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兰阁。
身穿得体的丫鬟仍穿梭在屋子里,她们手中或是端着冬日应季的果子糕点,或是端着香帕侍立在一侧。
只屋子里却因先前那一句问,显得静谧。
众人皆朝坐在主位的李青佩看去,见她依旧手中端着茶盏面容未有什么更变,才又有人开口说道:“徐大公子当初也算得上是风光霁月,只如今那只手…终究是可惜了。”
“可不是,也不知那陆二郎与徐大公子究竟有什么仇,竟害得人这辈子都提不起弓箭?”
这话说得极轻…
可屋中这会本就静谧,旁人自然也听了个全。
陆棠之小脸一红,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这桩事无论如何的确与她二哥有脱不了的干系。
即便徐大公子未曾怪罪,可他的那只手的确是因二哥的缘故所废。
王昉手中也端着茶盏却是未曾听她们所言,她一双纤细的柳叶眉轻轻拢了几分,却是在想李青佩与徐庆年的事。前世她记得徐庆年最后是娶了杨青青,至于李青佩她记得是跟随她的父兄去了战场。
这两位怎么瞧都没有关系的人,如今竟然有结亲的意思?若说往常那位徐庆年倒也配得上李青佩,只是如今徐庆年那只手…
王昉心中这一番思索间,便又听得不远处有几个士族小姐开口说道:“我瞧怕是那陆二郎妒忌徐大公子的声名,他自个儿不济也就罢了,偏还要行出这样的事。”
“若不是徐大公子好说话,徐家又怎么会放过他?”
…
陆棠之听她们一人一句,哪里还坐得住。
她站起身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怒火,瞪着她们气声说道:“徐大公子也说了,此事与我二哥并无关系!”
她这话刚落…
先前说话的几个士族小姐便也开了口:“陆三娘,你这话好没良心…徐大公子为人宽厚不怪你二哥,那是他心善。可若说没关系,难道徐大公子的手不是你二哥所伤?”
陆棠之气红了眼,偏偏又无话可说。
她咬着唇瞪着她们,一张小脸更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就连一双平日里潋滟非常的桃花眼也带着几分水意。
王昉搁下手中的茶盏握住了陆棠之的手,轻轻拍了一拍示意她先坐下…而后她才抬眼朝先前说话的几家小姐看去:“射猎之事本就难说一二,徐大公子伤了手自然可惜,只这般胡乱定论却也不是士族该有的风范。”
“此事徐家并未再论,就连天子也未说什么…”
她说到这一双眼淡淡滑过几人,面上也挂了个浅浅的笑:“却不知诸位小姐此时在此议论,又是何意?”
几人一听,面色皆是一变…
王昉这话虽然并未说全,可她们又不是蠢人,自然听懂了。
人家徐家作为当事人也没再议论此事,就连当今天子也未说什么,你们这一群毫不相干的外人又是在操着什么心?
在座的几人大多与王昉也是有过接触的,都是士族公卿的贵小姐,即便有往常没见过面的,暗自里也都是把对方的习性和为人打听个全的…尤其是像王昉这样出自百年士族王家,仪态风姿皆是别人效仿的对象。
这背地里不知有多少贵小姐与她咬牙较着劲呢。
王昉往日与李青佩一样,都是打马扬长街的性子,只是李青佩素来是个闷葫芦…王昉却是与生俱来的傲性子,平日里也鲜少与人接触。
只是自打去岁后,她们便打听到这位王四小姐开始收敛了性子、管起了家。
可不拘是往常还是如今…
她们可从来没有打听到这位素来傲气的王四小姐竟然还会如此不加掩饰的暗讽。
先前说话的几家小姐都忍不住涨红了脸,也不知是气还是羞,有脾气不好的便看着王昉直言而言:“王四娘!我们不过是怜惜徐大公子少年英才,如此殒没委实可惜才说了这么几句。何况我们在座的都是姑娘家,说些私心体己话又能如何?”
王昉面上依旧挂着笑。
她侧手取过桌上的茶盏,揭开茶盖拨了拨上头的茶沫…
待饮下一口后,王昉才笑着看向她们,声音如常:“瞧你,我也不过是就事论事,你又急什么?”
