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房间里,杨晓溪和洛清雪一个正在收拾桌椅,一个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晚饭。
说真的,自打杨晓风回到了落雪谷之后,一向从未下过厨房的大小姐洛清雪愣是让兰如是教她烧菜,这可让兰如是夫妇和洛文斌等一些知道她脾气秉性的人很是郁闷了一阵子,还以为是她因为发烧吃错了什么药。不过,一段日子以后,大家也就都见怪不怪了。
最后,洛清羽等人得出了一个结论,爱情的力量实在是太伟大了,伟大到居然连洛清雪这样一个性子冷淡的女子都能为之改变。
当然,洛清羽更是总拿这话来调侃杨晓风,弄得他好不尴尬。甚至有时候,洛清羽更是直接当着妹妹的面来调侃杨晓风,但洛清雪却依旧是我行我素,从不曾改变过自己的做法。
原来,不管怎样清绝高冷的女子,总有一天,总会为了她自己心中的男人,而甘愿放下她所有的骄傲,任本身的冷艳如霜尽化成无限的似水柔情。
杨晓风便是洛清雪生命中的这样一个男人。
晚风轻柔,让人忆起过往中的陈年旧事。
明烛几点,衬托着屋里安逸祥和的气氛。
一双兄妹,一对恋人。此时此刻,江湖早已被隔绝在这个小院之外,任它风雨诡谲,但所有的一切都已与此处无关。
这里,是落雪谷设在小镇上的一处势力据点。这样的据点在镇子里还有很多处,不过洛清雪所知道的仅就这一处。
清水山庄祸事后,落雪谷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之事的真相,自然便在此地设立了几处据点,以便时刻监控清水山庄的旧址。
“哥,你一个人在外面干什么呢,快进来吃饭了”,三个人的饭菜,倒有两个人收拾,不过只一会儿的功夫,杨晓溪便已经在催叫了。
杨晓风依旧斜倚着栏杆,沉思着,似乎没有听见妹妹在叫他。
长天孤月,廊外流光如雨。此情此景,他不可自己的想起一个人来,一个老人。
过去十年的中秋佳节,都是他和李木清一起过,不知今年他又是和谁过的?
不知此时此刻,师父他可还好?
想来,即便是在这合家团圆的日子里,但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吧。
“风……”,不知何时,洛清雪已站在他身后,柔声问道:“又想念亲人了吗”?
“是啊,想到了师父,他现在都那么老了,却还是孤身一人……”,杨晓风回头淡淡一笑,沉吟片刻,道:“阿雪,以后我们把师父接过来一起住好不好”?
“嗯,好啊……”,洛清雪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三叔膝下无后,我们一定要像亲生儿女那样待他,让老人家晚年能够过得快乐一些”。
“阿雪,谢谢妳……”,一个男人要找一个爱他的女人可能很容易,但被爱情本身的自私性所局限,于是,我们便想着牢牢的把爱的人束缚在自己身边。所以说,男人要想找一个能理解你,包容你,并且能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考虑,甚至还能学着放任你一些的女人,实在比登天还难。
但所幸,上天待杨晓风不薄,让他找到了这样一个女人。
他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感谢洛清雪,他心中本有千般话语要对她言说,只是,话到了嘴边,竟一时凝噎。他和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久久的,相对无言。继而,他淡淡一笑,道:“阿雪,妳真好”。
洛清雪眼神迷离,温柔无限的看着杨晓风,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竟让她感动得快要落泪。以至于那美得动人心魄的脸上竟浮现出了一抹红霞,看上去清丽不可方物。
“哎呀,我说你们两个,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这么腻味,真让人受不了……”,杨晓溪的脑袋很不合时宜的从二人中间冒了出来,嘴里说的话显然很是破坏此刻的气氛,不过她却明显假装得很无辜,傻笑着道:“菜都快凉了,你们还要不要吃啊”?
明月高悬,廊外星光璀璨。远远的,还能听到杨晓溪嗔怒的责怪声,大叫道:“哥,你干什么呀,怎么又揉我的头发,脑袋都被你给揉坏了”。
冷月孤悬,这一夜,注定是一个甜蜜祥和的夜晚。只是,这一夜,还有太多人却是彻夜未眠。
屋子里没有点灯,杨晓凌静静的站在窗前,任黑暗将自己淹没,远处的山峦隐约朦胧,在月光下看起来,清水山庄早已经模糊一片。
“不知这一走,何时才能再回来”?
他神情决绝,在黑暗中喃喃自语着,只可惜,没有人回答他。
或许,他问的问题,连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阴暗的月光下,杨晓凌完全将自己掩藏在黑暗里,有谁知道,或许,他心里同样也有着太多的不舍!
