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丞之的便宜老爸,魏成,有一个深爱的人,担任当朝丞相,有权有势,同时也是个难得的忠臣。在这个连内里都已经**生蛆的王朝内,是个难得的清流,还是个会保命的清流。
二人在到达京城的前一天,就被他的人发现,被连夜带回了丞相府邸。
第二天上午,约十点左右,两人被人领着,来到了丞相府的后院。那个人正坐在湖心的凉亭里,给湖里的游鱼喂食。
魏成很自然的和他打了声招呼,说:“好久不见。”
那个人却将视线从湖中移开,越过魏成,定在柳丞之身上,浅浅的说了一句:“你竟这么大了。”他将视线转移到魏成身上,“你不该来。”他又将视线移开,重新放在湖心,“这天下太平不了多久了。还是回江南吧。青洲人杰地灵,是个好去处。”
他说完拍了拍手,院门处便出现一队人,约十来个左右,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国字脸,模样忠诚。
“将他二人送回青洲,莫要伤了人。”
柳丞之忽然气愤起来,无由来的愤怒。
他一直以为他和魏成躲在青洲这件事,无人知晓,却不晓得这个人清楚的知道,却没有半点表示。
他绕过魏成走到亭中的人那里,揪起他的衣领就是一声怒吼,“你凭什么赶我们走?!你不是爱他么?爱他为什么还要抛下他?”
被他揪住衣领的人表情平静。他伸手制止住手下人想要帮忙的动作,平淡道:“你想说这些话的对象并不是我。所以,不要把你的怒气发泄到我身上。”
柳丞之忽然僵了动作。
那人趁机掰开了柳丞之的手,撒了一把鱼食:“但是回答你也没有关系。我不爱他,所以没必要留他。”
柳丞之下意识回头看魏成。
魏成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柳丞之难的见他这样平静的样子。他以为,他至少会激动一些。
然而,没有。
一点也没有。
片刻后,魏成恢复平日的样子,潇洒的转身,“走吧柯儿。”
他走两步,边走边道:“青洲我已经呆腻了。咱们去别处看看。”
可惜他走到半路就叫人拦住了去路。那个人重复道:“送他们去青洲。”
魏成这才停下来。他转过身,眼神变冷:“你还要困我到何时?”
那个人仍坐在凉亭里。未移动分毫,依旧只是道:“送他们到青洲,做不到就提头来见我。”
魏成态度坚决:“赵谦默,我不会再回去。你也知道,你困不住我。你也该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
他闭了一下眼,复又睁开。“二十年前,你以死相挟,将你妹妹强行嫁与我时,我曾说会等你二十年。如今期限已到。我不会再等你。”魏成深吸一口气,又长长额吐出来,“赵谦默,此去一别,希望你我再无瓜葛。”
柳丞之听他说完,走出凉亭,跟着魏成拨开院门前挡着的人走了出去。
那个叫赵谦默的男子呆呆的坐在亭中。过了许久,院门口待命的其中一人走进前去,问:“大人,这……”
赵谦默将仅剩的鱼食一把撒了出去,省阴冷的没有半点情绪:“此二人涉嫌放走朝廷要犯冯觐,即刻派人抓入牢中,听候发落。”
柳丞之和魏成一起被关进大牢时,魏成还是那副万事不关心的样子。
柳丞之也不担心。他是知道剧情的。只要魏成不愿意,没人抓得住他。毕竟这个人,可是这一关卡的另一个主角,冯谨原本的爱人。
他曾是当朝十一皇子,能力出众,是皇位的不二人选。倾心于效忠二皇子的赵谦默之后自愿退出皇位之争,却不料被赵谦默背叛,只能假死逃遁。逃后本打算就此离开却又被对方找上,以死相挟将他妹妹交于魏成手中。
魏成虽娶了赵谦默的妹妹,却从未动她分毫。所以,魏柯并非魏成真正的儿子。之所以叫他魏柯,是因为,他真正地父亲,姓柯。
二十年之后,剧情里魏成之子,也就是柳丞之现在的身份,对来青洲上任的冯谨一见钟情,多次胁迫不成后惊动魏成。二人多番相交下来互相倾心,引起远在京城的赵谦默的愤怒,使计陷害冯谨,逼得冯谨参与反军。而这反军的幕后主使,就是魏成。
而现在,柳丞之带魏成来京城,实际上是有私心的。不和冯瑾一起离开也和原本的剧情有关。他害怕,冯谨在见到魏成之后,会将他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
如果说关卡是一关比一关难的话,那么剧情的惯性应该也会增强。就像没有赵谦默加害的冯谨依旧投靠了反军一样。
看魏成依旧没事人似的靠在大牢的土坯墙上,柳丞之上去踢了下他的小腿肚,“喂,老头,为什么不走?谁刚才还说什么不等了的话,才多久就不肯走了?”
魏成叼了跟草,眯着眼道:“我的确不会再等他。二十年够久了,他既不来,我便去寻他。”
柳丞之翻了个白眼,“他有那么好么?值得你等这么多年。”
“我女婿有那么好么?”
“哪来的女婿?”
“儿媳?”
