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没法给你答案”,善良的莫雷尔显然不愿意怀疑埃及女王号上的任何一个成员,“不过,无论那个人是谁,他一定是一个蛇蝎心肠的人,我想这样的人是不敢出海的,因为海神绝不会放过他。”
在莫雷尔说这句话的时候,腾格拉尔的眼神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梅色苔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加重了她心底的怀疑。
她决定试探腾格拉尔。
那个告密者明知埃德蒙去给贝特朗元帅送东西是在执行莱克勒船长的遗愿,可在告密时却刻意忽略了这一点,正是因为他知道,当局不会去追究一个死人。
同时他也很清楚,由于埃德蒙从岛上带回来的那封信涉及到这个时代最敏感的人物,人们都不太愿意提起,这样一来,他在陷害了埃德蒙之后就可以一直安全地躲在暗处。
而她要做的,就是把那封信再次挑到明面上来,她不信真正的告密者不会心虚。
“不,我说的不是那封举报信,而是埃德蒙在厄尔巴岛拿到的那封拿破仑的亲笔信”,梅色苔丝说着,把目光投向了腾格拉尔。
只见腾格拉尔在听到厄尔巴岛的时候瞳孔骤然放大,又迅速用一个干笑遮掩过去,他的十指无意识地交缠在一起,左脚掌心不自觉地微微向外倾斜。他在紧张,他不自然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
而一头雾水的莫雷尔先生显然没料到梅色苔丝会这么问,对于那封牵涉到拿破仑,导致埃德蒙被抓的信,他们本该是心照不宣,避而不谈的。不过既然梅色苔丝决意要提起,他至少可以给她指明方向:
“埃德蒙并没有向我提起过那封信,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如果你要了解详细情况的话...”莫雷尔略一沉吟,“那封信是本该是由已故的莱克勒船长去送的,我这两天正好要安排人手到莱克勒船长家里把遗物交给他的妻子,如果你能帮忙去送,正好也可以向船长夫人打听一下。”
梅色苔丝连忙道谢,这是把事情了解清楚的最好机会。
而腾格拉尔则不耐烦地掏出怀表看了看,他并不是真的在看时间,因为他一连看了两次。这个下意识的动作透出了些许心慌意乱的意味。很显然,他迫切地想远离这场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的对话,但接下来的发展,却让他始料未及。
“可我并不认识莱克勒船长家的路,可否请押运员先生和我一同去呢?”梅色苔丝紧接着说。她知道船到马赛之后,押运员的主要工作就已经完成,因此提出这个请求也不会显得突兀。
果然如她所料,只见莫雷尔环视了一周,最后把视线定格到了腾格拉尔身上,“腾格拉尔,既然你目前代行船长的职务,由你去是最合适的。”
“这...”腾格拉尔挠了挠头上蓬松的卷发,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吗?”莫雷尔问。
“我想您是知道的,莱克勒船长并不喜欢我...当然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并不是我个人品行的问题”,腾格拉尔解释道。他说的倒是实话,事实上除了他自己,埃及女王号上就没人喜欢他。
“莱克勒的确对船员要求严格,这也许跟他的从军经历有关,不过这也正说明了他的认真负责”,莫雷尔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但他从未跟我抱怨过你。腾格拉尔,我想是你多虑了。”
此时腾格拉尔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但却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推辞。意识到这都是梅色苔丝引起的,他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但触到对方凌厉的目光后又马上回避开来。
因为莫雷尔先生还要查看货物,梅色苔丝告辞之后就离开了。离约定拜访船长夫人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但她提前向一个水手打听了船长的住处。
船长的家就在离港口不远的卡纳比埃尔街上的一条巷子里,是一所漂亮的带花园的大房子。梅色苔丝就躲在附近的凉棚下,观察着那里有什么动静。
果然,没过多久,她看到腾格拉尔鬼鬼祟祟地来到船长家,但很快又被赶了出来,这让她无法不怀疑他和埃德蒙被陷害的事有关。
在和腾格拉尔约定的时间,她再次来到奥克兰码头。正值中午,阳光明媚却不灼热。马赛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二月刚过,正是一年中气候最温和的时候。只见千百只帆船在港口蓝绸般的水面来回穿梭,依稀能看出马赛港两百年后的荣光。
腾格拉尔早已等在那里,手里拿着莱克勒船长的佩剑和勋章,那是船长在英法战争中获得的。见到梅色苔丝,他假惺惺地招了招手。
“走吧,梅色苔丝。我也好久没见克莱勒夫人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她现在最需要人安慰,但是你知道的,男人并不擅长安慰...”
