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笑笑正在心里腹议,这边管家就上前来又道“小姐,咱们还是先去?”
“去去去。”
到大厅的时候,顾太师正坐在高位上,手指在桌案上的茶杯上滑动,似是在想着什么。
“爹”
顾笑笑从外进来时,便瞧见了自家爹爹惚恍的神情,不免出声喊道。
“啊,你回来了。”顾郝邢点了点头,顿了顿,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你又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又跟江家的那小子去疯玩了?你不要忘了你是我顾郝邢的女儿,现在京城里,都说顾家嫡女不知礼数!你还在给我出去?昨天不是说过不准你出门吗!管家!怎么回事?”
顾太师是越说越激动,顾笑笑都能瞧见他说话时,飞溅的唾沫星子了。
“爹!我没出去,我就是在别的院子里睡着了。”
“那你把你的裙子给我提些起来,我倒要看看你的鞋子上有没有外面的泥巴。”
听此,顾笑笑悄悄地用藏在裙摆的脚尖点了点地,妄想将那鞋履上的泥土给抖些下来,可还没抖好,就听顾管家在一旁接了话。
“老爷,小姐是从那棵歪脖子树上滑出去的,可不是小的们放出去的。”
老顾啊,老顾,你怎么能这样做!就不能替你小姐担当点?
顾笑笑停了抖动的姿势,趁着顾太师还没来得及呵斥。连忙堆了笑意,上前替顾太师锤起背来。
“爹,我这不是...我们可没有出去疯玩。”
顾郝邢瞧了眼自家女儿,摇了摇头。
“顾笑笑,你从小有才气,我本以为你纵不能成为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女,至少也是如你娘亲一般,温柔知性。可你瞧瞧,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前几日那张家夫人邀你赏花,你就推了顾青衿去,现在京城里,别人都说顾青衿才是我顾家的嫡女,知礼数有才气,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郝邢是越说越气,将那桌案上的茶杯往地上重重一摔,茶水顺着瓷器的裂痕流出,打湿了地面,偶有一股细细的水流往那外面流去,若是这屋里的人抬眼瞧一瞧,就能看见这门后多了团黑影,还有枝细细的桃花枝正匍匐在门槛处。
“爹”顾笑笑瞥了瞥嘴,就着顾太师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爹,青衿也是我们顾家的血脉啊,外人夸赞她,有什么不好的。更何况这世上的官家小姐,哪个不是你之前说的模样?你顾太师有个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好?”
顾太师指着顾笑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能摇了摇头。
“你去换衣裳吧,等会就随你爹一路进宫。”
顾笑笑不知道自家爹爹怎得心情又低沉了起来,只得点了点头,提了裙摆便出了屋子。
那早先站在那的黑影却已经没了踪影。
这偌大的大厅里,是各种精致的摆件都放的整齐,弯着身子的顾管家没听见自家主子的吩咐,仍然维持着早先的样子,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顾太师落寞的说道。
“你先下去吧。备好马车。”
“诺。”
顾管家退出去时,瞧了眼高位上的顾太师,多了几分苍老,心思也似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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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讨厌死了,还要进宫。”顾笑笑刚进自己的屋子,就被奴婢给拉到了梳妆台坐着。
一边埋怨,一边由着这些婢女替她装扮着。
可觉得自己肩膀处突然多了什么,耳边又多了说话的声音。
“姐!我回来了。”
顾笑笑回头看去,原来自己的肩膀上正放着一双手,那手还有些瘦小,顺着看去,就是顾青衿笑得可爱的模样。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那官家夫人没留你用晚膳?”
顾笑笑伸手将那双手给拉了过来,又让人取了木凳放在了自己的身边。“青衿坐。”
见顾青衿坐了下来,顾笑笑才替她理了理头上的碎发。
“不是,那张夫人留了我用晚膳,我推辞说家里只有长姐一人,放心不下,便回来了。”
已经十岁的顾青衿,模样上虽仍有些稚嫩,可眉间的浅浅柔意,越发像了上辈子的顾青衿。
看的顾笑笑都呆了片刻。
“怎么啦,才一天不见,长姐怎么就像是不认识我了一般,一直盯着我呢。”
顾青衿眼眉一弯,嘴上打着趣,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起了身,“长姐我知晓你喜这桃花,这次去,我特地替你采了几枝,回来的时候瞧见有花糕,也替你买了几块,快尝尝?”
顾笑笑就见顾青衿起了身,在那木桌旁拿着什么东西。
等到那东西递到了自己眼前,是几枝细细树杆的桃花枝,离得近了,还能嗅到浅浅的香味。
“唔,青衿对我真好,快把那花糕给我,我今个快饿死了。”
顾笑笑拿了花糕就往嘴里塞。
“小姐...才画好的口脂。”
那边阿桃正小声提醒着,顾笑笑只得又改成了,用她那牙齿小心的咬着。
怎么上辈子就没感觉当个官家小姐如此麻烦?