清水山庄。
后山空地上。
两个黑衣男子狂笑了许久,终是渐渐住了口。
就在不经意间,前方被称为主上的男子的脸上居然闪过了几丝失落,他本以为自己见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事,但现在他却发现,这件事一点也不可笑,反而有些可悲,甚至说可恨。
后方的男子和他一样,他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这莫名奇妙的大笑究竟是在笑谁。可能是别人吧,又或者,其实就是他自己。
目光仔细的,前方的男子最后在各座孤坟间扫视一周,毫无感情的道:“我们走吧,如果消息属实,晓风和洛清雪接下来就要完婚了的话,那我们也该回去好好准备一番了”。
“是啊,我们是该好好准备一番了……”,后方的黑衣男子接着前面男子的话,道:“到时候,我们一定要给洛文斌送一份厚礼”。
“不光要给洛文斌送礼,更要为晓风和洛清雪送上一份重重的贺礼”。
夜已深。
店老板已经醉了,亏得有李木清帮忙,和他老伴一起才将其安顿睡下了。当然,老板之前便已经为李木清安顿好了一间房,只是,他却连一丝睡意也没有。
远处,天空下一片模糊的暗影,是清水山庄的轮廓吧。
他定定的望着,似乎已经看的痴了。多少次,在不为人知的夜里,他也曾这样痴痴的望着那片阴影发呆。
可如今呢,那里是否还有那个他一直眷顾着的人。
夜更静,有风袭来,吹动着他灰白色的长发,开始随风在黑暗里披散开来,他那件也不知都已洗过了多少次早就发了青的白衣也开始在风里渐渐飘动起来。
下一刻,他缓缓走了出去,脚步沉稳,慢慢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周遭愈发的寂静无声。抬头时,已是月上中天时分,清辉点点。
这种时候,往往人的思念之情也更重。
若是在以往,他一定会夤夜前往,去看看自己心中牵挂着的那个人,只是,如今……
唉……,想想还是算了,或许,是他真的老了吧。
轻轻的叹息一声,低头,他看着自己的手,不知何时,他手中已多了一把剑——一把木剑。
下一刻,剑随着风在月光下开始挥动。
月光如瀑,将暗夜的阴霾一扫而空,手中的剑轻轻挥动着,竟似比这月光还要耀眼,毫芒万点,就连天际的繁星也要逊色几分。
夜风清冷,从领口灌进去,让人已能感觉到几丝秋日的薄寒,只是这一刻,心中的热血却已经完全沸腾了起来。思念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已将所有的前尘过往所淹没,不过,记忆里的那张容颜却赫然愈发变得清晰如昨。
流光岁月,恍惚如隔日之期,曾以为早已淡去了的,却原来只不过是躲藏在记忆最深的角落里,一丝一毫都不曾遗忘过。
剑光千点,时而曼妙飘逸,时而流水行云。灿烂银芒,映照着早已被岁月消瘦了的脸庞,那一刻,眼角的皱纹似乎也舒缓了几分;那一刻,似乎又重回了昨日时光;那一刻,似乎他还是往日那个睥睨天下的剑神。
那个年轻,骄狂不可一世的李木清。
某一刻,那些早已被岁月消磨,带走了的年少轻狂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袖袍飘洒,带起阵阵冷风,吹动着两鬓的长发,李木清苍白的脸上终究出现了几滴汗水。悄无声息地,一切重又归于平静。冷月残照,原来,这终究不过只是个清瘦的老人而已。
他缓缓闭上了眼,慢慢的,木剑从手中轻轻滑落了下去。
单薄的衣衫似乎无法抵御夜的寒凉,他定定的站着,任夜风吹着他消瘦的身子。
一股莫名的寒意,透入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似乎连心也已凉透。
夜色,深深……
是谁在黑暗里微微叹息着。
李木清大口喘着气,让自己慢慢的平静下来,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目光中竟有几丝淡淡的迷茫。
天空中,星辉闪烁,凝结成了一张熟悉的容颜。
是否,一如往昔,记忆里那个笑靥如花的俏颜。
那年,他与她初次遇见;那月,她嫁做他人之妻;那日,她死在自己眼前。
当初的倾心相许,怎的却要选择成全,放手后,究竟是对还是错。
或许,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夜风吹来,凌乱了灰白的长发。
天边,一片迷朦。
他怔怔的看着,忽然间笑了笑,无声的、淡淡的笑着,或许,这笑意中还带着几分苦涩。
往事,一点一滴,都似刻在心头,再也无法抹去;回忆,在黑夜里慢慢浮现。
本以为,放手后可以选择将曾经遗忘,却原来,过往只是变得更加的铭心刻骨。
长出了一口气后,他缓缓低头,认真的看着脚下的地面,那里,正静静的躺着一把剑,一把木剑。
原来这一生,他一直都只是与剑为伴,也只有剑,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了几丝迷惘。
他教会了杨晓风出剑的理由,可是,他自己呢?
“唉……”,微微叹息了一声,他又一次缓缓闭上了眼睛。口中却似低声呼唤了一句,大抵是一个人的名字吧。
夜更深,苍穹如幕,月色正浓。
他深深呼吸着,随即又微微一笑,很洒脱,很释然的一笑。然后,转身走进了房间里。
许是疲惫后,纵然再坚强的心,也需要休息的吧,更何况,他本就是一个很脆弱的人。
这一夜,终就这样悄然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