,这种生死被人拿捏在手的感觉可谓糟糕透顶。
觉着待在屋里有些烦闷,施嫣然默不作声的踱步去往屋外,在瞥见屋外侯着的一道黑影时步伐稍稍一顿,明白过来他是‘阁下’的人,便自顾自的走到屋外不远的树下坐着。
背靠着树根望着被云雾遮去的新月,皎洁的银白透过云层若隐若现,虽然模糊,却还是教人一眼就能辨认其的轮廓大概。
细微的脚步声近来提醒着她有人靠近,施嫣然回眸望向半米开外的秦旭,挪了挪身子示意他坐下。
待他坐下,她才关怀一问:“感觉如何?”
深知她指的是他的伤势,秦旭风轻云淡的带过,“都是些皮外伤,无碍。”
施嫣然斜睨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正过脸面觑着夜幕之上的新月。
无声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萦绕,氛围却不含半点尴尬,反而体现了别样的安详。
穿好下属搜刮来的衣物,卫戍臣跟着出屋,目光自树下的两人一扫而过遗落在位身屋外的冷寂身上,“探查的结果如何?”
“正如主子所料,褚承言不在营中。”
卫戍臣沉吟了会,末了看往施嫣然所在的方向,步伐一转朝她们走了过去。
看见他人过来,秦旭下意识的挺直腰板,剑眉不悦的皱起,为本就严肃的面庞平添几分冷峻。
无视秦旭目光当中针对他的敌意,卫戍臣身形一顿站定在她们跟前,视线笔直的落在施嫣然身上,“褚承言不在营中,怕是会寻迹追踪过来。”
抬眸睇着卫戍臣,施嫣然缄默不言,似在考量他给出的信息,过了一会仿若下定决心了说道:“你们走吧。”
“好。”明白她的处境别无选择,卫戍臣没有多问,双方现下都有必须要去做的事,而他亦是相信缜密如她不会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迎刃而上。
只不过离开前他还是落实了句,“我会让冷寂他们跟着你的。”
施嫣然首肯,承了他的情,此行回去无异于狼入虎口,以防褚承言再次对她下手,有他们随行亦是多了一份保障。
在他们都处理好屋里人为的痕迹整装待发时,施嫣然方才起身走了过去,抬眸间对上他暴露在外的眸子,源于他身上的熟悉始终如一,甚至于很多时候她都透过他看到了某个人。
尽管荒谬却非没有说服力,只不过现下她不想去追究过多而已。毕竟,无端的猜测总归自寻苦恼,于她来说,只需清楚他是那个一直守护着她的人,孰真孰假已不重要。
“谢谢。”由衷的二字落下,在寂静无声的林子里荡开,尚未持续半秒就被深夜的冷风吹散。
卫戍臣无言的望着她,目光如潭幽深如水沉着,仿若要望进她的灵魂里,片刻他才敛神说到,“若真要谢我,就好好利用护好自己。”
此行若不是他将顶尖的暗卫悉数派到她身边,在面对数十职业杀手围攻,他们恐怕是等不到他的到来。
嘴角轻扬,施嫣然咬字极其着重的落下,“我会的。”
卫戍臣勾唇,不自觉的抬手要去刮她的鼻尖,眼角余光在瞥到她跟后的秦旭存在时只得作罢,反手将腰间别着的匕首递给了她。
施嫣然伸手接过,扬眉看着他,“给我的?”
“嗯。”卫戍臣轻应了声,转身留下一句,“一物换一物。”
微微一怔,施嫣然握着手里的匕首目送着他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夜幕之中,相继追后的还有数道从林间掠过的残影,于此她才知道他带来的人远不止她见过的。
原地余留下来的有早前在屋外见过的那人,还有汝影、汝形、疾风三人,仿佛约好似的,四人转瞬之间消失在了她面前。
致使原本还有点人气的林间小屋瞬间变得萧条,微凉的夜风拂过彰显冷清,好似他们从未出现在她面前一样,可她却是清楚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她。
心中一道暖流流过,施嫣然回头望着身后少言寡语的秦旭,将匕首转交给他,把裹得跟粽子似的两手摊开在他面前,“帮我解开。”
秦旭不明所以,默了默还是将手里的匕首别在腰间,依言替她解开了包得严谨的黑布,见她转身朝着井口步去,不免跟了上去。
“你想做什么?”
“把药洗掉。”简洁的落话,施嫣然着手拿过系有绳子的水桶丢到井里,尚未有其他举动就被秦旭一手抓住。
莫名望去,只听得他冷着脸问道:“药有问题?”
愣了愣,施嫣然兀自摇头,俨然有些哭笑不得的回话,“你想哪儿去了?”
这回倒是秦旭糊涂了,“不然?”倘若不是药有问题,她为何要洗去。
瞅着他一脸冷色不散,施嫣然只好费心给他解释清楚,否则以他的性子怕是要拿命去跟‘阁下’拼了。
听完施嫣然的计划,秦旭皱了皱眉,再次发觉到了他与她之间不可逾越的横沟,与此同时脑海里不由浮现了她与那人谈话间的默契,无须多言就能意会对方的打算,是否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与她长久相伴?
觑着秦旭凛然的神色,施嫣然嘴角的笑意敛去了几分,稍显狐疑的端量着他,在并未觉得自身计划不妥的情况下言声,“秦大哥,可是觉得不妥?”
秦旭回过神来,似是没听到她的问话内容重新问了遍,“你说什么?”