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才又跟着一句:“姑娘家说体己话自然是可以的,可若拿自己的私心以口舌之言去概论别人,无中生事…”王昉说到这是摇了摇头,连着声音也淡了几分:“这可委实算不得好。”
她这话刚落…
外头便有人抚掌走了进来,却是一位衣着精致面容英气的贵妇人。
王昉循眼看去,贵妇人的模样与李青佩很是相似,若是她未曾猜错这人应该便是李国公夫人燕氏。而跟在她后头的,却是王昉有过几面之缘的武安侯夫人姚如英…再往后还有五、六位衣着华贵的贵妇人,这会面色却都有些不好。
众人见她们进来,自是忙起了身屈膝一礼。
李青佩也站起了身朝燕氏迎了过去,口中是唤人:“母亲。”
跟着是朝姚如英以及其他几家贵妇人屈膝一礼。
陆棠之见自家母亲也在,自然也忙迎了上去,她手挽着姚如英的胳膊,面上带着几分委屈口中也跟着一句:“母亲。”
姚如英见她这般,心下也有几分疼惜,只是这会并不适合说话…
她便伸手轻轻拍了拍陆棠之的手背,朝王昉那儿递了一道柔和的笑意。
王昉见姚如英递来的笑意,眼中一愣,不过也只这一瞬她便垂了眼眸朝她屈膝一礼。
姚如英见此脸上的笑意便又深了几分,而后是回过头与陆棠之柔声一句:“乖,母亲在这…回去坐着吧。”
“是…”
陆棠之素来听她的话。
何况这会姚如英来了,她心下的底气自然也足了不少,便与几家夫人屈膝一礼便又回了座位。
燕氏笑着由李青佩扶着坐到了主位,等几位贵妇人入了座,原先在屋里的几家小姐才跟着坐下…丫鬟重新上了茶,燕氏便端着茶盏笑着看向屋中几人,口中是笑言一句:“先前你们说得热闹,我们也不好进来。”
她这话一落,原先说话的几家小姐面色一白皆低着头未曾说话…
李国公夫人燕氏也是武将之女,脾气刚正不阿,素来不喜别人在背后乱嚼口舌。
何况…
武安侯夫人也在。
虽然她们不喜陆意之那个纨绔子,可对于这位武安侯夫人,她们打心眼里还是尊敬的。
屋中静谧,一个先前说话的士族小姐站起身朝燕氏和姚如英各屈膝一礼,她的面色仍有些苍白,口中却是稳住了心神说道:“夫人莫怪,我们先前不过胡乱玩闹。”
燕氏面上依旧挂着笑,声音却有几分淡:“虽说姑娘家在闺阁里说些体己话碍不了什么关系,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是要分清楚得好。”
她这话却有些重了…
只是燕氏身为主人家、地位又极其尊贵。
众人自然不敢辩驳,几位先前说话的士族小姐皆垂首应是,是言谨记。
燕氏便又看向王昉,她的面上依旧挂着笑,声音也添了几分和善:“你母亲可还好?”
王昉闻言便起身答话:“母亲一切都好,只因家中有事未曾过来…来前还让我向您问好。”
燕氏见她仪态端正,说话也甚是落落大方想,心中更是满意…若不是自家那几个小子都已有了婚配,她还真想让王昉当自己的儿媳妇。
有这个想法的,自然不止燕氏一个…
姚如英坐在燕氏的身旁,她的手中握着茶盏,一双清柔带着笑意的眼睛也在打量着王昉…先前她们来时正好听了几句,虽说前头在说什么未曾听到,可根据后语还是能猜出个一二。
说得自然是徐家那位大公子的事。
偏偏这一回的事还当真与九章有推脱不了的关系,因此她心下虽然不高兴却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未曾想到…
这个王家的小丫头竟然会去帮着九章反驳那些话。
姚如英想起先前听到那番话时的怔楞,这么多年九章受过的冤名已经够多了,偏偏他又是个无所谓的性子,任由那名声越来越糟也懒得去说些什么…这应该是头一回,有外人如此维护九章吧?
