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除了谢山还来此之外,谷中的其他弟子们大都对这里有意无意的疏远了些。至于个中缘由,大家皆心知肚明。
此处,便是谷主洛文斌的书房,也是他常住的地方。
房门紧闭着,听不到屋里的动静。
洛清羽正处在气头上,根本就顾不得什么父子之间的礼仪,怒不可遏地重重的一脚踹开了父亲书房的门。
眼中所见,洛文斌正手捧着一卷书尤自深思着,对于洛清羽的到来,他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就连儿子对自己的愤怒,他也一点都不意外,反而显得颇为冷静。
他也不生气,甚至还抬头淡淡的笑了笑,道:“羽儿,你来了”?
洛清羽的心一紧,他此时才发现,最近这段时间,父亲似乎老的特别快,相比起几日前,竟又憔悴了许多。
短短几天的时间,眼前的父亲看起来竟已完全是个垂暮之年的老人。
洛清羽心中震惊,仿佛从父亲那淡淡的笑意中看到了无尽的苦楚,他刚刚在来的路上想好了要质问父亲的话便被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最终,他就只是皱了皱眉,缓缓问道:“为什么”?
洛文斌淡淡的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洛清羽深吸一口气,冷冷的喝问道:“当日在小雪和晓风的婚礼上,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洛文斌一下子便沉默了,他此时也只有沉默。
对于洛清羽的问题,他该如何回答,当日在众人面前确实是他对杨晓风突下杀手,这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恶孽已经做下,恶果他也已经亲口尝到。
事实具在,他此时又该如何辩解,说自己是受人胁迫?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无法为自己辩解。
死者已矣,一切注定再也无法挽回。纵然他将个中隐情讲个明白,却又能如何!
洛清羽在等,等待父亲给予他答案。
然而,长久的沉默之后,洛文斌却就只是凄惨的笑了笑,涩声道:“没有为什么”。
洛清羽满脸惊异的神色,夹杂着几丝疑惑,不甘心的追问道:“没有为什么”?
洛文斌坚定的点了点头,苦笑一声,缓缓说道:“当日在现场你也亲眼看到了,事实已经很清楚,又何必再来多问”。
“我不相信……”,洛清羽神色痛苦,难以置信的大声喝问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对不对,”?
洛文斌依旧默不做声。
“对……,对……,一定就是这样……”,洛清羽情绪激动,一时间开始在房中来回的踱着步。忽然,他锐利的眼神像猎鹰一般,直直的盯着洛文斌,冷冷道:“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做,你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洛清羽不愧是当今武林第一世家的少谷主,刚刚还激动万分,然而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竟已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目光有如化成了有形的实质,直直的盯着自己的父亲。
只是,这一回他又失望了。
只见洛文斌慢慢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只是不想让雪儿嫁给杨晓风而已”。
洛清羽实在难以接受父亲的说法,匪夷所思的质问道:“就这么简单”?
洛文斌缓缓点了点头,道:“就这么简单”。
“那小雪算什么……”,洛清羽愤怒的咆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和一剑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洛文斌淡淡道:“我正是为了雪儿一生的幸福,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做”?
“哈……哈哈……,你说你这么做是为了小雪一生的幸福……”,洛清羽怒急反笑,冷笑道:“我没听错吧”?
洛文斌不紧不慢的道:“杨晓风身负血仇,却假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什么要为雪儿放弃报仇,只想守着她过普普通通的日子。你不觉得他很虚伪,甚至很可怕吗”?
洛清羽冷冷道:“你说什么”?
“灭门之仇,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洛文斌深吸一口气,徐徐说道:“以杨晓风现在的实力,要想报仇简直可以说是难如登天。所以,他故意在我们面前伪装出一副假清高的样子,目的不过只是要利用雪儿对他的一片痴情,继而借助我落雪谷的势力为他复仇。说到底,雪儿不过就只是被他用来复仇的工具而已”。
“哦……”,洛清羽再次冷笑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洛文斌接着道:“再说了,婚姻之事自古以来便讲究门当户对,纵然杨晓风是真心想和雪儿在一起,但以他现在的身份,他那里还配娶我的女儿,更何况他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
洛清羽彻底绝望了,质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洛文斌缓缓说道:“江湖这么大,好男人何止万千,又不是只有杨晓风一个,我自会为雪儿另择佳偶。一者,为雪儿一生的幸福考虑;二者,也为了我们整个落雪谷的利益考虑”。
洛清羽慢慢的来回摇了摇头,他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话竟是从自己父亲的嘴里说出来的。
到了这一刻,他实在已不想再多问下去,但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还是淡淡的问道:“就算是这样,你只需对晓风明讲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下杀手,欲置他于死地”?
“明讲……嘿嘿……”,洛文斌似乎觉得儿子的话实在很可笑,冷笑着道:“雪儿对杨晓风是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有他活在这世上一天,雪儿根本就不会答应另嫁他人,所以,他必须要死,而且是非死不可”。
事实也的确就像洛文斌所说的这样,倘若杨晓风不死,洛清雪便绝不会多看别的男子一眼。可是,就算杨晓风死了,真的就能改变现状吗?
或许能,又或许不能。只是,谁知道呢!
“好……很好……,看来以前是我看错你了,哈哈……”,洛清羽不住的连连点头,冷笑道:“我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一直以来最敬重的人,我的父亲,竟是一个假仁假义,首鼠两端的伪君子。确切的说,是一个心肠歹毒,手段阴狠的刽子手”。
洛文斌也不生气,反而笑道:“羽儿,我知道对我的所做的事情你此时还不理解,但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落雪谷,为了你,为了雪儿,为了我们所有人”。
“呸……”,洛清羽重重的啐了一口。他对父亲已完全失望透顶,冷声道:“我实在为小雪感到不值,亏她当日在那种情况下竟还不顾生死,用自己的身体为你挡住了晓风的剑。你现在说的这些话,真让我感到羞耻,感到恶心”。
他说完狠狠的摔门而出,在这里,他一刻也不想再多留。
恍惚间,洛清羽已出去好一阵子里,房间里就只余下了洛文斌一个。
他脸上的神色渐渐从刚才的微笑变得无奈,继而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中。
似乎看上去,他比刚才竟又苍老了几分。
外面有风缓缓吹来,吹开了刚刚被洛清羽用力甩过之后又再次反弹回来的门,轻轻的吹进了屋里。
屋中的老人再也站立不住,一下子瘫坐在身后的木椅上。
他呆呆的望着外面那空无一人的院子,一脸酸楚,涩声苦笑了几声。
直到此刻,洛文斌才终于发现,自己错的究竟有多么离谱。
便在此时,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似乎传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声音很微弱,然而听上去,却显得那般诡异。
只是,接下来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屋里还是只有洛文斌一个人,一切也都平静如常。
莫非,刚刚的那声叹息竟是错觉吗?
不过紧接着,在那声叹息过后,洛文斌的身子便因恐惧而开始不停发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