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几天的时间,带着顾临安逛遍了洛城所有能逛的地方,厉南烛摸了摸下巴,盘算着接下来该带着对方干点什么去。
这边疆的小城市,统共也就这么点地方,总不能让她骑着马,带人去沙漠里头溜几圈吧?就算顾临安愿意,她还舍不得让人出去晒呢。
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事儿,一边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厉南烛看着边上某几个满脸不自在地坐在摊位后边的男人,眼中不由地浮现出些许笑意来。
因着前些日子她让柳含烟放出去的那些消息,这些人倒是没有像之前顾临安他们刚来这里时那样发懵,很快就弄明白了两朝之间的差异之处。
只不过,哪怕知晓其中的不同,想要接受,却也并非那般容易的事情——看看那些个坐立难安的男人就明白了。
这些能和一群女人一块儿,出来讨生计的,心里头也算是敞亮开明的了,都还是这个模样,就更别说另外那些不肯和女人接触的了。
据说有的人在听说这个国家以女为尊的消息之后,转头就收拾包袱,准备回御朝了。柳含烟也没让守城的拦着,让她们记下了对方的名字之后,就直接放行了。
既然人家不乐得留下来,她做什么要强人所难?她们大周,又不缺这么几个男人。
然而,柳含烟是没让人拦着,那群人拿着包裹在沙漠外头站了一会儿,就自个儿露了怯,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当初是活不下去了,才会扔下所有的东西赴死一搏,就为求那一线生机,这时候吃饱穿暖的,还哪里有那个胆子,去穿越那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沙漠?
还有的人,在知道这地方男人的情况之后,心思就活泛开了,成天想着勾搭个家里头有钱的女人。
——只要找个好人家,把女人给伺候得好了,就能过得舒舒服服的,再不用去干那些劳什子的脏活累活,还能被捧在手掌心上宠着,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
就这么短短的几天之内,城里头的那些个百夫长千夫长校尉都统,挨个儿的,都“巧遇”了好几回某些皮相看着还不错的男人了。就是厉南烛和柳含烟,都没能完全避开这些事儿。
好在这洛城治安够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士兵在各处巡逻,否则的话,大概厉南烛每天出门,都能看到各种适合“英雄救美”的情况,就连哪边是“英雄”,哪边是“美”,都还能随机应变呢。
这些家伙的脑袋瓜子里面装的东西,有时候也确实还挺有意思的。
可惜的是,大多女人,都不会喜欢这种带着别种心思的男人,太让人不安心。谁知道今后家里头要是出事了,对方能不能同甘共苦?
娶回家过日子的,还得是安分守己的男人更好。
当然,所有的这些事情里头,最有意思的,是一家的女人,在看到外头那些靠着自己撑起了自个儿的一片天的女人之后,暗地里找了人,把家里的男人给狠狠地揍了一顿,留下一封和离书,带上自家的女儿跑了。
据说那家的男人在外待人亲和有礼,在家却脾性暴戾,一有不顺心的事情,就对自家的女人拳脚相向,就连那尚未满十岁的女儿,也都没少挨打。
厉南烛会知道这件事,不仅仅是因为这事传得挺开,还是因为那个女人,带着自己的女儿,跑到了柳含烟的府上来。
由于打小就跟着厉南烛,柳含烟在许多事情上面,也都随了她的性子,从来不会太在意出身高低,身份贵贱。就连这将军府外头,也都向来不驱人,由着这地方的人,在将军府所在的这条街上贩卖物品。
“就是得有这么一个普通人能够找上门来的途径,底下的那些人,才不敢乱来不是?”面对其他人的疑惑,柳含烟也只是笑笑,这样说了一句。
她是不明白该如何去管理一个城市的,可该怎样才能让城里的百姓不受委屈,却还是知道的。
——至少,不能让那些在她治下的人,上诉无门。
“只要能够让囡囡过上好日子,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想到那个瘦小的女孩掀起的衣服底下,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以及女人那双盈满了泪水与坚定的眸子,厉南烛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类似这般的事情,天底下着实太多,无论当家的是男是女,总也不会少。受了害的,求告无门,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一句“妻为夫纲”,一句“百善孝为先”,就能把那些本就身处泥潭当中的人,再次打入深渊。
哪怕妻主有罪,夫家告官,夫郎也得同罪,甚至罪加一等。厉南烛甚至还见过,有些国家明明白白地写着的“杀夫无罪”的律令。
即便成了当今天下之主,厉南烛也不可能做到凭借一己之力,让这种事情自此消失,她所唯一能做的,就是颁布新的律令,将此等行径应当受到的处罚,白纸黑字地写在规定上,为那些曾经只能忍受所有来自家人的伤害的人,提供一条逃脱的路子。
兼相爱,对她来说,并非只是一句用以标榜自己仁德的空口白言。
“视人之国若使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现其身。”
既如此,又怎能因为亲疏、贵贱、贫富,乃至性别的不同,而待人有差?又怎能因为自己未曾遭受过那样的事情,而对正在遭受苦难的人视而不见?
