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侍卫是何等人物,都是终年在圣驾跟前儿当差的人,见多了贵族华胄的一夜没落,更见惯了寒门百姓蓦然得势,自此,方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眼下事态尚不明朗,故而也不便多加计较,只得小心翼翼的瞧着皇帝的眼色行事。
岂料,尚不待皇帝下旨,凤心颜到当前开了口:“民女早已有婚约在身,恐无法遵旨,还请皇上赎罪!”
当日,布冥曾亲口许诺,对禅修婚约嫁娶之事他一概不究。今日里,亦有言在先,当也算是默许了二人之事。而于凤心颜而言,她既已认定了禅修,不论他是僧是俗,是人是魔,就只能他。只要是他,便可!
盛平皇帝面上的讥讽显而易见:“哦?是么?不知与你许下亲事的是何人?可是朕那一品护国公,禅修大师?”
“不错,正是他。”凤心颜言之有力,声如破竹,无半点犹豫之意。
闻得此言,盛平皇帝却忽而抚掌大笑。半晌后,只高呼一声:“拿下!”
一众侍卫得令后,一拥而至,禅修一己之力,抵下数十人众,丝毫不见下风。不消片刻,一干侍卫已有半数伤亡,成败显然已是定局。
此时,盛平皇帝到并无什么旁的情绪,只身一旁漠然观战。直至这数十侍卫军已在无一人能站起身来,他方才缓缓开口:“不错,看来这些年里你到也算是下了一番功夫,没让朕小瞧了去。但是,凡朕要做的事,朕想得到的人,旁人从来就没有可以阻止的余地,你明白么?”
“我若偏就要阻止呢?皇上预备如何?”禅修望着他,仍是一派平静无异,目光却冷厉的骇人。
盛平皇帝的面色随着这一言,也越发凌厉起来:“偏要?在朕这里,这两个字从来就是存在的。你若胆敢在有一丝反抗,朕就屠了这天相寺,用这全寺僧人的血给你二人开路。”
禅修望着他,双目之中毫不掩饰的透着无尽的恨意。尽管如此,他却径直站在那处,任人处置。
相比禅修,这跪了一地的大小僧人们,面色却是万别千差。有惊恐的、有愤懑的、有机警的、还有几个刚刚入寺的小和尚几乎落下泪来。可谓是变化无常,颇为精彩。
凤心颜暗自将手掩在袖口,攥紧手中那方物什——跋陀匚。尚未发力,盛平皇帝忽而将目光落在她那暗箱筹谋之处:“可是想将我一击毙命?遇刺那日,便是你一招之下,将御林军内的金甲军卫,伤的筋脉尽断而亡。我说的可对?凤姑娘!”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凤心颜顿时心下一凉,还当真是小瞧了这该死的混账皇帝。自那白狐狸离开的这些年里,她别的本领倒是没学得什么,独独这跋陀匚一物,她自认当是练就了些火候。眼下,竟被人一眼识穿,着实狼狈。
其实,凤心颜不知,盛平皇帝这一言,实为三分真,七分假。当日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如何能看得明白。只不过,这寺中僧人他已大多排查,无一人能有这般本事,故而才想借机试探一番,不想竟一语中的。
现今,既已是如斯境况,凤心颜也觉无需在多加隐瞒:“你既已知晓我的能耐,想必也该明了,你手底下这群乌合之众于我而言何足道哉!”
“无妨,死有何惧,不过是一命搭一命罢了!你以为你将我杀了,你那心尖儿上的人还能活着?”盛平皇帝一派淡然道。
“你这万金之躯尚且不怕,我又何必惧之。一命换一命,也该是我们赚了的。”这一局堵得是心理战,凤心颜不信这一国之君真敢以命搏命。
“赚了?许在旁人看来你是赚了,但朕偏就知道你不会是这样想的。在你心里,他是挚宝,千金不换,而朕怕是连一根枯草都不如。如此的不对等,你岂会舍得!”盛平皇帝目光灼灼,神色十分兀定。
“做皇帝做成你这般,也真是让人怜悯。不过终是贵在有自知之明,坐拥天下又如何?可有人真心待你?你又真心待过谁?”凤心颜面露冷笑。
“住口!给朕拿下!你若敢有丝毫反抗,朕就将禅修就地处决!”盛平皇帝怒极,大喝道。
作为一个皇帝,听惯了三呼万岁,也见惯了阴谋诡计。若是比起攻心之战,怕是没人能比得过他。唯有“怜悯”这事,是万万说不得的,你可以怕他、甚至恨他,却不能怜悯他。于一个高高在上人来说,“怜悯”一词,就是戳中了他的软肋和痛处。
眼下,凤心颜大可以圣物伤人,在携了禅修一并离去。毕竟这一干肉体凡胎之辈于她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可若如此,这寺中大小和尚必然难逃一死,禅修也定会自责余生。她不愿如此,便攥紧了袖口,任凭一干侍卫将她携进黄金轿碾。
禅修望着凤心颜渐行渐远的身影,双目腥红。这一刻,他方才知晓何为无力,纵有万般本领却无计可施,这痛如蚀骨、似挖心,寻之不得,却仿如抽去他全身骨血,痛不欲生。
盛平皇帝只拂袖挥手,便一同上了轿碾。一干侍卫随后而至,禅修被颈枷桎梏所束,绑缚上了囚车,随驾而行。
禅静跪于布冥下首,巧与禅修相对,眼见到他面如死灰,心中更为愤怨难平,双手垂在两侧隐隐酝力,正蓄势待发,却被布冥忽然拦下,暗自酝气将他双手的力劲卸了去。
禅静瞧了他一瞬,心中自是万分不解,却也并无他言。只要是布冥所做之事,无论是非对错,他一概唯命是从,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