柳丞之懒得再搭理他。
魏成笑笑,吐出草叶,道:“柯儿,你有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
柳丞之皱眉,也跟着坐下来,靠着墙。“我现在就想出去找张床好好的睡一觉。”昨晚被连夜带回来时已经将近天亮。才躺下没一会儿就被人叫出去了。所以柳丞之现在困得要死。
魏成没理他,问道:“你想不想听听我和他的故事?”
柳丞之想也不想就答道:“不想。”
魏成却自顾自答道:“那时他父亲被人陷害,冠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被人送进大牢,他的姐姐被烙上官妓的印章,等着被送进娼馆。他和他的妹妹也被调入罪籍,世代为奴。恰巧我二哥南下,遇见他并救了他一家人。那之后,谦默他一直将二哥他当作再生父母。”
“过了四年,我七岁的时候,二哥将他送来,做了我的伴读……”
“我开始不喜欢他,开口闭口只知道我那个二哥。他以为他没表现出来,但实际上,他眼里都是对我的不满。也没办法,我年幼时贪玩,从没认真听过太傅的课。可是时间长了,我越看他越好看,比我的表妹还要好看……”
魏成似乎想起了那些遥远的时光,语速慢了下来。“他不知道,我那么努力,其实只是希望他多看我一眼。可惜,如果我早知道,我蠢些的话能让他更开心,我便不会像那样万事出头,事事争上一把了。”
“他是个榆木脑袋。只知道报恩,很少关心他自己。我就想着,他不关心自己的话,就由我来关心他。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他。我曾想只要他开心就好了,但是,不够……我终究是想得到他。”
柳丞之闲闲插嘴:“即使他只知道伤害你?”
魏成笑了笑,无所谓道:“哪有什么办法?一颗心都叫他拴住了,我要不回来,也不想要回来。我只是心疼他。他从出生到现在,很少有开心的日子。你也看到了,他是个难得的好官,只是扭不过时局。他的爹娘临终前唯一的嘱托,只有一个,就是辅佐好我二哥。二哥他啊,也曾相当过好皇帝。他要是一直都是好皇帝,也许谦默可能会辞官归乡,那样我也就开心了。可惜呀,二哥被迷了心昏了眼……”
柳丞之双手搭在脑后,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咱们父子就被关到这里啦。不晓得哪天就要被送上断头台了。”
柳丞之腹诽:编,接着编。
他哪里不知道,这人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否则也不会暗中造反了。
魏成也知道柳丞之的心思。柳丞之不止一次溜进他的密室的事,他又不是不清楚。
“哈哈哈——他身上总有太多的包袱,我只是想帮他把包袱卸下来,让他轻松些。”
柳丞之凉凉道:“就那傻子的劲头,你不怕他在那位子的人死了后一头撞死?”那位子的人指的就是魏成的二哥。
“不知道是我不就得了。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在那个位子坐久了,都怕死。我让那家伙写个诏书,就写把丞相许给我……”
“想的美。”
“你爹我也就这点儿念想了。不想美点儿,就喘不过气啦。”
顿了一会儿。魏成忽然正色道:“柯儿,想要的东西,就该自己抓住。处心积虑也要抓住。你比我幸运得多。因为你想要的人,从一开始就只看着你。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不过我劝你一句,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他说完还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哎呀,真是个蠢儿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柳丞之没有搭腔。过了很久,久到魏成以为对方几乎不会回答的时候,柳丞之幽幽来了一句:“早点戒掉说不定是好事。”
谁比谁幸运还不一定。他其实很羡慕魏成,他的眼里只有那个人,所以直接去追就好。但是他不一样。
在另一个世界,还有他的亲人和朋友在等他。
他那个时代,像这样一玩就像玩了几辈子的游戏有很多,每天都有无数陷入游戏无法自拔的人。但是在游戏结束时,主脑都会选择性的削弱这些记忆的分量。那些你以为花费了你无数光阴岁月的时光,其实只是你做上一个梦的时间。那些你以为永远会记得的人和物,都模糊的连面容和名字都不记得了。
“我就怕,梦醒了,什么都没了,更怕……”也许他可以放任自己去找那人,毕竟出了游戏仓之后,再深的感情也会淡如水。可是,“什么都忘了……”
等了一会而,柳丞之回头问了一句:“老头,如果你想要的东西有两样怎么办?哪一样都是你无法轻易舍去的东西,但你只能要一件的时候,你怎么办?”
“那样的话——”魏成放肆笑道:“我就会想办法,让我两样东西都能抓到手。”
柳丞之听了愣住了。
魏成摇头,笑道:“看你的反映,你就从没想过两样都抓住吧。有些事,要试一试才知道到底有没有可能。一味的害怕,只会让你什么都抓不住。”他难得摆出慈父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头,道:“去试试吧。”
柳丞之闻言,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的肩膀耸动起来,放声大笑。
的确,是他太胆小,太多顾虑,甚至连尝试都没有,就这么放弃了。
他笑了很久才平静下来,眼神沉静,却又泛着星光。
他说:“老头,我不想陪你了。”
他说:“他等了我很久了。”不止这一世,每个世界,他都等了很久。
他扬起一个笑脸,灿烂而阳光,“我想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