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大宋和杨弘芝印象中的大宋不同,不过相同的是,宋朝依旧是重文轻武,官场倾轧颇为激烈,简直触目惊心,而军事武力并不强,几十年间出现过几个良将,可惜也只是昙花一现,对大宋没有多少帮助。
杨弘芝并不怎么关心历史,所以家中那本史册也只是草草一看而已,但也大抵了解大宋的情况,此时正是各地豪强并立,蒙辽,大金,吐蕃,西夏等地皆是虎视眈眈,大宋太平盛世的繁华之下实际上是暗潮涌动。
杨弘芝心道,这小妮子倒是有忧患之心,但见她说话已经分不清主次,对一旁的赵达说道:“赵兄弟,天色也已不早了,你送你家小姐回去吧。”
赵达顿时一惊,谨慎道:“杨兄弟,你是如何得知的?”语气中的惊愕一听就知。
杨弘芝苦笑一声:“倘若我看不出来,还怎么做大夫啊。”
本以为几人一惊装扮得当,竟然再人家面前做了小丑,不禁颇感羞赧,对他一抱拳,说了声谢谢,正要扶她起来,赵玉琪猛地推开赵达,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满是醉意的眼睛紧紧盯着杨弘芝,杨弘芝也急忙起来,生怕她摔倒,女孩忽然动手,在杨弘芝的鼻子上捏了一下,杨弘芝躲避不及。
“对,我是女的,女的怎么了,我赵雨琪是女的就不能当官了,女的就不能争战沙场了,那几个臭男人有哪点比得上我,你身为男人,又有一身才华,为什么要沉溺在女儿乡,大丈夫何患无妻,胸无大志算什么男人。”
赵雨琪已经语无伦次,身形摇摇晃晃,立足不稳摔倒下来,倒在杨弘芝身上,一只手在头上一抽束发,一头乌黑的秀发如同清冽的瀑布一般,散落下来,露出一双迷离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杨宏哲,高挺的鼻梁,白皙的几乎能够看到血管的脸颊。
女人,他竟然是女人!周惜喃仿佛惊出一身冷汗。
她喝了一碗酒,但幸好从小天冷的时候就会喝酒暖身子,所以没有像赵雨琪那样醉的不省人事,将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都听在耳里,对啊,大丈夫何患无妻,周惜喃发现自己的相公跟自己心目中大英雄,大丈夫渐渐重合起来,相公终究会变成大英雄,而自己却还是一个小女子,虽然相公对待自己非常温柔,周惜喃却觉得自己忽然和杨弘芝有了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想到这里,周惜喃的眼眶微微泛红,因为喝过酒的原因,看不出来,杨弘芝被喝醉撒酒疯的赵雨琪搞得头昏脑涨,在店里要了一碗醒酒汤喝下,才安定下来,加上赵雨琪的一番话让杨弘芝颇有感触,以至于对周惜喃的黯然神伤没有发现。
此时已是三更天,打更人稍稍才过,杨弘芝付了账,赵达等人叫了顶轿子,跟杨弘芝道别,去了下榻的客栈,杨弘芝则是和周惜喃一起出了酒楼。
街道上,周惜喃走路摇摇晃晃,看上去看上去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摔倒,杨弘芝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假装呵责道:“你不会喝酒,还喝,你看看走不动路了吧。”
周惜喃心事重重,不知道该做何表达,但小女孩不会掩饰自己的难过,想到难过之处终于还是掉下眼泪来,杨弘芝不知道是何原因,温柔的擦拭她的眼泪,一下轻轻将她背起,周惜喃一惊,已是来不及难过,环顾四周,所幸无人,小脑袋不自觉的放到杨弘芝的温暖的肩膀上。
“相公,刚才那位赵公子,不对……赵小姐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有个什么道理,我们这种平头百姓,能够安稳生活已是很难了,何必去想什么大英雄,当大官的。”杨弘芝托了托他手下的两半软肉,两只手不老实的捏了捏,满手的软玉温香。
周惜喃被杨弘芝的怪手一捏,脸颊登时通红,不由自主的发出“嘤咛”一声,羞得不敢说话,过了好片刻,周惜喃才开口,在杨弘芝耳边耳语道:“相公,如果有一天你做了大英雄,大丈夫,你会不会不要惜喃?”
