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的死并没有在柳家村掀起什么风浪,里正上门了解了柳絮的遗愿之后,只嘱咐陆静姝跟着孙二娘好好过日子。至于柳絮的兄嫂并没有前来吊唁,反倒关起门来说了些风凉话,对陆静姝的去处也漠不关心。
独自在家中守完头七,陆静姝在孙二娘与乡邻的帮助下将柳絮火化,收敛骨灰。望着柳絮消失在火焰中,陆静姝悲恸大哭,不能自己。
前来帮忙的村民看到七岁的小姑娘转眼便成了没爹没娘的人,心中怜惜,纷纷宽慰她。
或许人便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当初她们母女二人住在牛背山脚下时,千方百计要将二人赶走。如今见到陆静姝一人无依无靠,却又忍不住怜惜。
哭完这一场,陆静姝送走了村民,抱着骨灰坛回到家中。孙二娘看着她不撒手地抱着柳絮的骨灰,抹了抹眼泪,安慰道,“姝儿,别难过了,若是你娘泉下有知,一定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陆静姝摸了摸坛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姝儿明白,明日一早我便去将娘安葬了。”
孙二娘欣慰地点点头,“哎,这就对了!你娘说的地方在哪里,明日一早我陪你一块儿去。”
陆静姝摇摇头,低声说道,“孙二娘,明日我想自己去,那是爹娘初次相遇的地方,姝儿想独自送娘过去。”
孙二娘不赞成地说道,“那怎么行?牛背山上虽然没有豺狼虎豹,可你一个七岁的小娃娃,怎么抱的动这骨灰坛子呢?”
紧了紧手,陆静姝神色坚持,“我抱得动,您放心吧!”
孙二娘还要再劝,却见她一脸倔强的模样,只好答应下来,心中想着明日远远跟在身后头,柳絮将她托付给自己,可不能出了什么事。
“那好吧,我去给你做些干粮,明日送走你娘,你便住到我那儿去吧。”柳絮还未下葬,陆静姝自然不好睡到孙二娘家里去,却又不要孙氏在家里陪着,所以只得两边跑来跑去,所幸两家离得并不远。
次日天还未亮,陆静姝便起床洗漱,简单用了些早膳后,背着孙二娘给她准备的干粮和水,腰间别了把砍柴刀,抱着骨灰坛子摸黑出了门。
冬日的清晨格外寒冷,陆静姝紧了紧衣领,脚下不急不缓地走向牛背山,村里的狗叫声在黑暗中格外响亮。
陆静姝走在路上有些害怕,有些委屈,想着娘还在的时候,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有一个依靠。
黑暗中的情绪被逐渐放大,陆静姝死死咬住牙,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娘亲会在天上护佑她,天黑和狗叫没有什么可怕的。
就这样从村子边缘走到牛背山脚下,心中的恐惧也慢慢平复下来。来到三年前的旧居前,记忆中的房子还在那里,只是空荡荡地没有人。
这是爹娘成亲时候盖的房子,爹爹走后,娘亲忧思成疾,好在并没有什么大碍。直到有一日,村子里的人都说,娘亲这样体弱多病的女人住在牛背山脚下是对山神的不敬。
有一日里正上门,与娘亲说了一番话,之后她们就搬到了现在的地方。搬走之后,娘亲病重几乎日日躺在炕上,人也迅速衰老下去。
村子里远远传来公鸡打鸣声,拉回了陆静姝的思绪,抬脚绕过房子后方往前走了一段,找到一条上山的小路。
另一边,孙二娘去了陆静姝家中,发现人已经走了,急忙往牛背山追了过来。
牛背山的山水源头就在山壁上,绕过山壁后头便是圆谷,若从大路上山,约莫半日路程。陆静姝知道一条小路,据说是她爹发现了告诉她娘的。
有时候她也觉得奇怪,都说爹是个落难书生,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身家,而且对牛背山如此熟悉。
沿着小路走了半个多时辰,便找到一个狭窄的通道路口,路口被树枝挡住,并不容易发现。
陆静姝一手抱着骨灰坛子,一手挥着柴刀砍掉挡路的枝条。
好不容易进入圆谷,整个人已累得气喘吁吁,小心地放下骨灰坛子,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酸痛。
歇息片刻,此时天已大亮,陆静姝打量四周,这里与小时候娘带着自己来时一般无二。
四面皆是光秃秃的高耸山壁,上方有个狭小的圆口,日光从圆口照射进来。地上则是些杂草碎石,圆谷中央有块巨大的石头,据说娘便是在这块石头上捡到的爹爹。
陆静姝收回目光,走到巨石边选了一处位置,用柴刀用力划拉着地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挖出大小合适的坑将骨灰坛埋下,又从别处移了些泥土,堆成小坟包的形状。
取过路上得来的木牌立在坟前,手指早已挖破,就着血液在木牌上写下了柳絮的名讳。
做完这一切后,陆静姝气喘吁吁地挨着巨石歇息。她没有发现,就在她低头休息的时候,指尖流出的血液沾在巨石上并未留下任何痕迹,而是逐渐被石头吸了进去。
忽然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身处石室之中。
这般诡异的事情,令她头皮发麻,大气也不敢喘,片刻后,见周围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才壮着胆子打量起来。