只是想到王昉的身份,她心下便又忍不住生了几分幽幽长叹…
若是身份稍低些,她即便豁出去脸也要替九章求一份亲,终究是可惜了。
因着燕氏先前那一训。
屋中的气氛自然沉寂了不少。
燕氏面上却依旧未曾有什么变化,只是笑着与李青佩说道:“外头天色正好,你领着各家小姐去外头走动走动,大好的时光也不必在屋子里陪着我们了。”
“是…”
李青佩点了点头站起身。
王昉以及众人便也跟着站起了身,朝在座的几位贵妇人屈膝一礼才往外走去。
…
李家许是因为都是武将的缘故…
园中布景相对金陵城中的其余士族,稍显还是有些单调了。
何况李青佩又是个不善言语的,当真是自顾自走着连半句话也都未曾说…好在今儿个来得都是知晓李青佩性子的,若不然只当不知何时惹了她的烦都不知道。
到后来还是孙如瑛开口说了话。
她与李家有表亲关系,对李家的布景也很是熟悉…便由她笑着与众人讲起了这其中的景致与好玩的地方。
李青佩见此也觉得轻松,索性便看着王昉开了口:“没想到你讽人的功夫还是挺厉害的。”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就连一双眼睛也带着几分真诚。
王昉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她抬了眼看向李青佩,口中也跟着一句:“我以为你会听不出来。”
李青佩皱了皱眉,却不是生气的模样。
她看着王昉是过了一会才又开口说道:“我原先的确未曾猜出,只当你们在打口水仗也就懒得理会你们…不过后来听母亲说了才知晓。”李青佩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往后你要是说不过她们就沉着一张脸便是,每回我若说不过别人的时候就这般来。”
王昉闻言倒是一愣…
她还真得当这位李家大小姐是个不通俗事的,倒是未曾想到她也有自己的一套。
她想到这一双眉眼便也弯了几回,口中却是未说什么。
李青佩能这样做除了她原本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外,还有她的家世…李家儿子众多,各个又都是朝廷的栋梁。而王家子嗣本就极少,他们这一辈的男丁除了王冀便只有阿衍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祖母一直期盼着家中和睦的缘故。
王昉想到这,心下还是忍不住一叹。
李青佩看着王昉拢眉不语的样子,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
王昉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是看向李青佩,想起先前在屋子里所说的…王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徐家当真向你家提亲了?”
李青佩闻言倒也未曾避讳,径直点了点头。
她的面容依旧寡淡,即便说起自己的婚事也未有什么变化还跟着一句:“我父亲未曾拒绝,只是说要问问我的意思。”
她们站得最前面…
身后因为孙如瑛的长袖善舞已是一片絮絮笑语声,因此也未有人注意她们。
王昉便又问道:“那你是何打算?”
她想起当日见到的徐庆年,的确算得上是风光霁月…只是想起杨青青,她一双眉便又拢了几分。
“我以前不喜欢他…”
李青佩的声音很平淡,就连面上也未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那个表妹,你也见过…就连我都能瞧出是个没安好心的,偏偏他还当个宝。”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心有些微的拢起。
待过了好一会,她才又开口说道:“不过我前几日去见过他,发现他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李青佩想起上回她邀徐庆年出来…
她坐在马上,他站在马下。
他朝她拱手一礼,面容温润而带笑,口中是跟着一句:“李小姐若是不喜欢这门亲事,尽管退了便是…无需亲自跑这一趟。”
李青佩去的时候的确是想退这门亲事的,只是等瞧见徐庆年的时候不知怎么她就变了心思…许是那个时候,他面上的笑容太过耀眼,直把她的眼睛都给看花了。她依旧坐在马上,手中握着缰绳,声音寡淡而无波:“谁说我是来退亲的?”
徐庆年闻言许是也怔楞了下,便这般仰着头看着她:“那李姑娘今日寻在下?”
寻他做什么?
