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空眼神怪异地瞟了梅雪嫣一眼,明明她误了自己的大事,不过自己却没有特别恨她。
“智空师傅是聪慧之人,为什么要勾结外寇呢?倭寇屠杀我景国的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认为,智空师傅不是与他们为伍的人。”
梅雪嫣淡淡地问道,却让智空心中心脏一揪。
“我本就是青莲派的匪徒,都是朝廷要赶尽杀绝的人,和外寇有什么两样?”智空自朝地说道,“再说,我并非景国人,担不起勾结外贼背叛景国的罪名。”
倭寇凶恶如鬼,如果有得选择,智空何必要和他们牵扯在一起?就连青莲派……他也是一向不太看得起的!
可是这些话,他不会说,在自己的信念面前,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他不在乎!
“就算不是景国人……”梅雪嫣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可智空师傅同样是出生于这片土地,尽管国号的确是改朝换代,终究改变不了身体里的血脉。”
智空眉尾上挑,惊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景国皇太祖起事攻破唐国都城,杀前朝皇帝后宫三千人,但是当年有一位有身孕的妃嫔正待在少林寺避暑,正巧躲过了灾祸,等追杀的人查到她在少林寺,再去已经下落不明,这位皇子名唐啸,和那位嫔妃流落民间,有人说是那位嫔妃已经跟腹中胎儿一起被杀死,有人说她带着皇子隐姓埋名……只是少林寺多了一位小僧,却没人追查到。”
听梅雪嫣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智空先是阴沉着眼睛,而后又仿佛千帆过尽,五味杂陈,最后凝结成了夹杂着一丝痛恨的不甘。
“既然你知道我身负国恨家仇,难不成还要劝我收手?未免太幼稚了。”
智空没想隐瞒,事实上,他的身份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不过无心顾及他,一个前朝还未出生的皇子,没有财力兵力物力,其实跟个普通百姓并无区别,所以朝廷也就没有赶尽杀绝了。
纵使他痛恨皇帝新朝,有报仇雪恨的心思,但也构不成威胁,所以智空小险不断,却也活到了现在。
“不是劝,是谈。”
梅雪嫣轻咬贝齿,而后说道:“你大可去搜罗前朝旧部,找到那些同你一样,对景国心怀仇恨的人,造反起事……可为什么偏偏要投向倭寇?你的仇恨理所当然,可他们……根本不是人,是恶鬼!百姓无辜,一旦养大他们的势力,便会是生灵涂炭。何况,你与倭寇合作,难保不是成为他们的爪牙,届时你又靠什么来控制他们抵御他们?”
“我不管是人是鬼!”
智空突然大声说道,他在少林寺长大,一向心平气静,少有如此失态。
“只要能成大事,彼此利用又有何妨?!”智空惨笑一声说道,“何况,我并非造反,而是报仇!这天下谁爱抢谁去抢,龙椅谁爱坐谁坐,可就是不能姓景!”
梅雪嫣微微惊愕,智空明明是头脑清明的。
他知道自己复国的希望渺茫,这历朝历代换了无数的皇帝,可从未有过复国的历史,智空知晓,以他的势力,经营这么久也就是收服了青莲派这种武林教派而已,跟底蕴深厚的景国一比,无异于以卵击石。
智空话间并未想过复国,而只是复仇!
他要让景国的朝廷坐不安稳,拉他们下台,至于天下大乱,他哪管得着?
“窃国的不是我,是他们景国的皇帝,他们本就是乱臣贼子,朝代更替我无话可说,但是他们为何要赶尽杀绝?!他们杀尽我唐宫三千人,连牲畜都不留一只!血流成河!他们有想过仁慈吗?你说倭寇是恶鬼,那他们当得起人这个字吗?”
梅雪嫣哑然,她当然知道每个朝代的崛起,伴随的都是血腥和杀戮,所以她才跟智空谈,而非指责他所作所为就是错的。
这当中的对错,谁分得清?
“当年他们已经夺了唐国的天下,却连一个尚在腹中的胎儿都不放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子都不放过!我母妃怀着我,在少林寺听闻灭国的消息,她只惊讶,但是朝中无一人生还,却让她伤心欲绝……”
智空红着眼睛说道:“后来景国的鹰犬追杀而来,她挺着肚子从少林寺千里迢迢逃到江南,又从江南辗转反侧回到北方,这期间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她担惊受怕流离失所,可有半个人怜悯她?没有!她受了太多罪,以至于在山林中诞下我之后,气血两亏而亡!要不是少林寺方丈有心,一直在寻找母妃,我恐怕早就被豺狼叼去吃了。”
“就因为如此,方丈大师只不过是怀着一丁点慈悲之心,施以援手,当他救下我的事,后来被查出来后,少林寺被朝廷派兵洗劫,一千二百三十四名僧人,无一幸免!不过因为起了一点怜悯,救了一个孩童,而遭此大难,他们不无辜吗?现在的皇帝,却教化百姓要仁慈,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原来和青莲派南北对垒的少林寺,祸起于一件往事,才遭逢此劫。
智空眼睛湿润,这些事他从未提起,就连他的义父,也没有说过,今日他打开心防,才知道自己的执念有多深。
智空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跟“敌人”提起,或许梅雪嫣总是能有意想不到的心计,隐隐在智空心中,她算得上一个慧者,所以智空将此事说出,相比抱怨,更像是倾诉。
可惜梅雪嫣并不能给他什么答案,她只是比常人多一份前世的眼界,可并非能判定别人的善恶对错。
“少主,城门那边东瀛人大势已去,咱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外面放风的人禀报。
“嗯。”
智空恢复了斯文冷静,温声道:“梅姑娘,如果哪天你能想到一个劝说我的理由,那我放手也未尝不可。这次,你又赢了一筹。”
智空不急不缓地走出地牢,在屋顶城墙上如履平地,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