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店小二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拎着老母鸡汤的迟白芷也是不以为意,以前在坊内帮工时,有时候店内生意太过火爆,往往少年便会被石爷给喊出门去,大手一丢,扔一条擦布给他去做那端茶递水的店小二,少年也是不感意外,虽然疲累但是比起在后边独自制酒来的有意思的多,往往能看到一些个有趣的人和事,上次就有一次看见个像是喝醉了的公子哥儿,抱着身旁好友一顿乱啃,引得坊内客人啼笑皆非,最后这位公子哥儿被好友硬是活生生一拳打晕,然后给抗在肩上抬了回去,自那日起少年就是下了个决定,以后绝对不能喝醉。对于这些明面下的一些个腹诽和冷眼,已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所以少年并不感到任何奇怪和恼怒,当下摸了摸怀中银钱,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实在是好极了,能省则省。
柳左搭着迟白芷肩头,脚步缓慢行走,走了一会已是到了土垄街街口,他转头望向少年,踟蹰片刻,最后开口道:“其实啊,对于今天所讲,我并不在乎,就好像是不是君子,是不是小人,与我何干呢?”
柳左抬了抬头望天,然后语气一凝,“如果是我结交的好友,我才不管他是不是君子或者小人,只要是我柳左的朋友,这便足够了!”
说至最后,少年眼神飘忽,拍了拍鼓胀的肚皮,咧嘴一笑道:“我其实骨子里根本不喜欢做这学读一事,吃累不讨好,我不愿做那心怀天下的善人,也不愿做那满嘴大道理的读书人,这些在我看来都是没用的,你想想看啊,如果你心怀大善,处处与人讲道理,但是那人比你有钱,或者是比你身板子硬,你觉得你的道理能派上用场吗?而且我也没有这份闲心和耐心,虽然认识一些个大字,但是大字组成的一篇篇大道理,我却是一个都看不明白,也不想看懂。我只想做那奇义杂记里的仗剑走天涯的剑客,或者是赤手空拳闯荡江湖的武人,只要拳头大,那我说的都是道理!都说事事讲道理,但有时候真的是能讲道理的吗?”
少年越说越激动,最后手舞足蹈起来,攥着个拳头虚握,抛出一个直指人心的问题。
迟白芷用心想了想,觉得有些没道理,但是又有些道理,便不再多言,只是两人搭着肩膀彼此搀扶向着巷子内走去。
最后走到石头坊门口前,少年一脚跨入门槛,一脚放在门外,转过头神色认真的说了一句:“我觉得有些事情,只要是对的,不管对方有钱没钱,身板子硬还是不硬,它就是对的,就像花开必有果,有水必有人,是一个道理,但是之后如果他不愿意和我讲道理,那就比一比拳头大小。”
将心中一番话说完,少年脚步轻快迈入其中。
柳左在门口隔着衣裳摸着肚皮,用心想了想,最后扶着是木门挪步。
酒台处的老人呵呵一笑。
然后板着个脸继续叭叭抽着大烟,精心拨打算盘,并未在意少年的造访,只当是理所当然。
迟白芷对老人道了声好,然后将手中打包好的老母鸡汤放在酒台处,拨开幕帘朝着后方走去,走时回头望了一眼,示意柳左快点跟上。
约莫是吃的过多,肚子一时之间还尚未消化,柳左缓缓挪步到酒台处,对老人点了点头,咧嘴一笑道:“石爷,这鸡汤可好喝了,您尝尝看。”
然后拨开幕帘脚步扶着墙壁慢慢走了进去。
老人依旧精心拨打算盘,抽着大烟,只是在少年身子隐入幕帘后,老人放下手中烟杆,吐了口烟,背对着幕帘开口道:“气运即来。”
幕帘中缓慢扶墙而行的少年脚步骤然停顿,有些弄不清楚这四个字的意思,然后摇了摇头步伐再度抬起,慢慢朝着后边行去。
迟白芷轻车熟路,穿梭在后方,期间每每有人打着招呼,少年总是笑着回应,气氛融洽,最后脚尖挪转,到了自己平时制酒的地方。
少年抬头望了望幕帘那边,见柳左左顾右盼在酒坊后边悠闲走路,便不再多管,依照惯例,搬过一些个制酒工具,便是开始制起酒水来。
朝阳在酒缸旁打着盹儿,见少年步入其间后,径直前往酒房开始制酒,便是一笑,揉了揉有些惺忪的双眼,哈了一口气在手上搓了搓脸颊,然后起身朝着酒房走来,最后站在酒房门口顿足,笑道:“哟,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穿上了这儒家衣裳,倒也是气派了不少,平常怎么没看出来呢?”
迟白芷见朝阳突如其来,也是不做惊慌,依旧井然有序的制酒,微微转头,开口道:“朝叔就别取笑我了。”
最后故作微怒道:“难道我平时很邋遢吗?!”
