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女孩是范知新，她的病房就在范思琪她们病房的斜对面，她那边的情况有点儿复杂，不过今天就一起去了吧，你做好心理准备。”陈医生说。
成鑫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叫情况有点复杂？什么叫做好心理准备？不过经过和陈医生一起探望前面几个小患者的经历，他相信陈医生这么说有他的用意。于是就先答应了下来。
范知新的病房和范思琪她们的病房格局上差不多，也是六人的女生病房。乍看上去和其他病房一样朴素整洁，可一进门成鑫已经感觉到微妙的不同。之前他们每次进了谁的病房，总有人和陈医生打招呼，陈医生高大英俊、为人热情、又是位技术不错的医生，在疗养院里人气很高，但是唯独这个病房里没有人理陈医生。
病房里，其他几个女生聚在一起正在闲聊，声音不大，关系很好的样子，只有一个小姑娘孤独地坐在窗户边的轮椅上，面朝窗外看风景。陈医生径直向她走去。
“范知新，你的身体状态怎么样了？昨天怎么没去开会？”
听到叫她，女孩子把轮椅转了半圈面对他们，成鑫发现这是一个年纪比自己女儿成羽略大一点儿的女孩，大概十二岁左右。她的身体很瘦弱，即使在疗养院里这些小患者里也是特别瘦弱的，脸长得特别普通。她看了一眼两个大人，就害羞地把头低下去。成鑫理论上应该之前在大会议室里见过她，但即使成鑫这样阅人无数的导演，也是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她在第一次筹备会上干了什么，只依稀记得似乎有个女孩也是这样一直坐在轮椅里面低着头。
“没……”范知新说话声音也特别小，成鑫只听清楚了第一个字，后面都含含糊糊的。陈医生蹲下去，从下方看着她，也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说：“你大点儿声说啊，我没听清楚。”
“没有。”音量是稍微大了一点儿，字数却大幅度缩了水。
“是身体没有不好，还是没有没去开会？”陈医生继续用诱导的方式问话。
“……都没有。”
“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范知新好像被问住了，脸涨得通红。陈医生看了看范知新床边的暖壶空了，就支使成鑫去水房打水。成鑫好歹也是个拄着拐杖的残疾人，按理说不应该让他干这个。他愣了一下，不过马上明白了陈医生是想单独和范知新谈话，于是就识相地左手拄拐，右手拎着暖壶去了水房，还故意在水房里磨蹭了一小会儿。等成鑫回来，范知新已经回到了病床上，陈医生站在旁边，她终于抬起了头，可以直视成鑫了。
“导演，我愿意演出，请您随便给我派角色，我一定好好演。”成鑫的暖壶还提在手里没放下，就听见范知新这么说。成鑫心想，这陈医生也太厉害了，跟变戏法似的，一下子就让这个看起来难搞的小女孩改变了态度。
成鑫还没回答，病房里的其他女生围了上来。虽然同样都是穿着病号服的小患者，但她们和范知新的气质完全不同。范知新穿着病号服就很土，因为太瘦小所以病号服宽宽大大的，身材完全淹没在衣服里。这几个女生则不同。虽然她们年纪差不多，但体格发育方面这几个女孩明显领先于范知新，有的已经有大姑娘的样子，病号服也相对比较合身，她们自己好像知道这一点，有个小姑娘还故意把病号服的前两个扣子解开。
发型方面范知新是一个土的不能再土的好像锅盖一样的学生头，其他女孩子们即使是短发也剪得非常有层次感，长发的女孩则是绑成了最流行的丸子头，乱中有序，头花也朴素大方。虽然不能说是最时尚，但是可以看出这几个女孩子对自己的外表是有追求的。成鑫也在疗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了，知道这种环境下想打理头发多么困难，但是想想她们整天也没有别的事，全都拿来打扮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听说您是剧院的大导演呢，还上过电视？”为首的一个女孩子说，“小羊，快去给导演倒杯水。”
另一个女孩拿出早就倒好的桔子水朝成鑫走过来，陈医生反应迅速地挡在成鑫前面，微笑地对这个女孩说：“不用了，我们是来找范知新的。”
成鑫倒是对这种语气很熟悉，自从他进了这一行，想要讨好他的女孩子不计其数，这种献媚的口气他听得多了，更露骨的也有的是，而且桔子水也很小儿科，一般来讨好他的美女手里都拿着烈酒。在这方面成鑫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不过成鑫在这方面**出奇的低，如果女孩子光漂亮没有舞台表现力，在他这里是讨不到好处的，结婚之后也从来没有在这方面传出来过不好的消息。他正想说点儿什么让女孩子们别来纠缠，却听见身后范知新硬气地说：“对，他们是来看我的，陈医生是来看我的，导演也是来看我的，和你们没关系。”
围着成鑫的其他女孩子们眼神都变了，里面有羡慕，有嫉妒，有不甘，不过她们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依然围坐成一个小团体，眼光闪烁。成鑫都能想到她们会在背后怎样说范知新的坏话。
陈医生又回到范知新的床前，故意大声和她讲下次活动是几号下午几点，范知新郑重地点头答应，脸上的表情是“死也会去的”。
从病房出来，陈医生表情严肃，成鑫忍不住问起陈医生，是以什么标准选的演员？“那些病房里的其他女孩子也是脊柱病的患者吧？为什么选了范知新没选她们？要说文艺细胞，那几个女孩子明显比范知新要多啊。而且，就像范思琪和孟雅都可以入选演员一样，把她们都加进来也没问题啊，剧本是随时可以修改的。”
陈医生只是看了成鑫一眼，“这件事我也处理不好，小女生之间关系太复杂了，但是我知道把她们都选进来一定会坏事。”陈医生顿了一下，“至于为什么选了范知新没选那些孩子，很简单，因为范知新比她们更需要一个音乐剧来证明自己。她病房里其他的孩子们已经有所寄托了。”
“但是演了这个剧，不会造成她在病房里更加被孤立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陈医生说，“但是如果她能有一个强有力的心理支柱，她就会不在乎那些了。”
成鑫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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