腾格拉尔的谎言让她厌烦,但她无意戳穿,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帮埃德蒙脱罪的证据。
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腾格拉尔悄悄去莱克勒夫人之前,他还见了一个人——裁缝卡德鲁斯,埃德蒙的邻居。
准确的说,是卡德鲁斯主动找上腾格拉尔,因为他要质问他关于那封举报信的事。
没错,陷害埃德蒙的举报信就是腾格拉尔写的,在场的还有卡德鲁斯。而在梅色苔丝拜托邻居们照顾老唐泰斯之后,也是卡德鲁斯躲在楼道里偷听了她和莫雷尔先生的对话。
那场对话让他有些后怕,他估摸着梅色苔丝很快就会揪出写检举信陷害埃德蒙的人是谁,而他自己,作为一个知情者,也脱不了干系。再加上他心里也有因为醉酒而没能阻止阴谋的些许愧疚,因此倒不如现在就站出来,扮演正义的角色,和腾格拉尔划清界限为好。
然而腾格拉尔并不想理会他,只是叫他在瑞瑟夫酒家等着。他很清楚怎么对付卡德鲁斯这样的人,但梅色苔丝却让他感到意外。他一度以为她是一只美丽的花瓶,可他错了,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而且她和莫雷尔先生似乎走得很近,这对他没好处。
正因如此,他才决定先行到莱克勒夫人家里,试图让她相信埃德蒙一直想对老船长取而代之,没想到却被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赶了出来。
两人到船长家门口时,腾格拉尔故意走在了后面。
因为失去了家里的经济支柱,莱克勒夫人辞退了所有仆人。此时她正斜靠在花园里的一把椅子上,对着那些盛开的风信子——花的球茎还是她丈夫在上次出海前埋下的,沉浸在无尽的哀思之中。
因此,她完全没心思接待两位明显打扰到她的访客,只是淡淡地接过佩剑和勋章,无论梅色苔丝怎么恳求,自始至终不愿说一句话。
“梅色苔丝,我们还是走吧,莱克勒夫人正是伤心的时候”,一旁的腾格拉尔“好心”劝道。
梅色苔丝没有理会他的话,她仍想做最后的努力,“莱克勒夫人,您丈夫的事情我很难过。可如果我不把事情弄清楚的话,我的未婚夫很可能就会进监狱。所以如果您想起了什么,请一定告诉我...我不想失去他。”
或许是这句话触动了莱克勒夫人的内心,她终于转过头,看了看眼前低垂着眼脸的少女。是啊,这样痛彻心扉的感觉自己承受一遍就够了,又怎么能让别人也来遭受呢。
“那包东西...是一个将军拜托我丈夫送给贝特朗元帅的,他曾是他的长官,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了解的只有这么多,希望能帮到你。”
梅色苔丝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谢谢您,夫人...”
“对了,早些时候有个人来探望我,他说你的未婚夫会成为下一任船长”,说着莱克勒夫人觑了一眼腾格拉尔,他因这一瞥而脸色发白。“我想埃德蒙会用得上这把佩剑。”
梅色苔丝小心翼翼地接起剑。她知道这剑的来历,这是船长的遗物,对莱克勒夫人的意义不言而喻,“不,莱克勒夫人,这实在是太珍贵了...”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莱克勒夫人对她微微点头致意,随即又把温柔的目光埋在了那些五颜六色的小花之中。
花园里的每一株风信子都独一无二,全是莱克勒船长从地中海沿岸各地搜罗来的,只因为这是他妻子最喜欢的花。
每年风信子初开的时候,莱克勒船长就会返航回到妻子身边,但这次埃及女王号归来,却唯独不见他的踪影。
可这些风信子依然迎风怒放,甚至比往年开得更灿烂。也许,船长也和埃及女王号一起回来了呢,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