杨弘芝哪里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安慰道:“就算你相公我做了天底下最大的官,也不会不要你这个宝贝的,何况你相公我无才无能,怎么做大英雄是不是。”
周惜喃没听过这种甜言蜜语,心想既然自己是他的宝贝,一定不会把自己丢弃的,转念之间,已是阴雨转晴,在杨弘芝的一声怪叫之间,往家里跑去,背上的周惜喃吓得赶紧抱住杨弘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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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赵雨琪一番话,杨弘芝苦苦思索了一整个晚上,他本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不求什么功名利禄,没有与天比高的雄心壮志,但求安稳的生活,何况为国尽忠,平步青云的又有几何。
虽然杨弘芝并不知道赵雨琪是什么身份,从她的口气,和几个衣着不凡手下看来来头不小。
他不是没想过给周惜喃营造以一副美好的未来,只是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暗流涌动,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能够安稳生活已是着实不易,或许把握眼前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吧。
杨弘芝不是没想过建功立业,名留青史,说不定日后的现代课文中能读到他的名字,但这一切只是虚妄,杨弘芝没蠢笨到自己会像一个集万千运气于一身的傻子,一路的敌人跪在地上让自己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想通之后,杨弘芝才堪堪睡着,第二天大清早便直接去了医馆,整理店面,周惜喃似乎也没有受到昨天事情的影响,殷勤的帮着打扫店里。
杨弘芝知道这女孩虽然心思活络,但到底是十六岁,在现代就是那种满是问题的青春期女孩,心思极为敏感,所以也懒得提这种事情,想起上次跟她说叫她另择夫婿,简直就是有病,好在这小妮子不在意。
医馆里颇为清闲,没什么病人来,倒是昨夜把酒言欢的赵达托人送来一封信,看信的字体娟秀,想来就是那个女孩所写,周惜喃虽然年龄还小,但还是有女子心性,一看到这封信,便伸长脖子,细心关注,看到杨弘芝回头,又急忙缩回去擦桌子,惹得杨弘芝一阵好笑。
杨弘芝也不做作,招来周惜喃帮他看。看完之后,杨弘芝了解其中意思,信封中有两张纸,一张是劝说自己做官和离去的事,另一张则是举荐信,可以前往开封,寻找信中大人,举上此信便可。
杨弘芝将信封重新封好,坦然对着周惜喃道:“惜喃,你看着办吧。”周惜喃知道,这是杨弘芝相信自己,接过信便走回了后屋。
杨弘芝不是急功近利的人,何况就算你拿着信得到了官,没有真才实学,反倒叫人小看,相比之下还不如做做大夫来的悠闲,不过赵赵雨琪此人看来不简单啊,竟然能叫开封府一方大员替我举荐,还真是受宠若惊。
想通之后的杨弘芝颇为轻松,正要出门晒晒太阳,却见一身着青衫布靴的文士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正是清河县县衙里的师爷。
“不知冯师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杨弘芝客气道。
冯靖言也是一作揖,开门见山道:“杨贤弟,昨日之事不知考虑的如何?”
杨弘芝没有过多犹豫道:“冯师爷在刘大人面前大力举荐我,草民哪敢恃才放旷。”
“哦!”冯靖言一喜,笑道:“杨贤弟果然开明。”
一日不见,冯靖言只觉得杨弘芝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更加通明洒脱,心中暗道,长此以往下去,此子绝非池中之物,早些打好关系也好,当下口气客气不少。
冯靖言接着道:“验尸这行本事不干不净的行当,杨兄弟坦然接受,是我始料未及,我也同刘大人通过话,杨兄弟不必为这份名头感到为难,刘大人决定另设一个名头,在楚捕头之上,杨兄弟亦可享有官府的津贴,亦可做自己的事情,只是有凶案发生时,杨兄弟就需要行使其职责。”
杨弘芝点点头,他对做官不感兴趣,但对验尸取证却颇感兴趣,不在乎什么名头,只是没想到对方连自己不怎么担忧的问题也解决了,这下倒是省了不少事情。
杨弘芝把冯靖言请进屋中,沏了两杯茶。冯靖言乃是一个胸怀大志的读书人,奈何这些年下来,棱角被磨平,辅佐过了几任县官,却还是没法跟着上去,只是这次摊上这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倒也叫他死了心,哪知碰到这么个有趣的年轻人,想着自己也没戏了,不如提携提携。
杨弘芝没他想的那么多,两人相互聊了几句,冯靖言本以为这年轻人擅长医术,验尸,没想到连诗书礼仪也懂得,跟那个愣头青楚照截然不同,心中不由一喜,好似找到了知音。
在此处逗留了片刻,冯靖言便以回报事情为由,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