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军门教训的是!涤生狭隘了!”
“狭隘!你以为,这洋务的人才该从哪里出呢?洋务可不是读几本书就能干成的!除了书本上的东西,造枪、造炮、造船造舰造机器,哪一项又不用人工?
开理教学堂,一是为开民智,二是为洋务打底子,杨老子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看你们读书人了!
还有,你的湘勇不是缺少军费吗?剿匪,一是能练兵,二是能聚财!
拦路抢劫的是抢匪!溜门窜户的是盗匪!上山落草的是山匪!入河设卡的是水匪!贩卖烟土的是烟匪!传播邪教的是教匪!
这些贼匪之流,现在留下了,长毛贼过境的时候,难免要变长毛,趁着练兵的间隙,扫灭这些匪患,一是能让新勇见见血腥,二是可以收获一笔军费,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人可杀不可留!数遍这三湘大地,匪徒无数,既然你有剿匪之心,何不荡涤一下三湘大地呢?涤生呐!荡涤民生!莫要负了你这好名字!”
这是两人见面之后,杨猛第一次说出具体的办法,这个办法也有相当的可行性,荡匪、财、赚名声,三不耽误啊!无非他曾涤生已经恶了湖南的官员,剿匪的力度再大一些,再得罪一批官员,也是无所谓的事儿!
“杨军门这话可是为涤生解决了大难题啊!”
曾国藩又施了一个弟子礼,对他来说湘勇的军费是第一位的难题,剿匪筹措军费,无疑是个不错的由头,虽说练勇的军费,官府会出一部分。
但如今的湖南官府,委实也不阔绰,湘勇的饷银不济,他曾涤生得罪人是一方面。湖南没钱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礼道就不必了,老子杀得人很多,你们仨回去不戳老子的脊梁骨就好!话,该说的老子都说了,知道你们心里有不少的问题,但杨老子不是负责答疑解惑的先生,有不明白的问题。从书里找,书里找不着,就找别人去问,老子还有武汉三镇要拱卫,可没时间与你们仨在岳州瞎耽误功夫!
桌上那些东西,是给你曾夫子。有闲暇时间琢磨一下,岳州的码头上有条轮船,那是给你的座驾,咱们俩以后能不能见面,就看你的湘勇如何了?
要是软塌塌,你曾夫子势必要死在乱军之中,老子这两天也算是白忙活了。若是你的湘勇异军突起,别忘了这两天咱们说的东西!”
说完这些之后,杨猛的茶盏一端,直接就送客了,曾左罗三人的心中,虽说有不少的问题,但杨猛却不想解答。
劝说曾国藩,杨猛做的有些急切了。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抓住了难得的机会,急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就看这位曾夫子的个人体悟了。
四十多岁的年纪,许多东西已经定型了,想要改变他的想法。劝说只是外力,真正的改变是需要他自己去悟通的。
在岳州继续逗留了一天,交代给左宗棠一些事情之后,杨猛就匆匆的回了武昌。东西多了盘子大了,牵扯心思的东西也就多了。
魏芷晴、古雅月、武汉三镇的基业,都是杨猛关心的东西,说白了,杨猛也是俗人一个,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俗人一个。
回了武汉三镇,他的心思也就安稳了,太平军的北伐部队,依旧在怀安墨迹着攻城,打怀安,林吉李三人不得不做,没有给养了,军队越多,拖累也就越大,怀安不打不成!
而赖汉英的西征大军,同样在南昌跟江忠源墨迹,南昌是江西省府,下了南昌,就等于打开了江西的大门,而这江忠源,也是太平军的死敌,南王冯云山是他在蓑衣渡打死的,西王萧朝贵是在长沙被打死的,这江忠源也是参与守长沙的人之一,西王、南王之死,都与这江忠源脱不开干系的。
打南昌,对赖汉英来说,也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太平军定都天京之后,起的两大攻势,就因为这些不得不做的理由,停滞了!
曾国藩在长沙协饷未果,不想在左季高的牵线之下,识得了杨老三,在岳州逗留的这几天,曾涤生的收获也不小,粮食买卖是没法拒绝的营生,虽说昧心,但也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剿匪助饷,是第二个大收获,湖南的山山水水不少,匪患也猖獗,短时间通过剿匪,筹措几十万临时的军费,对现今的湘勇来说,也算是救命的法子。
至于洋务,面上的话虽然妥妥帖帖,但要轮到动手,时间还早着呢!
谈话的四人,都不算是愣头青,所谓意气相投不过是面子上的营生而已,说什么做什么,那是傻子干的事儿,真正的要办洋务,曾涤生还要好好的思量一番。
最主要的是这杨老三的机心,说话时大势挡不住,退让允诺的话,也做不得真,曾国藩和罗泽南,都在官场上打混过,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活儿,做起来也顺手,若是这天下事儿,说话就能解决,还有这么多的纷争吗?
