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已更新。正常订阅及小幅度跳订不受晋江自动防盗功能影响。】当着柯祺的面,谢瑾华是不玩毽子的。
柯祺把毽子玩出花样来时,谢瑾华只会坐一边面带微笑着地看着他,端着一派高手的风范。
这一日,挨了板子的谢三终于把伤养得七七-八八了。他平日里和谢瑾华的关系不算亲密,但此番谢瑾华大病得愈,谢三作为兄弟,还是一瘸一拐地带着些人到了维桢阁来看望四弟。刚踏入院门,谢三就听到了院子里的欢声笑语。谢三疑心自己走错地了,立刻把脚收了回来,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院门上的匾额,定睛看着上面由谢府某位老祖宗写下的“维桢阁”三字。确实是四弟的住处,这没有错啊?
大约新来的弟媳妇是个活泼的……谢三自以为看破了真相,笑着朝院内走去。
然而,柯祺不在其中,分明是谢瑾华带着一帮人在玩毽子!
谢三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见穿着一身短衫的谢瑾华弯腰捡毽子,谢三忍不住仔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谢三和谢瑾华年岁相当,但谢三却不爱带着谢四一起玩,这是为何?真不是因为谢三这个嫡出的看不起谢四这个庶出的,而是因为谢三每回看到谢四时,都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轻版的谢家大哥!谢三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谢家大哥了!结果,现在谢瑾华这个年轻版的大哥却在踢毽子玩,这简直太惊悚了!
好在谢三此人比较没心没肺,很快就把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了。
谢家大哥都已经三十多了,谢瑾华如今才十四。即便谢瑾华平日里老成了些,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啊!谢三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身为哥哥的身份,他决定从今天起要好好关爱谢四这个小他两岁的弟弟。
谢瑾华见谢三来了,毽子立刻直直地落了地,一个都没踢上。他有些不自在地用脚尖把地上的毽子拨到了自己身后,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把毽子藏了起来。然后,他才小声地叫了一声三哥。
谢三走上前揽住谢瑾华的肩膀,说:“哈哈,你身体好多了吧?其实我早就应该来看你了!只不过也是我运气不好,犯了错被大哥逮住了,他揍了我一顿……你这样踢毽子不行啊,三哥给你个秘诀!”
在这个府里,他们亲爹谢侯爷其实不怎么管孩子们的事,只要谢三不杀人不放火不豪赌不强抢民女,他再是一块烂泥扶不上墙,谢侯爷都不管他。也就是说,即便谢三混成了一个纨绔,但只要他还是个有格调的纨绔,没有触犯到谢侯爷的底线,他亲爹是不会对他使用家法的。但亲爹不管,大哥却总是操着一颗老父亲般的心。小时候手心挨板子,长大了屁股挨板子,谢三已经被谢大打得皮实了。
只不过,以前几次都没有打得像这次这般重,而且以前打过就打过了,打了还要跪祠堂,这还是第一次。谢三觉得自己这回确实差点耽误了四弟,再加上挨了打就不用念书了,他心里还挺自在的。
“有秘诀?”谢瑾华晓得三哥在吃喝玩乐上最精,因此十分相信他的话。
谢三只觉得自己的兄长之心被满足了。他自小不如四弟听话,念书也不如四弟好,这还是第一回被四弟用如此孺慕的眼神看着。他立刻招手唤了位侍女,对着她耳语了几句,侍女就把毽子拿走了。
谢三揽着谢瑾华在椅子前坐下,四下看了看,问:“你媳妇呢?”
谢瑾华辩解说:“你叫他柯家弟弟就是了。”又不是姑娘,叫什么媳妇!
“随你随你!你也是个没有情调的!”谢三觉得谢瑾华身上又隐隐出现了属于大哥的古板,他搭在四弟肩膀上的手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忙不迭地放下了。放下了还不够,他还下意识地正襟危坐了。
四弟一定很崇拜大哥吧?学什么不好偏要学大哥!
“你的那位柯弟弟情弟弟去哪儿了?不会被你关在书房里念书了吧?果真是个没情调的,都成亲了还念什么书,先歇几天呗!”谢三眼神乱转,“哎,快和他说,他三哥来了,叫他出来给三哥敬个茶!”