果然还是做鬼的时候太过潇洒,这辈子都不习惯规矩的生活着了。
“对啦,一会我要跟爹进宫去参加宴会,青衿也一路去吧。”
顾青衿听到长姐的问话,只是低了低头,然后浅声道。
“长姐,今日妹妹太累了,想要多休息休息,不然你跟着爹爹去就好了,我就不去了。”
“怎么啦!那张夫人故意刁难你吗?她早先可是说就在那山上赏赏桃花,没说要爬山走远路啊。”顾笑笑以为是张夫人带着顾青衿走了太远,以至于顾青衿都有些累了。
“呵呵”顾青衿突然笑了,笑得很是开心。“也就只有长姐,才会觉得是别人对我不好。”
“怎么了?”顾笑笑总觉得今天的顾青衿怪怪的。
却见顾青衿摇了摇头。“真的没事啦,只是我今天赏花赏得有些累了。快让我看看,姐姐今天穿的怎么样。平日里你总爱穿些素衣,又爱乱跑,搞得自己狼狈不堪,让那些小人得了由头,竟说你丑,真是气人。”
顾笑笑实在是不在乎这些,起了身,拍了拍顾青衿的头,说道。
“你啊你,管他人说些什么话,自己过自己就好了,不是累了吗,一会就在我的房间里眠一眠吧。你的院子离这里有些远了。”
顾青衿也笑了笑,点了点头。
便瞧见顾笑笑提了裙摆出了门,等婢女们也跟着她走远了,顾青衿才收了笑意,她瘫坐在木凳上,瞧着房梁发神。
“长姐啊,长姐,这顾府也就只有你一人真心待我了。”
顾笑笑出了门,上了马车,听着那车轱辘声碾压在石板上,重重的,沉沉的。
顾太师似是靠着车窗养神。
等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顾笑笑的心里才多了些难过。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姜衡奕的事,可说来,这六年里却没有哪天是真正的放下的。
她的愧疚像那河堤里的潮水,不能涨,一涨随时就能将自己给淹没。
若是他不为自己出头,是不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他还是在顾府里生活,等成了年,就能出了顾府,寻一门亲事,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现在的他,或许是真的葬身于火海中了吧。
他的位置被另一个人代替,他的未来是不是也被那个人代替了呢。
“你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顾太师在她身后悠悠的问道。
他刚才睁了眼,瞧见顾笑笑一个人发着神,眼神里是浓浓的悔意,等到瞧不下去了,他才开了口。
“爹,姜衡奕,真的死了吗?”
顾太师放在绒垫上的手蓦地握紧。
“又是他?他早就死了,要我给你说几次?他死的时候,你跑我跟前哭闹,说是他决不会死,后来带你去见了他的尸体,你现在又要问我,他到底是不是死了?”
顾太师的语气有些烦躁,似乎并不想提及这事。
又来了,每次自己问他,他总是这样回自己,顾笑笑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家爹爹如此讨厌他,难道就是因为他出身低下?
顾太师也知道自己的语气太过,索性撇了头,不再吭声。
心里却始终不能平静。
这次科举,他本来是安插了他的门生进去,可到最后,得了榜首的竟都不是他所派进去的。就连那陈宴平是如何得到探花之位的,他也并不清楚,但他知道,以陈宴平的资质,他是断不会进了一甲。
最让他害怕的是,一甲中的状元,竟也叫姜仞潜,他都快以为是那个已经逝去了的姜仞潜了。
一路无话,等到了宫门外,便有奴仆请了顾太师下来。
提着宫灯的奴仆躬着腰,领着顾太师一行人进了皇宫之内。
这是顾笑笑第一次进这宫门。
也不敢抬头细看,只能低头瞧着自己的那双云头锦履上的小云卷。
虽是走的慢,但也跟着顾太师的后面,可谁料想,刚过了回廊的转角,顾笑笑就只觉头上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脚上一滑,竟往后倒去。
完了,又要闹出笑话了,自家爹爹回去肯定又要指着她骂了,吓得顾笑笑连忙闭了眼。
可刚这么想,手臂就像是被人抓住了一般。
后倒的身子被人用了力,往前扑去。
顾笑笑便只觉又撞到了什么东西,生硬的像那石头,却又比石头多了些柔软。
睁眼时,入眼的是一片大红色。
刚觉不对,抬头一瞧,那人的面皮甚是熟悉。
勾着双丹凤眼,低眉浅笑,嘴唇上扬着小小的弧度。
是...那状元郎?
刚这么想,顾笑笑便欲后退,可只觉腰间多了什么东西,牢牢的固定着自己,使得自己无法退下。
低头看去,是人的手臂。
那手臂上的红色亮得刺眼,顾笑笑正想将那手拂开。
便听得头上传来那人的声音,磁性且隐隐有些笑意。
“顾小姐,可需要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