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楼是医院独立的一栋四层小洋楼,位于医院内科病房大楼的西北角。小楼清雅,外墙挂满绿色植物,绿油油的叶子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幽美而恬静。
第二天上午,心桐定神走进大门,绕过曲折游廊,便是一个很大的院落,院内有成片的菊花,花开艳丽,如入花海,心旷神怡。心桐沿着一条石子漫成的通道前行。若大的院落里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小路尽头是一扇石头垒成的拱形门。
心桐站在拱形门口,双脚像拖着一副沉重脚镣,举步为艰。
刚刚吴雅医生找过高明阳,一会儿便回到科室。没好气地堵住心桐;“卫心桐,你自己去拿表。我有事,去不了。”看她那模样,不是有事,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该不该再去烦他?
上楼后,心桐询问两个人,找到二楼医务科的办公室。办公室门敞开,她在门口徘徊,后来一位路过的男人狐疑地打量她,大声问她找谁之后,她才不得不跨进医务科办公室门坎。
办公室临窗横放置三张桌子,高明阳坐在中间一张,其它两张空无一人。见她进来,他嘴巴立即横成一条斜线,这副一直让她心跳的笑容,今天看上去,比吴雅昨天与他通话时那种眉飞色舞神情更刺她的心。
“我来拿肖云长的申请表。”她离他远远地站着,像个小媳妇。
“坐吧!”他指着面前椅子说。她不动。
他看看她,也不勉强。从右侧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起身走到墙角的文件柜旁,开门,在厚厚的一叠文件中抽出一张,递给她。
“告诉吴医生,按表上说明填就行。”
“是我要这份表,求她的。”她解释。接着她把肖爷爷遭遇陈述了一遍。他静静听,恍惚中,她以为回到了从前。
“现在大家生活好了,却穷在看病上。”他叹一口气,突然像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地看她,“那一天……就是篮球比赛的那天,那个叫张骋伟的,你很熟吗?”
“不是。”她呆了一下,“见过几次面。”
他沉默了,她向他告辞。
“等一下,那个……下次你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不要通过别人。”他突然说。
她刚走到门口,闻言猛然回头,注视他足足三秒钟,揣摩他言外之意,最后轻声问:“你还记得那一年的情人节吗?高大哥!”
他全身一震!
“我把复学手续办好后,联系不上你,到牛山岭镇通知你去上学,并不打算送你。看到车站人太多,你又起了弃学念头,有点不放心。”高明阳疾步上前,关上房门。
“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热心吗?”她横着他,非常不满意他关门,他怕什么?
“不是。你当时情绪十分低落,担心你走极端或者误入歧途。”他说。
“歧途?”她轻蔑一笑,“我再问你一件事,后来为什么不回我的信?”
那时,她一直给他写信,告诉他自己学习情况;告诉他自己与同学老师相处如何?告诉他寒假去了一趟千忆医院,但是没有找到他;告诉他暑假回家,小姨对她说,那张发黄相片就是她父亲,他现在可能尚在人间,告诉他……
第一年他几乎每封必回,虽然是公式化的几行话,但她能从字里行间看出关爱的音符。后来,他回信频率越来越低,最后干脆不回了。但她仍然写信给他。
“你的生活步入正轨后,我就多余了。回信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他说,“为什么要回千忆医院?我帮你联系的省第一人民医院很好,比这里强。”他说。
“我是个傻瓜。”她低声说。
在学校最后一年里,她勤奋刻苦,成绩名列前茅,不仅他联系的省第一人民医院会聘她,而且上海、北京、太原等好几家一流医院到她们学校招聘时,老师都极力推荐她,但她婉言谢绝。因为那个情人节送她玫瑰的人不在那里。
“以后你会后悔的。”他责备她。
“也许吧。”她轻声说。也许他没有她心里认为的那么好,也许她只是感激他,也许她以后会遇到比高明阳好上千倍百倍的男人。
“你说什么?”
“那个钱……我以后慢慢还。”心桐说。
“不着急。”他笑笑,那是医院的钱,压根儿就不准备她还。
“心桐着急,高大哥!”她说。
“不要再喊高大哥,叫高医生、高主任或者高明阳都行。”他皱皱眉。
她紧咬嘴唇,恶狠狠地瞪着他:“知道,我到医院面试那一天你已经提醒我。对不起,忘记了。”
想起那一天,心桐委屈得想哭,上午拖着三个旅行大包,里面装着她全部家当,找到内科主任办公室,请他陪她去面试,他却说:“把东西放这里,自己去吧。病房里有重病号,我走不开。”
她面试回来,他办公室却锁上了,问了三个护士,两个医生,他们均摇头。她赌气靠在门框守到下午四点钟,也不见他的踪影,最后,一个好心护士帮她打了电话。他回来之后,无半点愧疚,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声,他忘了。不问她中饭吃没有吃?不问她晚上住哪里?又要离开,临走前告诉她医院人都喊医生或者主任,喊大哥别扭,拒她于千里之外。
“去上班吧,我一会儿还有事。”他看着表说。
“你经常跟张骋伟在一起?”她准备离开时,他又问。
“是!”她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