谢瑾华直接忽略了谢三话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回答说:“他去大厨房了。”
谢三又吃了一惊。在他的认知中,谢瑾华并不是个严厉的人,怎么就舍得把自己的新婚小丈夫赶去厨房了呢?谢三在心里一琢磨,既然不是自己的四弟太严厉,那一定就是那位柯家弟弟很贤惠了。
如此想着,谢三颇为羡慕地说:“我日后若是也能娶个这样的妻子就好了……”他母亲平日里总对着他唠叨不停,因此他希望自己妻子能是个识趣贤惠以夫为天的人,当然若是能貌若天仙就更好了。
谢四想了想,道:“确实不错。柯弟既真诚聪慧,又有上进心,念书也念得极好,三哥若是遇到了一位和他相似的良人,别的不说,至少能在学业上督促你上进了。对了,三哥既养好了伤,也该……”
谢三觉得这天没法再聊下去了!
他连忙打断了谢瑾华的话,说:“唉哟,坐不住了坐不住了,屁股又开始疼了。”
柯祺往大厨房里跑了几天。厨房里下人多,若是要做什么吃的,自然不需要柯祺动手,他只要在口头上指导一番就可以了。柯祺让大厨房中专门做糕点的大师傅给他做了纸杯蛋糕。柯祺觉得这和鸡蛋糕是同一种东西。虽然厨房中一开始没有纸杯也没有烤箱,但这些都是小问题,很容易就克服了。
纸杯蛋糕的做法很简单,原料中的鸡蛋、面粉、牛奶和白糖等都是常见的东西。而且,比起满是奶油的生日蛋糕,纸杯蛋糕也更容易被此时的人所接受。它的做法其实要比一些中式点心简单多了。
因为原料中有鸡蛋和牛奶,这纸杯蛋糕当然不是柯祺自己要吃的,那是给谢瑾华准备的。柯祺守孝时比较严苛,蛋奶都不吃,不像谢瑾华因为身体原因,厨房里变着花样要给他准备蛋奶做的食物。
“这……蛋发糕的香味已经出来了。柯少爷觉得味道可对?”大厨很恭敬地请教柯祺。
柯祺很会做人,每回往厨房里跑的时候,都上上下下打赏过了。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
蛋糕被大厨理解成了鸡蛋做的发糕,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对。柯祺连忙说:“闻着是对了!这东西做法简单,让师傅你来做,简直是大材小用了。”好久没吃烤箱里烤出来的东西了,他闻着都觉得馋了。
大厨也是这么想的,这东西的做法确实简单,要不是主子在这站着,他就让徒弟上手了,就是那叫烤箱的东西值得研究下,说不得可以用来做其他菜式。不过,能被主子夸赞,大厨还是极为高兴。
柯祺默默等着成品出炉。不知道谢瑾华爱不爱吃这纸杯蛋糕。他要是不爱吃,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谢瑾华多吃一些蛋奶制品呢?再复杂一些的西点,柯祺也是知道做法的,但却没有那个条件做啊!
哎,养个挑食的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柯祺觉得自己已经提前感知到了为父的艰辛。
维桢阁内,起先拿着毽子走的那位侍女已经重新把毽子呈了上来。谢瑾华的眼神先落在了那个被改造过的毽子上,然后又一点一点挪到了谢三的脸上。呵呵,别告诉他,三哥说的秘诀就是这玩意?
谢三兴奋地说:“怎么样?三哥教给你的这个方法是不是极好的?在毽子上栓一根绳子,你就不用担心毽子总是往地上掉了。快试试吧,你提着这根绳子再踢毽子,说不定能够一口气踢到几十个啊!”
拎着毽子踢毽子……谢瑾华觉得亏三哥想得出来!其实这方法是人尽皆知的,但谢瑾华觉得自己不是四五岁的孩子,因此从来没有考虑过要这么做。结果现在谢三就拿着这方法来他面前卖机灵了。
哎,三哥果然是“活泼”、“机智”啊!
谢瑾华忽然有些明白大哥为何总喜欢训斥三哥了,大哥一定很辛苦吧?
