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笑手握童子切,却没有将刀拔出鞘来。
虽然他面前那些光点很是诡异,但他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杀气,那些光芒反倒柔和不已,与满街绚烂的花灯形成截然不同的光感。
“咦,这是什么?”谢谢也看到了那些光点,伸出手,轻轻触碰它们。
一些光点落在她的掌心,像雪花一般渐渐消逝。更多的,则围绕在韩笑的身旁飞舞,就像萤火虫。
一旁的行人纷纷侧目,对此异象胡乱猜测起来,好在这些光来得快,消散的也快,不一会儿就化在了空气中,不复踪迹。
而消失了一段时间的上泉宫月此刻就藏在人群中,看着眼前那些光点围绕的人,不禁目瞪口呆,心中又惊又喜道:“难道……真的是这个混蛋?”
这些光点就是上泉宫月召唤出来的,她是神道宗的少宫司,懂一些通灵问卜的本事,便趁这个机会向天上的牛郎与织女问了一个问题。
——那个令人嫌弃的韩笑,是不是真的走进了自己的心中?
只见法阵之中溢出点点光辉,宛若流萤,忽然朝一个方向飞去,上泉宫月知道这便是神启,随之追踪那些光点的轨迹一路跑去。
现在,那些光点都围绕在韩笑的身上,岂不是说韩笑就是她心仪之人?
其实,究竟喜不喜欢韩笑,她自己也搞不清,但天上的神明都这样说了,上泉宫月此刻怕是也不得不信。
岂料上泉宫月忽地蹙起眉头,冷哼一声:“你们都说我喜欢韩笑,我就偏不喜欢!”
随即,她从人群中走出,来到韩笑面前,有意嘲弄道:“童子切·安纲这么传奇的宝刀交给你真是糟蹋了,也不知道我哥是怎么想的。”
见到上泉宫月回来,韩笑顿时松了一口气,还是熟悉的刁蛮,熟悉的不讲道理,这绝对是真人,不是谁谁谁假扮的,韩笑心道。
反正他们之间除了讲故事的时候稍稍和谐一点,其余时候总是唇枪舌战的。
不是互相噎一下,就是嘲讽一下。
若是上泉宫月对他客客气气的,韩笑反倒要起疑了。
对这位任性的姑娘,韩笑从来不会刻意去讨好,虽然她确实是别具风韵的美人,宛如一匹胭脂烈马,可温柔才是女人对男人最大的杀器,对于喜欢呛他的人,韩笑总是能想到办法呛回去,于是他笑道:“你要不服可以抢回去啊,我让你一只手。”
上泉宫月撇了撇嘴,一言不发。
“要不让你两只手好了。”
“一双眼睛?”
“喂,我都只用脚了,你都不来试试?说不定能赢我呢!”
上泉宫月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傲气道:“你摸过的东西我才不要!”
明明上泉宫月想要表现出一种不屑的态度,但话一说出口,整个语气陡然间变得傲娇无比,在一旁默默注视二人的谢谢听见都捂嘴偷笑。
韩笑倒是习惯了上泉宫月的口气,没有听出什么不妥之处来,他瞧了瞧天色,推算道:“离花火大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再去逛逛如何?”
毕竟是女孩子,对这样的一个提议,二女都没有拒绝的可能,凡是买买买的事情,总能最大程度调动她们的情绪与神经,所以上泉宫月很快就不计较与韩笑的不开心,拖着谢谢的手,跟在韩笑后面,漫步长街上。
上泉宫月随便到小摊贩前买了点东西,娇喝道:“韩笑,过来给钱。”
韩笑听见也不知是气是笑,却也只能无奈地在谢谢的笑声中掏出钱袋,付上银子。
上泉宫月打不过韩笑,嘴上也说不过韩笑,但她似乎找到了可以对付韩笑的办法,疯狂的买着一些她根本用不上的小玩意儿,旋即嘴上催促道:“韩笑,你跑哪里去了?快来给钱!”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真的会以为是哪位可怜的少年,摊上了这么一个刁蛮姑娘吧。
但说实话,今日的上泉宫月也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黑色的浴衣,上面绣着盛赞的樱花,一如其人,梳着她习惯的长马尾,披在胸前,丹凤眸给人英气的感觉之时,又独有一份妩媚,这样的美人,就算凶一点,恐怕很多人也是求之不得。
甚至不少人都暗暗羡慕韩笑的悲惨遭遇,巴不得自己能替这美人鞍前马后,劳碌一番。
可惜韩笑想得却是:“这些钱反正花不掉,干脆就买点什么给她好了,反正回国后,吃住都是花他哥的,这一笔不亏。”
而唯一看透一切的谢谢,却是一直傻傻笑着,银铃般的声音悠悠回荡,宛如天籁。
三人在长街上穿行,与熙攘的人群擦肩而过,那些欢声与笑语缓缓落入韩笑耳畔,眼前是锦绣斑斓的浴衣袍子,璀璨花灯;少女们笑靥如花,手执团扇,偶尔一个回眸看看自己的心上人是否跟了上来;也有一些艺人当街载歌载舞,擂响太鼓,让佳节氛围更加浓郁。
现在,人群正缓缓往一个方向移动,三人这都明白,是花火大会要开始了。
七夕祭,最不容错过的便是这一场花火大会。
上泉宫月暂且饶过韩笑,不再逞口舌之利,紧紧挨着谢谢,握着手,有说有笑的,却疏离韩笑。
但她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用眼角瞥过去,偷偷注视着某个人,心思难以言喻。
三人以这样的距离一同往桑木町外围走去。
桑木町外的田埂空旷平坦,正是观赏烟花的好地方。
他们来到这里,发现已经有许多人早早占据好位置,仰望天际,等待着烟花盛绽的时刻。
他们也在河边找到了位置,顺势坐在草埔上,感受着清爽的晚风。
当第一束烟花高高腾起,在夜幕中划出一道浓烟,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注视着夜空的变化,只听“嘭”得一声,璀璨的烟花绽放,像一朵大丽菊,斑斓多彩,照亮天际,光辉闪耀在人们的脸庞。
随后第二束、第三束、无数束烟花一同绽放。
刹那间,天空布满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的焰火,红艳的像是蔷薇,美丽的像是玫瑰。
紫藤花在空中怒放,散开无比灿烂的流苏,像一阵流星雨,缓缓坠落在河面上,乍一看去,梦幻迷离,分不清真身与倒影,都是那样的绚烂而迷人。
“人生,短暂的就像是烟花,说有百年,其实许多人匆匆而逝,说五十载反倒合适。”上泉宫月忽道。
“你又来了,应该高兴的时刻,为何突然说这些让人伤感的话题。”韩笑无奈地捂着头,心道你们东瀛人对死这个话题都这么有感触么?