原本是要退亲的…
偏偏她前话已出口,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青佩记得那一日她坐在马上拢着眉心想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做我的夫君可没那么容易,徐庆年我们来比试一番吧。”
她这话刚落,不拘是她的丫鬟还是徐庆年身边的小厮都急了…金陵城中谁都知道徐家大公子废了一只手,如今的他又怎么能与李青佩比试?这不是纯心耍着人家玩嘛?李青佩没想耍徐庆年,可她的确也后悔说出这句话了。
她刚想收回便听徐庆年笑着说道:“好啊,难得李小姐未曾把我当废人看…不知李小姐想比什么?”
李青佩忘记那日她说了什么…
她只记得那日的徐庆年比起往日让她顺眼太多。
王昉看着李青佩,见她面容依旧寡淡,只是眉心之间却有几分说不出的深思。
她刚要开口,便见李青佩已回过了神。
身后的絮絮笑语声依旧在…
李青佩看着夹道两侧的梅树,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我想,我应该会好好考虑下。”毕竟,这种感觉也不算坏。
王昉看着她唇边化开的浅浅笑意,这一抹笑意极淡,仿佛被风一吹便能消散。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临了开口却还是咽了回去…
该说什么呢?说前世徐庆年娶了杨青青?可如今世事更变,谁又知晓这日后的事会如何?
王昉想到这儿,一双眉眼也泛开几许笑意…罢了,随缘吧。
因着走了好一阵路。
身后的那群娇小姐也耐不住腿肚子酸疼,这会面色比起原先都有些萎靡。
孙如瑛便笑着说道:“前面的梅林正适合赏花,我已让人在前面的长廊上摆好了糕点等物,大家前去歇息一会吧。”
这正合众人的心意,自然便纷纷说好。
陆棠之看着王昉与李青佩,两人依旧面容闲适未见一丝疲倦…李青佩自幼练武她是知道的,怎么连王姐姐也这般轻松?李青佩也有些疑惑,她看了看身后的几家贵小姐又看了看王昉:“你倒是一点都不累。”
“嗯?”
王昉先前正在想事听见这一话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身后的一群人笑着说道:“我如今寻了个女师傅在家中练武,平日每天要扎半个小时马步,这段路也算不了什么。”
“练武?”
李青佩看着王昉点了点头:“虽然你的年纪大了,不过勤于练习还是能有见效的。”
王昉闻言忍不住嘴皮子一抽…
她忽然发现喜欢说真话的李青佩,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
…
李家的梅林算得上是一处好景。
中心有一座长廊不仅可以观赏四面的风光,也可供人歇息。恰好今儿个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天气,众人坐在廊下,又有火盆烤着倒也不觉得冷。
王昉手中握着一盏茶,正侧坐着看着外头的梅花。
如今梅花皆已绽开,随风传来几道悠远的清香…王蕙与陆棠之两人坐在一边正在说话。王佩也与几家官员的小姐一道坐着,热热闹闹说着话。王媛今儿个倒是安安静静得坐在一处,难得未与旁人置气。
李青佩听着那声声笑语面色依旧很淡…
她随着王昉的目光一道朝那外头的梅林看去,一面是与她絮絮说着话。
王昉不时便也笑着附和几句…
她把手中的茶盏搁在一处,侍立在一侧的丫鬟便走上前提着青瓷茶壶重新替她续了一盏茶,恰好身后有人走动那丫鬟一个未曾注意便撞到了人,手中的茶壶也未曾握稳有大半茶水顺势淋下。
李青佩反应敏捷…
她径直握住了那茶壶的提手免了此难,只是茶壶在半空颠簸不稳还是有不少茶水落在王昉的衣裙上。
好在冬日的衣裳足够厚,茶水也不算多倒也未曾被烫到…
只是衣裳却是不能再穿了。
琥珀拢着眉心蹲在一旁,握着帕子替王昉拭着裙摆,面色也有些不太好。
若是在王家,她早该训了过去,偏偏如今在外做客,又是李国公府…这气便也只能自个儿憋着。
李青佩更是拢了眉心,她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沉声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若她未曾注意,那茶水烫在王昉的身上或者脸上,可如何是好?