嫡母不喜欢庶子,这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不喜和厌恶是两码事。
不过,张氏的不喜叫柯祺都一眼看出来了,可见张氏确实是个没什么心计的人。
除此以外,谢二的亲娘苏姨娘也还活着。但她不过是个姨娘,谢瑾华平日里自然不需要去向她请安。只是有一次谢瑾华带着柯祺在花园里碰见了苏姨娘,苏姨娘立刻避到了一边,这就算是见过了。苏姨娘为人老实、恪守规矩,当初就是因为看她本分,张氏才想出了借腹生子这一招叫她生了谢二。
谢瑾华的亲娘却已经死了。他和柯祺一样是生而丧母的。
谢侯爷的后院如今就只有张苏这一妻一妾。
柯祺终于可以念书了。念书的地方设在内院、外院之间,也是一处很大的院子。到了这时,柯祺才知道,原来侯府请来的西席不止一位。有一位西席是教文化课的,他同时也教书法和围棋、象棋等等。除此以外,还有一位专门教古琴的老师,一位专门教绘画的老师,一位专门教拳脚功夫的老师。
哪怕谢二、谢三都已经没了科考上进的心,但他们也是要日日读书的。谢二对自己日后的职业规划是成为谢大的辅助,因此老师们对他的文化课要求就低了,但谢二还需要在琴棋书画中专精一样。谢三也是如此。但谢三年纪还小,教文化课的老师似乎得了谢大的嘱咐,对着谢三从来没有放松过。
谢瑾华是学霸,除了那位教拳脚的师傅,其余的老师们人人都爱他。
这些都是柯祺自己琢磨出来的。他在学堂里总表现得很安静,这是他早已养成的习惯。他还隐隐注意到了一点,老师们知道的东西,谢瑾华似乎都知道,但谢瑾华知道的东西,老师们不一定知道。
这已经不是用“天才”二字可以概括了的吧?
但谢瑾华有意在人前藏拙,柯祺也就从来都没有揭穿过。
甚至,柯祺从来没有就这个问题对谢瑾华表示过疑惑。他仿佛非常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三月快要走到尽头时,谢大终于和谢瑾华说起了要他从府中搬出去的事。谢大心中过意不去。他虽是信了法严大师说的每一句话,毕竟大师确实算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如此为了谢四的身体,他的确要搬出去住。但是,谢四大病初愈,十四的少年就需要住到府外去了,真的能照顾好自己吗?
谢大的面无表情下藏着非常复杂的情绪。
然而,谢瑾华却是很高兴的,说:“……大哥,你已经为我选好地方了吗?”
谢大扯了扯嘴角,说:“自然都随你,你想要住在哪里都可以。两条街外就有一处院子,原本是工部尚书钱大人的居所,但他在几天前告老还乡了,院子已经空了下来,我就想着把那一处买下来……”
谢大没有说的是,那院子当初是由圣上赏给钱大人的,钱大人走了,房子自然会被朝廷收回去。谢大求到了太子面前,才能把院子买下来。太子是皇上唯一的嫡子,至少在此刻,太子之位还是非常稳固的。只是太子自幼身体不好,虽没生过什么大病,但每年刚刚入冬的时候,他总要病上数把月。
谢瑾华轻轻地说:“大哥,我、我想要住到京郊去。”
“……你若是住在了那里,平时两府走动时,也不过是一刻钟的事,方便得很。”谢大刚刚说完了自己的安排,就听见小四说要住到郊区去。这一刻的谢大就像是一位得知了女儿想要远嫁的傻老爹。
谢瑾华眨了眨眼睛。他其实并不怎么敢反驳谢大的话,因此只点到为止了。
谢大在心里叹了口气,让小四搬出去住就已经委屈他了,在其余的事情上总该让他如意。如果小四住在了京郊,平日里走动时当然不如住在临街方便,可是一日之中也能走个来回了,并不算太远。
不、算、太、远。谢大努力说服自己。
谢大把京城外的百里之地都在心里过了一遍,道:“我在红林山附近有处园子,那里离秋林书院不远。你若是喜欢,我就把园子给你。”那园子算是谢大的私产,是个观赏园林,当然也是能够住人的。
“谢谢大哥!”谢瑾华十分恭谨地说,然而他的语气中却透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柯祺起身给谢大续了一杯茶。在他看来,此刻的谢大肯定有一种拿错了剧本的荒谬感。或许在谢大看来,谢瑾华一定舍不得离开家吧?平时再如何懂事,在这种时候也该觉得委屈了,需要让大人哄一哄,说不定谢瑾华还会红着眼眶说不愿意离开大哥。结果,中二少年早就想好要跑去外头隐居了!
老父亲的心都要碎了!