回到衡阳之后,曾国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剿匪,手段比在长沙之时更为酷烈,这次主要针对的匪患,也是那些有一定家底子的山匪、水匪,至于这烟匪么!暗中做还是可行的,明做,怕是不止要得罪湖南官场了。
轰轰烈烈的剿匪,对百姓和一批大户来说,算是幸事,藉着剿匪,曾国藩不仅得了匪徒的财货,一些深受盗匪欺凌的大户,也或多或少的给了湘勇一些资助,你一千我两千,你给一担粮,我给一罐盐。
收获了民心的同时,湘勇面临的饷银危机,也算是暂时解除了。
凡事有好必有坏,官匪一家、兵匪一家,也不是什么虚妄之言,做官的瞧着的是银子,当兵的看的是军饷,至于百姓受不受苦,与官兵的关系还真不算太大。
但凡是那些有些家底的盗匪。多少也与官府、绿营有着纷纷杂杂的联系,断人财路跟掘祖坟也差不多,既长沙不受待见之后,曾涤生在小半个湖南都不怎么受待见了。
湖南巡抚骆秉章,对此也是头疼不已,看来这曾涤生是个有本事的,既然巡抚衙门不给银子。他就自己想办法,这剿匪助饷,想来也是个绝妙的主意,虽说在官场搏了一个曾剃头的恶名,但在三湘大地上,这曾涤生也实实在在的赚到了好名声。
官府群情义愤。民间叫好连连,这官司也是个没法儿打的烂官司,劝解曾涤生,这位势必要伸手要钱,不管不问下属的诉求,大面上也说不过去啊!
官府继续挤兑曾涤生,是骆秉章的表态。而曾涤生的回应,却是更大范围的剿匪,下面的州县官来论理,曾国藩也摆起了架子,他再说也是正二品的侍郎官,可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至于那些府道官和巡抚衙门来搅和事儿的,曾国藩也有办法,奉旨练兵。这条拿出来,谁也说不出别的话。
所谓匪患,大多都是百八十人的小山头,成千上万人的山头,除了长毛贼,湖南地界还真没有,面对这些小股的盗匪。派去个千把人手,连杀带打,确实是个练兵的好法子。
对此,曾涤生也是极为佩服杨老三的。这事儿没做过,不知道里面的玄机,做了之后,曾国藩也有些欲罢不能的意思了。
剿匪助饷,助饷是大事儿,可在剿匪的途中,湘勇的收获也是不小,打杀一些凶悍之辈后,剩下的盗匪,多数加入了湘勇之中。
虽说之前这些人是匪,但打仗剿匪,就是这么个德行,曾国藩可不能像杨猛那样,破了山门之后,不管男女老少,就是一个杀字。
打杀匪,收编残匪,这些残余的山匪,倒是符合曾国藩选兵的标准,头脑简单四肢达,兼着做土匪的手里或多或少的都有两下子,这军饷的事情解决了,湘勇的战斗力,也在稳步提升之中。
大道理说的再好,也不如亲身实践一下,来的明白,练勇成新军,唯一可以借鉴的只有前明戚继光抗倭的法子,虽说曾国藩也觉得杨老三的那本《战争论》字字珠玑,但真正的用起来,还是《纪效新书》里的法子更为靠谱。
两厢借鉴之下,在杨猛眼中有些不伦不类的湘军,也就慢慢的成型了,虽说杨猛当时说了水师建造的要点,但洋船虽好,短时间内确实很难弄到,湖南水多水师要建,随着不断的收到成效,曾国藩的心也慢慢的大了。
至于英夷之事,跟杨老三说的一样,话是做不得准的,具体要如何决断,还要等购炮的人带回来具体的消息再说。
曾国藩的反应,在杨猛看来很正常,若是他真的按着自己说的来做了,杨猛反而要怀疑这曾涤生的本事,人家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没有自我的人难成大器。
曾国藩是海内名儒,能在他的心里植下野草,杨猛已经庆幸不已了,指望着一个在官场打混了十多年的油子,几句话就转投自己的阵营,未免有些天真了。
瞧瞧人家左骡子,这位可是个精明人,自打看了《战争论》之后,就想方设法的从杨猛身上刮油,今天要一批马刀,明天要些火炮,这几天的信件里,这左骡子又看上火枪了。
对于左骡子的要求,杨猛也是部分的满足,你要三千马刀,给你三百,你要十门火炮,给你两三门,至于轮船,想都别想,岳州的码头没什么防卫手段,一旦轮船被太平军劫了,杨猛找谁说理去?
左宗棠要的火枪,杨猛也分拨了五百支过去,还有一队五十人的新军教官,左骡子是杨猛的一个棋子,林老虎把经略西北的事情,托付给了左骡子,而左骡子立功立威也是在西北,配上在西北谋事的杜文秀和马青虎,那边也是大有可为的。
还有一条,杨猛现在将左骡子与曾涤生分开,也有让两人互相制衡的意思,接下来,战功会慢慢的积累,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左骡子、曾涤生的位置,都会慢慢的上升,在什么位子上想什么事儿,难保左骡子和曾涤生将来不会与自己反目成仇。
到了那个时候,杨猛势必要出手打掉一个,震慑另一个,至于剩下的那一个,将来再扶植一个掣肘的就是了。
现在杨猛要走的是官场这条路,官场的水深着呢!军机和朝廷,对他的谋划都有影响,四色棍、恭王奕?、辅祁寯藻、经略直鲁豫皖的僧格林沁,这些人都是官场上难缠的对手,谁的心机也不比谁差,将来出了真本事,运气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