那丫鬟闻言更是打起了颤:“奴,奴有罪…”
这一桩事自然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如今便纷纷朝王昉看来…
王蕙拢着一双眉走了过来,低声问道:“阿姐,你没事吧?”
陆棠之也跟着一句:“王姐姐,你怎么样?”
“没事…”
王昉笑着摇了摇头,她手握着帕子擦拭着衣裙,口中是与李青佩说道:“只是要找个地方,我得重新换身衣裳。”
这样不整不洁走出去也没个样子。
李青佩点了点头:“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王昉笑了笑,好歹今儿个也是李青佩的生辰,这般陪着她去换衣裳是个什么样子?她由流光扶着站起了身,一面是让琥珀去马车取衣服,一面是与李青佩说道:“你遣个丫鬟给我便是。”
李青佩皱了皱眉却也未说什么,与站在身旁的丫鬟说道:“紫衫,陪王小姐去厢房。”
紫衫闻言便屈膝应了一声,而后是与王昉屈膝一礼,口中是恭声说道:“请王小姐随奴来。”
“劳烦了…”
王昉待说完这话,而后是与众人点了点头才由流光扶着往前走去。
…
厢房离梅林并不算远。
紫衫一面领着她们往前走去,一面是柔声说道:“王小姐,前面便是了。”
王昉看了不远处的那道垂花门,还有那隐隐透来的欢闹声,一双修长的柳叶眉还是拢起了几分…先前在梅林倒未曾发现,如今才察觉到这儿竟离外院这么近?
她伸手抚至袖子,那儿依旧挽着袖弩,便又轻轻拍了拍流光的手背。
流光跟了她已有一段日子…
自然知晓她是什么意思,她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抬了头仔仔细细朝四面探了一回,而后是低低在王昉耳边说了句:“主子,没人”。
流光素来敏锐。
她既然说没有人,那应该便没什么问题…只是王昉的心中还是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厢房门口有人候着…
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绿衣丫鬟,瞧见她们过来忙迎了几步,屈膝朝王昉行了一礼,口中是言一句:“贵人可是要用厢房?”
紫衫点了点头。
她面容端庄,而后是开了口:“贵人要换衣服,如今哪间厢房正干净?”
士族大家待客素来讲究,尤其是歇用的厢房,但凡有人用过皆会重新再修整一番,点香去味,更换床铺、帷幔…
绿衣丫鬟闻言便道:“奴领贵人去吧。”
她这话说完便又朝王昉屈膝一礼,而后是起身引王昉往里头走去,这儿厢房约有十余间,每一间外头瞧起来都差不多…王昉不动声色地看过,而后是跟着绿衣丫鬟走进了一间厢房。
厢房装饰极为古朴,桌子上的香炉还点着香。
绿衣丫鬟把放置在一侧的银丝炭移到了王昉的脚边,而后才又双手交放在腹部,跟着一句:“贵人稍等,奴去替您端水。”
“嗯…”
等绿衣丫鬟退下。
紫衫走上前握了握茶壶却是冷的,她眉心一蹙却也未曾说什么只是朝王昉屈身一礼,口中跟着温声一句:“奴去倒壶热茶。”
王昉坐在椅子上任由流光替她解开斗篷,闻言是朝紫衫点了点头,口中是言:“劳烦了。”
“不劳烦…”
紫衫朝王昉笑了笑,屈膝一礼便转身往外退去。
…
屋中一时便只余王昉与流光两人。
流光依旧拢着眉心,身子笔挺得观察着四周…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小兽。
王昉见此便笑了笑。
她握住流光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说道:“许是我多心了。”
两人在屋里坐了约有一刻的模样…
却还是不见紫衫与那个绿衣丫鬟回来,这下就连流光也拢起了眉心,她手抚在袖中低声朝王昉说道:“奴去看看。”
流光这话刚落,门口便传来了落匙的声音。
“谁!”
流光往前走去,可还没走几步全身却跟酥软了一般,竟是半分力气也提不上…她转身朝王昉看去,见她也是这般面色泛红、眼中有几分失神的模样。
“主子!”