朝阳一笑,摆了摆手,摸着下巴上下细细打量了几眼,“没有没有,不过今天比往常可是气派不少,嗯有一种读书人的意思了。”
迟白芷咧嘴一笑,打了个哈哈,“好眼光!”
朝阳对于少年的自吹自擂也是不做打趣,他快步走到少年身旁,围着少年转了几圈,“嗯总觉得缺少了点了什么”
突然双手一拍,从怀中掏出一枚木制簪子,簪子不过寸许,并无任何出奇之色,通体光滑漆黑,只是顶端镂空,内里放有一颗小白珠子点缀其间。
他伸手将木簪子插入少年头发中,往后稍了稍,然后笑道:“成了,这下可就是名副其实的读书人了。”
迟白芷放下手中工具,伸手至头顶摸了摸,然后抬头望着汉子,一脸疑惑和惊喜。
朝阳手托下巴轻轻摩挲,“木簪配少年,绝配。”
然后走到少年跟前,伸手在少年头顶摸了一摸,开口道:“这根簪子是朝叔送给你的,就当做是你此处入学的一件礼物了。”
摆了摆手,止住了少年的拿簪之举,神色微恼,“不贵不贵,一天工钱足以,就当朝叔心情好,送给你的你只管接着便是,再和我客套,我可要生气了!”
汉子故作微怒,双眉蹙起,板着个脸儿。
迟白芷闻言只得作罢,讪讪一笑,试探性开口道:“知道了,那我就收下了?”
朝阳一笑,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子朝着外边走去。
待汉子远走,少年再度摸了摸头顶簪子,笑了笑之后将簪子拔出,小心翼翼用坊内一些干净的布条包裹起来,轻手轻脚放入怀中,就放在书籍上方,然后露着笑容开始制起酒水。
而柳左却是依旧如同先前,百无聊奈在坊内四处走走停停,看看一些个老工人的制酒,又一茬没一茬的与他们搭着话儿,往往和他对话的工人都是哈哈大笑。
又是将至傍晚,烈日尚有一丝余光,虽晚霞遍布天空,但却依旧挥散不去燥热。
忙做完毕。
少年拍了拍双手,然后步出酒房,一阵四看,最后寻到柳左后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帷幕走去。
快至帷幕口,还尚未出去,迟白芷在里头借着墙壁上的点点烛火伸了伸懒腰,对着外面喊道:“石爷,弄完了。”
门外传来一声嗯,然后不见下文。
少年笑了笑,伸手拨开帷幕,见朝阳站在石爷跟前,笑着说着些什么,见到少年步出后便不在多语,只是双眼盯着少年头顶,沉声问道:“东西呢?”
迟白芷拍了拍胸口,“在这呢,学读时我再戴上。”
汉子指了指少年,挥了挥手,没好气道:“又不是什么金贵物件,瞧你这个宝贝样。”
迟白芷一笑,挠了挠头,随后转头朝后看了一眼,一把搂过身后柳左肩膀将之拉到前面,然后单手一挥,说了句“走了”,便抬起脚步朝着外面步去。
身旁被搂住肩膀的柳左朝二人笑了笑,然后就被少年给拉出了门外。
酒台前抽着大烟的老人,眼皮不抬一下,只是一手扶烟杆,一手拨打算盘,低头道:“两人气运截然不同啊。”
然后吐出一口烟,自顾自一笑,“顺其自然。”
身前站立的汉子,谄媚道:“老爷说的对。”
老人将烟杆一把拍在桌面,然后猛然拿起看了看,生怕给摔坏了去,没好气道:“你懂个屁。”
汉子双手搓了搓手,点头不已,“是是是。”
老人片刻无语。
汉子突然神色正经道:“老爷,那件东西”
老人伸手一挥,打断了汉子所语,嗯了一声。
然后站起身走到酒坊门口,站在门槛内抬头望着前方,视线浑浊。
山间谋划以久,终于是要完成了,但到底是中途腰斩,身死道消,还是马到功成,与世长存?
一环扣一环。
气运之争,实属大势所趋。
争端过后又是何种局面?
老人眼神飘忽。
身后汉子却是搓着手望着身前老人谄媚笑嫣。
良久,老人收回视线,脚尖轻轻一跺地面,顿时身形消散一空,走前不忘丢下一句话,“你去找那个姓陆的,告诉他就说差不多就行了,不会再与他说第二次,让他自己掂量掂量。”
汉子道了声好,然后转身去往酒台,最后一屁股坐在酒台椅子上,望着桌上大烟,汉子眼冒精光,跃跃欲试,最后试探性伸手拿起烟杆子,正准备伸嘴叭上一口,却突然脸颊吃疼,只得快速放下烟杆,朝着空中拜了一拜,喊着:“老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