这是个封闭型的石室,室内放着一张石床与石桌,顶部嵌着几颗会发光的石头。
在陆静姝的认识里,这些石头倒有些像书上所描述的志怪之流。
见石壁上刻着许多文字,她小心翼翼地走近,良久后泪流满面。
原来石壁上的文字正是出自陆静姝的爹爹陆端之手,石壁上说陆端原本是修真界人士,出自四大门派之一的归元宗。
陆端修真三百多年,资质中等,已是金丹初期修为,在一次外出历练中侥幸得到一本符阵的孤本,因此被同行的修士追杀。
在三个金丹修士的连手追杀之下,不得已逃到了俗世的乡野之中。后来便遇上了柳家村的柳絮,虽然对方只是毫无灵根的凡人,但为了报答柳絮的照顾之情,便与对方结为夫妇。
陆端颇通诡道,在柳絮怀孕那一年,他算出有仇家发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因此不得不离开。
离开之前,陆端回到石室中,将得来的符阵孤本与自己的诡道心得,修真入门心法藏于此处,又将一枚水灵精置于石壁之内,以此护佑山脚下的妻儿。
他在石壁上留言,只有自己的血缘后代或者精通阵法之人方可进入石室。若是血缘后代入内,可用石室内的测灵盘测试灵根,身具灵根者依照入门心法自行修练。若是旁人入内,需得为他寻找后人,后人中若有灵根者则引上仙路,若没有便妥善安排他们的生活,石室内的藏物当做谢礼。
陆静姝仔细读完石壁上的文字,确认上面的字迹与家中爹爹留下的字画上一致,方才接受了世上还有修仙者的说法。
年幼的静姝心情十分复杂,既觉得奇妙又忍不住伤心,喃喃道,“爹爹,你留下来护佑娘亲和我的宝物被村里的人当做山神显灵。也正是因为这件宝物,我们才被赶走,娘亲才会一病不起,最后留下姝儿一个人。”
低落了一会儿,陆静姝起身走到石床床尾处,取出一只深蓝色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圆形玉盘,一张薄薄的玉牌,一本泛黄的书籍,封面上写着两个奇怪的文字,还有一本蓝皮书籍,上书《归元心法》,除此外还有一颗灰不溜丢的圆珠子。
猜测这玉盘应该就是爹爹说的测灵盘,陆静姝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覆在玉盘之上。紧张的期待中,玉盘大作光芒,金色,青色,蓝色,红色,黄色,五色亮起,亮度极深。
被这耀眼的颜色惊住,随即一阵狂喜,“会亮!那就是有灵根了,我可以修仙了!”
“五种颜色,那便是五灵根了,爹爹说这可是最差的灵根了。”顿了一下,又握着拳头自我安慰道,“总比没有灵根好,而且颜色越亮说明灵根纯度越高,爹爹说了修仙靠的是大毅力,没有好灵根也没关系。等我修练有成,再去找到爹爹。”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归元心法》应当是入门功法了,这本泛黄的呢?这两个字好奇怪,好像在哪儿见过,先带回家再说吧。”陆静姝将玉盘放回盒子内,收好其他的东西,对着空荡荡的石室跪下磕头,“爹爹,娘亲已经去了,您放心,姝儿一定会好好修练。”
行完大礼站起身来,依着石壁所言,将手指上刚刚愈合的伤口挤破,血液涂在石桌上,转瞬又出现在巨石上。陆静姝走到墓碑前跪下,说道,“娘,您说的没错,爹爹离开我们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姝儿也有灵根,日后一定努力修练,将来找到爹爹,带他回来看您。”
从石室中出来已是正午,陆静姝吃了些干粮,将陆端留下的东西揣在怀里,手里拿着柴刀往回走。下山的路比来时轻松许多,不到一个时辰便走到了牛背山脚下。远远看见孙二娘守在大路路口,心中一暖,小跑着往孙二娘奔去。
“孙二娘,您怎么在这儿?”
孙氏看见一身狼狈的陆静姝,怜惜地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起得这么早,我这天刚亮便去你家找你,还是没赶上,只好在这里等着,你怎么从那边过来?”
陆静姝仰着小脸笑道,“那边有条小路,我从那边上山快得多,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将我娘安葬了。”
孙氏看见陆静姝露出笑脸,心中一宽,“那便好,我们回去吧。”
半年后,冬去夏来,陆静姝换上薄装,帮着孙氏摘完扁豆,又回屋学起画符来。那日回到家中,与孙氏一起收拾了些衣物被褥,还有一大箱书籍,便搬去了孙氏家里。孙氏家中一共有两间卧室,她唯一的女儿出嫁后,便空出了一个屋子,刚好能让陆静姝住下来。
这半年来,除了帮着孙氏干些家务活外,陆静姝一直在修练《归元心法》。可惜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感受到灵气,至于另一本泛黄的书籍倒让她查出了一些眉目。
封面上两个奇怪的文字是上古洪荒之时学习诡道者所用的,由于陆端略通此道,有幸得到这样一本文字翻译的书籍。想来也是机缘,陆端临走时,并未将这本书带走。陆静姝翻阅之后,了解到这两个奇怪的文字叫做《符阵》,正是让陆端招惹杀身之祸的元凶。略微感慨后,便认真学起了上古文字,半年时间古文字学得差不多了,可惜修练一直毫无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