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进入了一年的淡季,创伤外科病房里零星地住着几个病人,闲得无聊,下午,做完各种治疗护理,心桐一个人坐在吧台前发呆。
想起妈妈音容笑貌,想起和妈妈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想起妈妈箱子里那张发黄的相片,那个给她生命的男人今在何方?
还有,她替肖爷爷申请的补助,不知是否已批?为这件事,她前后进了四次高明阳办公室,除第一次两人情绪不稳闹出一点不愉快之外,后几次,心桐克制自己,只谈与申请补助的相关事宜,与它内容无关的话题只字不提。高明阳乐得如此。因此一几次相见再未出现第一次那样的插曲。但高明阳冷淡的表情,让她一直耿耿于怀。
护士站玻璃墙外悄悄驻立一老一少两个人,老人一头灰白色头发根根顺贴,棕褐色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精神烁烁;年轻人双眼皮很深,眼睛又大又亮,身材比高明阳高出一个头。上身套着一件时尚的乳白色休闲服,下穿一件咖啡色牛仔裤,运动鞋,看上去很随便,却潇洒非凡。
两人默默注视吧台旁魂不附体的娇小身影。看着,看着,两张嘴角均弯到耳后。
女孩单手托腮,低头,双眼凝视光洁的地面,眸光却透过地砖定格在地面深处,秀眉时尔浅皱,时尔舒缓,有时候粉色小脸上还漾起微微的笑意。怎么看,都是一个思春的小女孩。
“肖爷爷找你。”林英看到老人肖云长和老人身旁俊美男子,推推心桐的胳膊。
“肖爷爷!”她猛然跳了起来,大吃一惊。
眼前这个穿着合体,慈祥微笑的爷爷,真的与几个月前那个穷困潦倒的肖爷爷是同一个人吗?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因为这些身外之物,肖爷爷看上去跟别人一样相貌堂堂。
“肖爷爷,你……”她欣喜地上下打量。
“这就是肖叔叔的天使吗?好像不是一般地傻耶?大白天的,上个班都有时间犯痴。思春?”年轻人满脸邪笑。
这混蛋,烧成灰心桐也认识。不就是那个张骋伟!
“记得吗?”肖爷爷笑眯眯地问心桐,他本意是询问她是否记得跟小彬合影的那个男孩,结果只说出这三个字,以为她就是他很早以前就相识相知的晚辈。
“啊?”老人问话没头没脑,心桐不懂。心里疑惑,肖爷爷不是不认识张骋伟吗?怎么两人走在了一起?
“长大变了一点点。”老人继续说,慈祥地注视骋伟,满是痛爱。眼前这个男孩,总让他有种儿子小彬尚地人间的错觉,这种感觉特别好,能冲淡自己刻骨铭心的痛苦。
心桐看看老人,又看看骋伟,一头雾水。难道他是他的儿子?她正想询问,另一个声音响起。
“你不认识我?我可是一秒钟就认出你——卫心桐。”他鬼魅般笑9容直叫心桐气闷,他那副表情,似乎认定她思春的对象就是他一样。
“肖叔叔,我们见过几次面,”张骋伟对肖云长笑道,转身对着心桐,一字一句,似乎咬牙切齿,“记住了,我是张-叔-叔。”
“张叔叔?”她不高兴,粉红小嘴厥起,可爱如红樱桃。
“乖—”骋伟心花怒放,这女孩吃瘪的模样特别有趣,“你喊肖爷爷,我喊肖叔叔,我应该长你一辈。”
她双腮鼓成了青蛙肚。
“骋伟!”肖爷爷喊,“心桐,别生气,他逗你的。”
“张叔叔,就张叔叔,你看上去确实老成一副叔叔相。”她瞬间变脸,洋洋得意。
“你这丫头!”张骋伟未料到女孩竟然说他老,恨不得挥起拳头凑她一顿。
“吃亏了吧?”一旁的林英“咯咯”地笑出声,“在女孩子眼里老了不好受吧!”
林英目睹两个年轻人戏闹,替心桐高兴。和心桐同事快一年,多少了解心桐一些。女孩聪慧,善良,非常懂事。但无父无母,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连一个替她张罗的人都没有。她看出张骋伟举止投足间有种高雅之气,不是不怀好意之人。还有肖云长那个老人,看心桐的目光跟看女儿一样。当时他那么狼狈,现摇身一变,竟然有了几分气场。以前听心桐描叙过他家庭情况,那样惨惨的家庭,几个月如何翻身?他的变身,必定与眼前的张骋伟有关。张骋伟是谁?表面上很好,不代表真正人品,她得请人打听打听。
“大爷,有事吗?”心桐猜测肖云长不会无故到医院,中止跟骋伟斗嘴。
“肖叔叔有点不舒服,到这里开点药。”张骋伟回答。
“不舒服?我去找高主任。”她连忙说。
未等两人同意,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心中默念了百遍的手机号码。
“哪一位?”
手机接通,她却难以抑制内心激动,半天无语。
“哪一位?”高明阳又问。
“我,我,你有时间吗?我……有个爷爷生病了,想找你看病。”她竭力控制语速,因为这样听起来才显得温柔甜润。然而激动的心情令她不得不把速度提得飞快,否则,后面的话她将无法继续。
“行!我在内科医生办公室等你。”他说。
内科在另外一栋病房大楼一楼,三个人离开外科病区,穿过一条碎石铺陈的小路。
她让两个人在小楼病区入口处等她,独自一个人来到内科医生办公室。办公室里人很多,吵吵嚷嚷。她急着找人,没有在意他们说什么,转了几圈,不见高明阳身影。
“刚才高医生和吴雅医生一起走了,他说今天不回来了。”一个内科医生告诉她。
“刚刚?他留下话了吗?”她问。
“没有。”
这算什么?她的心猛然一沉,全身冰凉,感觉自己愚蠢可笑,追着一个毫不在乎她的人,还企图出现天方夜谭。
她失落地离开内科,迎上门口等待的两个人,不好意思地苦笑。
“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生病了?”骋伟担心地注视心桐,女孩子犹如一朵霜打的玉兰花,垂头丧气。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试图探探她白净的额头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