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羡轻轻的抚着他的背,两个人隔得很近,甚至能闻到白毛毛身上好闻的沐浴露的香味儿。水汽夹杂着独属于白毛毛的味道,让郎君羡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十岁以前的事情,对郎君羡来说,杂夹着希望跟希望破碎的痛楚。
他的母亲是妖族,本体是妖狼族,据说这个种族,体内有一丝上古天狼的血脉,偶尔几代中,会出现一个血脉及其纯粹的天狼之子,天赋极高,生来便有拥有上古天狼的天赋传承。
郎家最早的时候,便是由一位天狼之子建立起来的。
在上古时期,人族跟妖族的界限并不分明,两族通婚司空见惯,郎家也不会例外,建立郎家的祖先本来就是两族通婚的结晶,后来他又娶了一位妖狼族的女子为妻,郎家才一代代的传承下来。
这样的平衡一直持续到凤王离火跟人皇轩辕氏的那场大战。
妖族惨败,风王离火陨落,西南大泽在凤凰真火中燃烧直至干涸。
从此世间再无妖族。
那之后便是人族的大兴,妖族仅剩的族人沦为暗夜里的鬼魅,四处颠沛藏身,最后只留下虚无缥缈的鬼话奇谈。
如郎家这样传承久远的世家并不在少数,一开始或许是出于好意,收留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妖族,但是人心易变,时移世易,上一辈们好心的收留,逐渐变成了豢养。
美貌的妖族女子多数沦为了世家子弟的新奇玩物,生性凶狠善战的妖族男子,则被训练成了暗地里见不得光的奴仆。
不只是郎家,累世传承的古老世家,多多少少都会有妖族的身影。
而郎君羡的母亲,便是这美貌妖族中的一个。
自小在郎家长大,十八岁便被他的父亲看中,养在了老宅里当个玩物。被豢养了太久了的狼,早已经失去了野性跟生存的能力,只能孱弱的攀附他的父亲生活。
他出生以后,父亲对他们母子的态度还算好,每个月总会来看他们几次,在郎君羡的记忆里,那几天,总是他最高兴的时候。
然而现在想起来,自己幼年时最为期待的事情,在母亲眼里,或许只有痛苦。
如果不是父亲态度突然的转变,将他带走关了起来,母亲又为了救他而死,或许他们母子,还只在郎家老宅里安静又浑噩的度日,直到寿命终结。
“就是这样,其实也没什么值得说的。”郎君羡自嘲的笑笑。
白毛毛跟他抵了抵额头,奇怪道:“你父亲忽然把你关起来做什么?”
“不知道,”郎君羡摇头,“那时候他给我喂了不少奇怪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在试药。”
“试药?”白毛毛紧张道:“对身体没影响吧?”
“怎么会没影响……”郎君羡垂下眼睛,“后来我就变成了你看见的样子。’
从一个人类,变成了半人半妖的样子。
白毛毛蠕动着往他怀里蹭了蹭,把手抵在他的胸口,“现在都过去了。”
“嗯,不是这样,我也不会遇到你。”
四周的空气忽然变得浓稠起来,白毛毛微微张开嘴用力的呼吸,脸颊也变得烫烫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们或许可以先去看看莫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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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
莫勤抱着一只皮毛光滑的兔子轻轻的抚摸着,在他对面,坐着一个跟他长的有八分相似的中年人。
中年人此刻的神情并不好看,他脸色阴郁的看着这个越大越不服管教的儿子。
“季家已经同意了婚事,婚期就定在明年二月。”
莫勤低垂着眼睛慢条斯理的抚过兔子光滑的皮毛,皮毛滑腻的手感舒服的他眼睛都眯了起来。被他揉捏了半天的兔子有些不满的踢了踢腿,拿屁股对着他。
“淼淼饿了,我先带他去吃午饭。”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这就是你对父亲对家族的态度?”白玉的烟灰缸砸在脚边,发出清晰的声响,他怀里的兔子被吓的抖了一下,猛的扎进了他的怀里。
莫勤淡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鬼魅般移动到中年人的面前,深不见底的瞳孔一片漆黑,“你忘了,现在我才是莫家家主。”
“你!”莫钧天被他阴沉沉的眼神吓住,后面的话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再也说不下去。
怀里的小兔子催促的拱了拱他,肚子饿了。
莫勤的眼神立刻柔和下来,小心翼翼的捧着自己的兔子去吃饭。
饭吃到一半时候,管家过来通传说有外面人找。
莫勤置若罔闻,一心一意的给宝贝兔子喂饭,小兔子饭量小,吧唧吧唧吃了几口就不肯再张嘴,莫勤耐心的拿着灵草哄他,“淼淼乖,再吃一根好不好?”
兔子转过身拿屁股对着他。
管家站在桌边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只兔子被少爷带回来的时候血糊糊的,早就断了气,后来少爷不知道答应了老爷的什么要求,闭关了小半年后,出来不仅废掉的修为回来了,修为甚至比老爷更高,而这只早就该死透了的兔子也活了过来,被少爷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
只是仔细观察,这只兔子反应似乎总是要慢一些,整天整天的被少爷抱在怀里也不见动弹几下。
管家低着头心思转动,莫勤却连眼神都没往他那边飘一下,管家也习惯了他这个样子,静静的等在一边。见他擦了擦手,抱起兔子要往内院走,才出声提醒,“家主,外面的人说是您的朋友,还有莫家的白玉令。”
“哦?”莫勤脚步一顿,“白玉令?”
“叫什么?”
“郎君羡跟白鸿渊。”
“让他们进来。”
管家一愣,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旧友,当下不敢怠慢,去外面把人清了进来。
莫勤进门的时候,白毛毛几乎认不出来。
莫勤很高,平时喜欢运动,所以总是一身鼓鼓的腱子肉,看上特别的健壮,又加上他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给人感觉是阳光的。
然而现在坐在身边的人,高还是那么高,只是却变得极为消瘦,一身黑色的唐装空荡荡的挂在身上,越发的显得他形销骨立。
健康的古铜色皮肤如今变得惨白,透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白之色。
白毛毛眼尖的发现他脖颈出似乎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就连衣袖下的小藤也变得微微躁动起来。
三人相对无语。
不过是小半年的时间,就已经物是人非。
“你……还好吗?”白毛毛试探着开口问候。
莫勤斜靠在椅背上,怀里的兔子乖巧的趴在他的腿上一动不动,
“没什么不好的,”莫勤笑了笑,眉眼间带出一股妖异,“淼淼好,我就好了。”
白毛毛一愣,目光转向他腿上的白色兔子,“淼淼?”
莫勤皱起眉头,不悦道:“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
白毛毛没有计较他的态度,有些急切的追问道:“闫淼他,他没……”
“没有!”
莫勤强硬的打断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似乎只要提起那个字就会随时暴起,“他很好,我会一直陪着他。”
白毛毛从激动中回过神,终于意识到莫勤的怪异,他不安的看向郎君羡。
郎君羡安抚的拍拍他的手。
莫勤的喜怒无常他早就注意到了,他比白毛毛观察的更多,莫勤身上萦绕着一种十分不详的死气。而且,他现在的修为,不在他之下。
“我们来找你,是为了做一笔交易。”
老同学的感情牌明显行不通,不如开门见山的谈条件。
莫勤的抚摸着兔毛的手一顿,眉宇间的戾气隐约消散了一些,试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并不和善的笑来,“我们之间,何必谈交易。”
他的声音低沉,“淼淼知道了,会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