当然,以上都是柯祺的脑补。事实上,谢大虽然总是操着一颗老父亲般的心,但他的心绝对是钻石做的,并没那么容易碎。谢大快速在心中衡量了利弊,道:“秋林书院很是不错,倒是适合小四。”
秋林书院十分有名气,然而规模很小,这是因为它的招生条件非常严苛。
不过,谢大对谢瑾华非常有信心。
谢大之前未曾想过要把谢瑾华送去秋林书院,是因为书院中的日子对于勋贵子弟来说很清苦。进学院时是不能带伺候的下人的,虽说学院里雇佣了一些人为学生们做饭、洗衣,但还有很多别的事情需要学生们自己去做,而勋贵子弟往往连穿衣服都需要由着下人伺候,他们并不适应学院中的生活。
不过,如今谢瑾华身边有个柯祺了。
谢大并没有把柯祺当作是服侍谢瑾华的人,可柯祺在某些事上明显要比谢瑾华老练些,两个人若能在学院里互相照顾,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这般想着,谢大又看向柯祺,道:“我问过府里的夫子了,夫子们都道,你虽基础薄弱了些,但异常聪慧又很勤勉,说不得能和小四一起进秋林书院念书。”
秋林书院并不好进,但只要柯祺自身有实力,其余的事情都可以由侯府帮他搞定。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谢大送给谢瑾华的院子名为“问草园”,园内原本已经准备了一些下人仆从,而谢瑾华搬到那里去时,还会把维桢阁内的原班人马都带过去。如此,伺候的人虽然不算多,但对谢瑾华来说也够用了。
谢瑾华这种情况不算分家,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他依然能用侯府之名在外行事,坏处则是不分家他就拿不到什么产业,于是手里依然什么私产都没有。不过,好处显然是远远大于坏处的。
因为知道谢瑾华没有私产,谢二、谢三送他的乔迁新居的礼物基本上都是些黄白之物。
离府的那天,负责送谢瑾华离开的人是谢二。谢瑾华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去落泉村中看一看。反正落泉村离着红林山不远,他们先去落泉村里看过,也不耽误他们当天傍晚时回到问草园中休息。
谢瑾华的要求并不过分,谢二自然就应了。他们俩和柯祺一共三人都坐在马车里。
柯祺在落泉村中置办了房产,这个事情并没有瞒着谢瑾华。谢瑾华其实就是想要去看看柯祺的房子,说不定他日后还能跟着柯祺去落泉村中小住。柯祺却说:“……我那时把图纸给了舅舅,房子是叫他寻人改建的,至于到底建得如何了,其实我一直未曾见过。而且我自己都不知道房子落在何处呢!”
“没事的,农家小院的样式应该都差不多。”谢瑾华说。比起问草园,他其实更想要住在农家小院里啊!最好是稻草搭的屋子,细木头扎的篱笆,碎石块铺的院子,石块的空隙间长着杂草……再养上三五只小鸡,种上一两丛野菊,什么熏香都不要,只有淡淡的野花香似有似无……谢瑾华想得很美。
马车在落泉村的村头停下了,柯祺下车问了路,在村中孩童好奇的眼光中,领着谢家兄弟朝自己的舅舅家走去。时人似乎并没有关院门的习惯。柯祺推开门,一阵激烈的狗叫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谢瑾华被吓住了!
内有恶犬!
在这一刻,稻草屋、木头篱笆、杂草野花统统从谢瑾华的脑海中消失了。
“恶犬”还是幼犬,个子小小的,被拴在了大门口。柯祺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是正宗的中华田园犬啊,它身上的每根黄毛都仿佛在透着萌感。在柯祺看来,这狗一点都不凶,不过是在尽忠职守而已。
柯祺对着在院子里择菜的刘园说:“表姐,是我!”
“恶犬”继续叫个不停。
柯祺又回头看向谢家兄弟,说:“到了,就是这儿……”
咦,谢瑾华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他为何看上去如此慌张?柯祺从未见过谢瑾华有这样的表现。
这是……被盗号了?
谢瑾华是个倔脾气。越是不会踢,他就越是和毽子磕上了!
因为练得勤勉,毽子毛上沾多了灰尘,开始变得灰扑扑的了。谢瑾华以防柯祺看出什么不对来,让人去外头照着毽子的模样又买了十个一模一样的回来。这可难为了负责采买的人,只得把京城都跑了一遍,总算是完成了任务。那十个新毽子,若是不仔细去辨别,还真和最初的那个看上去差不多。
柯祺并没有把自己敏锐的观察力用在毽子上,于是他心里一直觉得奇怪,这毽子总踢着怎么也不显旧呢?他并未多想,只觉得是古代的东西质量太好了,还玩笑似的觉得这毽子能当传家宝往下传。
当着柯祺的面,谢瑾华是不玩毽子的。
柯祺把毽子玩出花样来时,谢瑾华只会坐一边面带微笑着地看着他,端着一派高手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