不愧是地震与火山频发的国度。
上泉宫月道:“突然想起了母亲,她生前最喜欢的就是看烟花。”
韩笑愣了愣,“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指的是这件事。”
上泉宫月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伤感道:“我有个姐姐非常像母亲,一样的温婉贤淑,一样的喜欢看烟花,也一样得了不治之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逝去,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韩笑还是第一次得知上泉宫月有一个姐姐,看到本来活泼开朗的姑娘突然低声细语起来,知道她内心挺不好受的。
“人世无常,命途难测,眼前这些欢声笑语的人,包括你与我,谁又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突然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我是亲眼看着母亲离开的,整个过程只有短短的一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突然没了。”
天际烟花烂漫,好不绚烂,而上泉宫月的眼眸里却泪水盈盈,她强忍着让泪珠噙在眼角,把眼睛憋得通红。
韩笑看到这一幕,却没有说些宽慰的话,只是道:“既然无法预料到后来的事情,那就尽情的享受当下吧,生尽欢,死无憾,想干嘛干嘛,别留遗憾,这可比以后阖眼了再后悔好太多了。”
“说得轻巧,可是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韩笑道:“你不就做到了么?不满于自己的未来被当成政治筹码,毅然离家出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才有了我和你这位殿下并肩看烟花的一天。”
韩笑回想起自己前世死亡那一刹时的感受,不禁道:“死并不可怕,眼睛一抹黑就过去了,但回想一生,还有那么多的遗憾没能填补,才是真的痛苦。”
“本来我是不想答应你哥带你去大明,照顾你三年的,但是他把事情的原委一说,我忽然觉得行事鲁莽的你很可爱。”
“可爱?”上泉宫月眨了眨眼睛。
“没错,可爱。”韩笑点了点头,“不认命,敢反抗,哪怕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就是要把自己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的你很可爱。”
“人生在世,如果不能把命运攥在自己手中,而是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那还活着干嘛?”
韩笑拍了拍腰间的童子切,叹道:“听说在你们东瀛,神道宗还有天台宗都是很厉害的角色,虽然不知道他们有多强,不过我肯定不会让他们把你抢回去,即是因为承诺,也是因为你这样可爱的人,越来越少了。”
上泉宫月破涕为笑,“想不到你这样无赖的家伙,还挺会说大道理的。”
韩笑认真道:“这可不是大道理,这是我这一世的人生信条——自在随心,率性而行。曾经有人说我是游戏人生的性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但其实一旦有我愿意为之坚守的东西,我就会捍卫到底。以前我不会武功,只是芸芸众生里的普通一员,也就罢了。现在不同,我既然有了实力,那可不允许旁人染指我要保护的人。”
上泉宫月心中一跳,痴痴道:“你说得想要保护的人,是我?”
“不然呢。”韩笑道。
虽然上泉宫月知道他所说的保护,真的只是保护的意思,却仍是脸颊微微发烫,心旌摇曳了好一阵,若不是天边的烟花太过璀璨,光辉将脸上的红晕掩盖,她真的要捂紧双脸逃走。
谢谢将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笑意嫣然,但此刻她却充当着一个旁观者,并不想打扰他们的交流。
“不说那么多了,还是好好观赏烟花吧,这样的佳节可是一年才有一次的。”韩笑抬头道。
夜幕下的烟花开了又落,水面上倒映出灿烂星河,共这如斯美景一同显现。
那些穿着浴衣的少年少女们抬起手来,翘起脚尖,对着天际的焰火放声呼喊,由衷地发出赞叹。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欢笑与喜悦,仰望着不断消逝的美丽,努力地想要把这一幕印刻在脑海里,成为记忆里的永恒。
人世间总有那么多的灰暗与艰难,但此刻所有人只需要放下一切担子,抬头仰望这绚烂到没有边际的夜空即可。
也有人默默在心中念叨着向牛郎与织女祈愿的咒语,想把自己的心事诉与神明听。
这一年的七夕祭,在东瀛的一座小镇子上,三个人一同经历了这美好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