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刚刚痊愈就打算上路吗？说实话，我并不能赞同。”
“今年的雪季比往年来得要晚一些，要是现在不走的话可能要拖到两个月以后才能动身了……”
乔伊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的眉梢上俨然堆起了深深的皱纹。他脸色蜡黄，眼眶也被抹成了浓浓的乌黑色。在昆昏迷不醒的几个晚上里，这个魁梧的中年工匠就没能睡上一个像样的好觉。
恐怖的梦魇就像莽莽巨蛇一般紧紧地缠绕在乔伊的心头，竟令这个健硕的男人喘不上一口起来。
乔伊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了昆的身上，他伸出手挠了挠自己泛白的发鬓，写满了无奈的脸上又流露出了几分忧愁与不决。
“儿子哟……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站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但唯独这次……关乎性命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再谨慎一些。”
昆低下了头，不可否认，这次他所经历的危机是前所未有的，比面对凶猛的巨兽更加立体、无声，而又沉闷的压抑感源于生物对死亡发自本能的恐惧。
漂泊的旅途肯定少不了与危险同行，他没法向乔伊立下任何能够确保自己平安归来的誓言，昆只能竭尽所能向这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展示出自己足以化险为夷的潜力。
最后，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用自己那带着慰藉的眼神看向乔伊，直到对方露出束手无策的神情然后摸着脑瓜连声喊着：“唉……随你的便吧。”
没有人能比乔伊更加了解昆的固执究竟“深造”到了何种奇异的境界。
7年前，当这个迷途的异邦人出现在了自己颓废的生活中时，他已经对这点确信无疑了。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明天……明天一早就启程向东方行进。”
“这样啊，怎么？不打算再回一次王都吗？我记得那个团长好像向你发出了邀请。”
“暂时不打算，他只是让我在‘方便’的时候回去一下罢了，那么现在我的回答是……‘不方便’。”
“哼！难怪别人都讨厌和你打交道，还真是极尽自我的作风！”乔伊抱起双手叹言道，昆依旧面不改色。
艾格文斯在指导完了大石鸟“杜卡勒斯”尸体的回收工作后便随队返回了王都。
直到最后昆都没能判断出那个金发男人所说的“有趣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是生物？是文物？又或者是某种迷之机械？
虽然对这类光怪陆离的未知事物抱有一定的好奇心，但男人至多也就是点到为止的程度，他可不想为了这种难以名状的模糊事物浪费自己数个月的时间，但反观自己的旅行，他似乎也难以从中找出一些所谓的“清晰目的”。
乔伊从到工作台前，将两把崭新的短管猎枪摆到了昆的面前。与原先大有不同的是，这两件火器并非是“旧物换新”的延续产物，而是彻头彻尾的新型火枪。
虽然膛中一次仍然只能发射一发步枪弹，但经过改良后的换弹效率远远高过昆之前所使用的第一型号。
枪管有所加长，膛线的加工工艺也显得非比寻常，耐用度与可靠性都得到了全面提升。
更重要的是，这两把轻便的短管猎枪竟可以在有需求的时候竟可以安装上加长型的步枪枪管，若只是单纯用这些新奇的模块组件来防身的话，已经是杀鸡用牛刀的程度了，总的而言颇为浪费。
昆瞄了一眼乔伊推来的新武器，皱起了眉头。
“二号设计图？这个方案不是已经被我废弃了么？你怎么还浪费时间把它做了出来？”
乔伊翘起手指得意地擦了擦自己乌黑鼻子，大大咧咧地说道：
“哼~你以为我作为老工匠的资历只是浪得虚名的吗？确实，用你的解释来说，这把枪的加工难度高，组合部分又很容易磨损，枪膛的密封性也会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而逐渐变差……但是我觉得，在你的设计初衷面前，这些吹毛求疵的问题根本就变得不值一提。”
昆拿起枪，熟练地掰开了那被磨得锃亮的枪膛，盯着那些圆润的机械结构端详了许久，脸上竟泛起一丝怪气的笑容，其中包含的意味估计只有本人才能够彻底领会了。
“怎么？不满意吗？”
“并没有，相反，我感到很惊讶……早些时候若是想制作一把新枪的话，没有我的参与是哦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但现在，你竟能将它做得这么完美……唉，谁都在进步，谁都在飞快的进步，就只有我还在原地踏步……”
昆闭上眼昂起头轻声叹道，而乔伊则不紧不慢地从工作台下抱出了一大筐弹药，并利索地从中挑出适用的口径。
“嘴上说着担心，手上却还在忙活……”
“那能怎么办？把你关在屋子里然后再钉上木板吗？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除了给你敲敲钟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你祈求多福了。但是，儿子哟，就当是骗我也好……”
“答应我，明年的离别日你也能平安无事的归来……可以吗？”
中年人凝视着手中光滑的子弹，上面倒影的正是自己犹豫的面孔。说实话，在熬过了数个度日如年的夜晚后，对于昆再次启程的打算，他是一百个不愿意。
男人回头望着愀然不乐的乔伊，心中的答案已是再明确不过。
“当然，你当我的命什么？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正常人都不会想丢掉自己的生命，当然，我也是如此。”
他踱着慢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乔伊身前。昆从那只忐忑不安的手中接过了这枚闪亮的子弹，将它塞入了新枪的枪膛中。
乔伊的目光向着昆的双手缓缓挪去，心中的不舍仍未彻底散去。一时间，这个饱经风霜的强壮男人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昆则是慢条斯理地为所有躺在工作台上的枪械装填弹药，二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最后，从昆的鼓掌间传出一阵清脆的金属咬合声。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握在手中的最后一件火器，男人缓缓抬起头，浑然的双眸直勾勾地注视着茫然的乔伊。
为了彻底平复他的内心，昆自然要毫无保留的倾泻自己内心的全部：
“明年的今天，围绕在篝火旁欢快舞蹈的人一个都会少……收回你的话吧，我从未想过要欺骗你，这是已经被我预定的事，就是神也无法改变。”
“这不还是在安慰我么？”乔伊提起脑袋，意味深长的笑道。
此时的昆正无心地摆弄着手中的转轮手枪，犹豫半许，他同样抬起头笑着回敬到：
“……但是，我说这句话的性质不一样了。”
“哼！笑得可真难看呐，儿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