她咬了咬舌等那痛感传来,脑中也有了几分清醒…
流光立刻朝王昉走去,她伸手轻轻推着王昉,声音有几分嘶哑:“主子,主子别睡。”
王昉听着流光的声音渐渐有几分回神过来,她伸手在胳膊上狠狠拧了自己一把,等到眼中泛开了几许泪花不至于在像先前那般神志不清,她紧紧握着流光的胳膊…一双泛着水意的眼睛看着那桌上摆着的香炉还有炭火。
“是香…”
王昉的声音有几分喑哑,她这声刚落便撑起身子拉着流光起身。
只是这会房门紧闭,这香早就弥漫了整个室内,即便她们退得再远又有什么用?流光扶着王昉坐到了塌上,一面是朝那一排木头窗棂走去,只是这些窗子皆在外头封死了,身上的内力尽失,就连本身的力气也仅剩不多。
“主子,窗子在外被封死了。”
王昉的手扶在茶案上,每当那神智有些消散的时候她便狠狠拧一把自己的胳膊…究竟是谁要害她?
紫衫是李青佩的人不会有问题。
那个绿衣丫鬟?先带她们来到了这间本来就有问题的屋子,又引紫衫出去倒茶…那个绿衣丫鬟,究竟是谁的人?
王昉一面想着,一面只觉得脑中的神思越发有几分不清楚…她的手放在胳膊上想再狠狠拧下去,却发现连这个力气也快消散了。
流光看着神智越发有些不清的王昉,也顾不得主仆身份,伸手在王昉的一处按了下去…而她自己也在脉门上按了下去。两人神智稍有些清楚,便听到门口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主子…”
流光取出袖中的短剑护在王昉的身前。
王昉撑着身子拉着流光走到了屏风后,她的手放在袖弩的机关上。
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王昉顺着外头打进来的光线看着地上,来人的脚步声很轻,可她还是能察觉到那个人正在朝她们越走越近…她放在机关上的手却有些颤抖,而神智也越发有些不清楚。她睁着一双朦胧而带着水意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地上,看着那一道身影越走越近,她越发屏住了呼吸。
直到屏风那有身影走近…
王昉的手按在机关上,三根银针同时齐发。
那人似是有一瞬得怔楞,可也不过一会,玄裳翩跹,三根银针坠落在地上。
王昉见银针落下,心中一叹,她再想往下按身子却已经疲软得使不上力道。她的身子直直往后倒去,可想象中的痛感并未传来,反而是掉进了一个温热的怀中…王昉透过这一双水意朦胧的杏眼往前看去。
眼前的人眉目风流,面容如旧,唯有一双桃花眼中带着往日从未有过的担忧。
“陆,陆意之?”
王昉这话说完只觉得脑子更加昏沉了,就连身子也越发软绵绵,她的手紧紧拽着陆意之的袖子,前些日子才修缮过得指甲透过玄裳掐在皮肉中…她疼得拢紧了一双柳叶眉,才又开口:“你怎么在这?”