只是,这样的举动,究竟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就是厉南烛,也无法肯定。毕竟这世世代代的,有些观念,早已深深地刻入了骨髓之中,难以更改。
这个世上,一直都不缺那些抱着固有观念,一直守着到死的人。
随手拿起摊贩上的一个小玩意儿把玩着,厉南烛的神色有些沉郁。
说实话,她并不能确定,在眼下这样一个天下刚定,新的法令刚刚开始推行的时候,接触御朝这个与此方大陆上的规则完全不同的国家,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那些与以往彻底相悖的观念,所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然而,纵然心中有着千般的疑虑,厉南烛也不可能放着边上的国家不管——那无疑是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那未知的命运,而这正是厉南烛最为厌恶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而但凡有一点可能性,厉南烛也不想将刚刚到手的和平给交出去。
更何况,若是运用得当,说不定……这正是改变某些事情,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觉得,这天下,今后会是什么模样?”
如同多年之前的那个夜晚,问柳含烟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样,厉南烛在心中轻声问自己。
蓦地,厉南烛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只是一寻常人,无法预言将来这天地会是哪般模样,但是——
“这天下,尽在朕的掌中啊……”
她做不到如同神明一般去预言,却能够像一个凡人一样,靠着自己的能力,将其改变。
能够预知未来的神明,与可以改变今后的凡人,厉南烛更愿意当后者。
想到这里,厉南烛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很是畅快,就连手中的这个劣质的玉石雕琢而成的小玩意儿,都变得莫名地顺眼了起来。
“喏,不用找了。”随手掏出了一些碎银子扔给了小贩,厉南烛笑着转身。可她只走了两步,就又转过身来,问那一脸惊喜的小贩:“这人是谁?”
这玩意儿看着像是一个女性的模样,笑得一脸祥和,只是厉南烛却从未见过类似的画像玉雕,想来该是天启大陆那边的传奇角色。
“啊?”那小贩看着像是御朝来的人,大概是没有想到厉南烛会问起这个,不由地愣了一下,然而才反应过来,这地方可能没有观音菩萨的传说,“这个就是……嗯,一个神仙?”
他试探着说道,有点担心对方问出“神仙是什么”之类的话来,那他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
其实这人头脑挺灵活,口舌也顺溜,能够在这么几天里面,就想出靠着这地界没有的玩意儿来赚钱,还成功地在这地方拿下了一个摊位,都能够看出来。可惜在这个女人当家的国度,男人总是受到轻视的,就算知道这些男人是别国来的也一样。
没有多少人愿意光顾他的生意,反倒还有些心怀不轨的,凑过来就想占点便宜。要不是那时不时地经过的巡逻之人,指不定对方还会直接动手。
不管是什么地方,总是不缺渣滓的。
见厉南烛没有露出疑惑的表情,男人松了口气,把菩萨的传说都一溜儿的说了,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男戴观音女戴佛,姑娘刚才给的银钱多了,这个也一起带走吧?”说着,他递过一个雕琢成弥勒大肚佛模样的玉佩。
难得碰上一个正经的客人,留个好印象总没错,而且对方刚才给的银子,都足够买下他摆出来的所有东西了。
“哦?这还有什么说道?”一听这话,厉南烛顿时来了兴趣。
“额……”结果,那男人倒是一下子卡词儿了。
男戴观音女戴佛,其实就是因为在御朝,外出办事的,大多都是男子,和人相处易起冲突,所以佩戴观音,望能性情柔和,而女子身处后宅,多小心眼,戴大肚佛望有度量,可这话,放在这乾元大陆上,就怎么看怎么不合适了。
看到面前的男人面露难色,厉南烛大笑了两声,没再追问,拿了先前选的那个观音,以及后来对方给的玉佛,转身离开了。
当然,回府之后,她没忘记让人把新买的玉佛送到顾临安手里。
嗯,既然在天启大陆是“男戴观音女戴佛”,那么在乾元大陆,当然得反过来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顾临安:呵呵。
“视人之国若使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现其身。”
墨子的话,意思是看待别人的国家像看待自己的国家,看待别人的家庭像看待自己的家庭,看待别人的身体像是看待自己的身体。
谢谢亲们的关心,我大概是吃坏肚子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是吃啥吃坏的肚子,没那么严重啦,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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