揣测着他恢复如常的面孔,施嫣然微抿朱唇,摇头说道:“没什么,我们还是快些动手吧,再耽搁下去怕是他们都要寻过来了。”
秦旭颔首轻点,自觉的上前推动辘轳将水提上来,末了捧过她的双手浸入木桶里,动作极其轻柔的拂过她手上的每一寸皮肤。
尽管如此,施嫣然仍旧疼得直咬牙。毕竟,十指连心不是说假的,光是指甲盖掀开的两指就有够她疼的了。
好不容易受完这罪,她还得往趁着水渍残留往手心手背洒上泥土,恢复早前伤口没处理时最为原始的状态。
处理完这些,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了,“疾风……”
细微的声音从她齿缝里挤出来,尽管微乎其微却还是教隐身暗处的人听了个清楚,当即正主现身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态度极为端正的落话,“主母,有何吩咐?”
处于疼痛中的施嫣然已是没有心思去纠正他的称谓,只管问起,“我早前的衣物你丢哪去了?”
眨了眨眼,疾风仰头看着她,大脑快速的转动着,好像是被他丢在半路上了吧……
瞧着他这冥思状,施嫣然只好说到,“麻烦你帮我寻回来,我有用处。”
“是。”应得干脆,疾风摇头晃脑的从地上站起,蓦然间两眼一亮唰的一下就消失在了施嫣然面前。
冷不防的被扬起的尘烟呛了一口,施嫣然掩嘴望着疾风离去的方向,到嘴的话不得咽下,转而唤起另一人的名字,“冷寂。”
一道犹如鬼魅的黑影悄然无息的落在跟前,一双如同黑暗深邃的眸子遗落在她身上,静静的似在等她开口。
端量着面前这人,施嫣然恍惚从他身上感知到了当日在墙角下那人的气息,敛下心神直切主题,“你们有彼此的联络手法吧?”
冷寂无神的眸子难得泛起一丝清明,冰冷如机械般的嗓音从面罩钻出,“有。”然而,也不过单单的一个音节。
或多或少感受到了他的警惕,施嫣然聪明的没有多问,只道:“那好,我们先走。”
对此,冷寂没有过多表示,有如他现身时悄然退去。
以防在路上碰到褚承言被截杀,施嫣然没有顺着原路返回,而是以原地为点偏离方向前进,在夜色逐渐变得蒙蒙灰时,她们方才抵达原先她掉落的斜上坡附近。
顿住脚步,施嫣然藏身于灌木丛后,没过多久偏左手的方向有一道黑影快速的朝她所在的方位掠来。
取过疾风叠得整齐呈上来的外衣外衫,施嫣然快速套上,外衫故意穿得凌乱些,末了还嫌不够的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好让身上的衣物更显脏乱。
事后,装出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由秦旭搀扶着她走了一路,路上碰到巡逻的御林军不由得多存了一份心小心避让。
毕竟,在这近千人的御林军里有多少是褚承言的耳目她还不清楚,要好死不死的撞上了他的人,她谋定的脱身之计可就没法顺利上演了。
接近主营,天色已是大亮,附近一带满是狼藉,篝火扑灭的余烟袅袅上升,为脚步声杂乱的林间平添几分严肃。
“抓刺客!”不知谁喊了这一声,顿时四面八方的巡逻队都朝她们这边包围了过来,手中的长矛亦是直指她们。
被押到主营里,施嫣然压低着头,浑身萦绕着一股萎靡不振的气息,定定睨着地面的眸子倒显分外冷静,心中对于现下的状况已是有了大概的判断,亦在皇后的发问声中直接演变为事实。
“昨夜意图行刺本宫的刺客可是你指使的?”
施嫣然闻声满目震惊的抬头看向主位上的皇后,旋即似是察觉到自身此举的唐突,忙不迭的趴倒在地,将两只血泥混合的手摊开在锦白的地毯上,好让端坐在上位的权贵们看个清楚。
虚无缥缈的声音闷闷的溢出,恰到好处的让人体会到她的虚弱,“草民冤枉,求皇后娘娘明查。”
“何冤之有。”极具威严的声音响起,与施嫣然的飘忽形成鲜明对比。
“闯入营中的刺客并非草民指使。”该道明的,施嫣然亦是半点含糊都没有。
“若非你主使,事发之时你人又在哪里?”说着,皇后敛尽威严的眸子一转,将她满身的狼狈尽收眼底。
“草民昨夜歇息林中,半夜走远如厕,后发现不明人士闯入,放声大喊惹来灭口,慌不择路下只顾向前逃生,不幸从下坡跌落险些坠崖。”
语落,施嫣然抬起放在地面上的两手,闷声道:“手上的伤正是草民一路自救导致,皇后娘娘可派人往北方向的断崖处查探,途中必然有草民抓过树皮时脱落的指甲盖。”
听到这话,本是兴致索然的成妃及褚怜儿均朝她投去了注目礼,皇后更是直接示意旁侧的宫女上前查看,证实了施嫣然所言不假。
然而,单单这点还不能脱了她的罪名,毕竟这完全可以解释为是她见刺杀失败后为脱罪而自残的。
故而,作为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后自是指出其中的疑点,“你为何要走远如厕?”
“这……”
施嫣然的迟疑恰恰给了褚怜儿借题发挥的机会,只见她离座站起,冷笑的睨着她发话:“怎么?编不下去了吧!”
用咄咄逼人来形容此刻的褚怜儿可谓十足贴切,她针对施嫣然的模样就仿佛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然而,充其量她们也只是见过一面,连话都没能说上就把梁子结下了。
只不过相较于她一时发热的头脑,施嫣然却是谋定而后动。所谓的迟疑、编不下去仅是她吊人胃口的一种方式。
“草民不过一介贱民,断然不敢在主营附近如厕,以免玷污了凤临圣地。”这话施嫣然说得诚惶诚恐,将一介平民在高权面前的卑微饰演得淋漓尽致。
“哼!说得倒是好听!谁知这里头有几分真假!”褚怜儿不服输的怼了回去,“昨夜有谁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