“别怕——”
陆意之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柔和,他的手紧紧揽着人,跟着是一句:“是我,我来带你走。”
他这话说完便抱起了王昉…
门外有一个青衣剑客走了进来,却是楚斐。
楚斐的手上提着一个衣着精致的姑娘,只是这会她却双目紧闭显然已昏沉了过去:“外头已解决了,不过倒是抓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丫头,我也不知道她看没看到索性就抓了过来。”
他这话说完是抬眼看了看陆意之的怀中。
王昉已昏沉过去,只是一双手却还紧紧攥着陆意之的袖子,一双好看的柳叶眉也紧拢着。
好在没事…
不然按照九章的脾气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陆意之的面色早无先前看到王昉时的模样,此时的他面色黑沉,一双素来风流的桃花眼带着沉寂的怒火,像是两团黑色的旋涡。
明明未有任何波动,却仿佛风雨渐起。
陆意之的眼中没有任何温度,他居高临下俯视一般看了眼楚斐手中提着的女人,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把她扔到床上去。”
戏既然已经开锣…
那自然该继续唱下去才是。
他这话说完从怀中扔出了一个瓶子,而后便抱着王昉往外走去。
楚斐看着手中的瓶子,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他好歹也是堂堂的楚氏当家人,现在不仅沦落到给人打下手,还要做这样的下等事。他摇了摇头还是认命得没有说话,把手中的女人扔到了床上,而后便把瓶子里的东西倒进了那香炉中。
“主子…”
流光的手还握着刀刃,不过神智却已经不清楚。
她看着楚斐只当他就是那个下迷药的人,撑着身子想要去砍他…可她连楚斐的身子都无法靠近便又摔落在地上。
楚斐挑了挑眉倒是认出眼前这个小丫头,就是跟在王昉身边的那个。
他想了想也没说什么,提起她就往外走去。
屋子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就连屋中原本掉落的三枚针也被楚斐捡了起来…除了床上本应该躺着的女人换了个模样,还有那半空中萦绕着得徐徐香气中又多了一道无色无味的欢合香,便再无什么变化了。
…
待过了许久。
房门才又被打开,走进来一个面如白玉、生有桃花眼的男人。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红晕,连带着身上的酒气也很浓郁…
屋中香气徐徐萦绕。
而不远处的红纱床幔中还是隐隐可以窥见里面有一个蛮妙的身影正躺在那拔步床上,还有那隐隐溢出的几声轻吟透过床幔传进了言庚的耳中。
声音蛮妙,恍如勾人心魂的妖精…
更是令他心中生了几分止不住的痒意。
言庚只要想到不远处的床幔里,正躺着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他的这颗心就止不住快速跳动起来。他的面色开始泛红,身子也越发热了起来,就连眼中也带着几分未曾察觉得异态…言庚也未曾多想只当是今日的酒太烈,他晃了晃脑袋继续迈步往里走去。
越往里去…
那轻吟声便越发浓郁。
他颤抖着手掀开了床幔,里头躺着的女人发髻散乱,身上的衣衫也被她拉了开来。
这会她的手还放在那外露的肌肤上,许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她睁开一双带着媚意的眼睛看着他…而后她伸出那双如羊脂白玉般的手朝他的身上探来,许是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恰好合宜,她整个人都挂了上去。
“热…”
“好热。”
言庚甚至未曾看清人,他低着头只能看到她如白玉般的脖颈和肩线,再往下去便是那高耸之处…他的手带着几分轻颤环绕在女人的腰肢上,而她本身就带有的体香更像是一种噬人心魂的□□充斥在他的鼻尖之下。
…
陆意之抱着王昉坐在了一株离厢房并不算远的秋梧桐树上,而后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放在王昉的鼻尖下轻轻晃了晃。
梧桐树很大…
即便两个人一道坐在上头,那繁密的叶子也能很好得掩盖住两人。
如今已是冬日…
即便有太阳,却还是冷得。
王昉的头依旧枕在陆意之的肩上,许是因为冷,或是先前香囊的缘故,她的一双柳叶眉依旧拢得厉害,眼睛却缓缓睁了开来…她看着近在身旁的陆意之,似是一怔,待想起了什么才开口说道:“流光呢?”
陆意之见她面上除了尚还有些疲态便未再有别的情绪才松下心神,他收回了香囊口中跟着柔声一句:“我让我朋友带她走了。”
王昉点了点头,她其实还有些昏沉却未再像先前那般想要沉睡了,因此也不过揉着额头浅眯了一会,而后便睁开眼看了看四面…可四面皆是茂密的叶子,许是觉得还未醒,她一手揉着眉心,一面是往下看去。
陆意之握着人的腰肢的手又拢紧了几分,口中说道:“小心。”
她倒是不恐高…
只是这样忽然探出去看这一下还是免不得觉得有些心慌,不过…她低头看了眼腰上的手,又看了看两人的距离,她明艳的面上泛着几许红晕。
陆意之自然也察觉到了她面上的红晕…
他轻轻咳了一声也未曾松开手,跟着是开口说道:“别怕,我来带你看场好戏。”
他这话说得委实正经,若不是他泛红的耳垂以及那急促的呼吸声…不过王昉也说不了什么了,因为不远处正有一群人朝这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