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紫禁城的月光乌蒙蒙的,黯淡的见不得光华,琬姒素来怕冷,殿里每日都是暖和和的,蔓柔跪在那里,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许久琬姒才道:“今日可是玥嫔的大喜之日啊!”
蔓柔低着头不敢抬眼去看楚姮,从长乐宫出来她便让自己跪在那里,双腿早已麻木,俯首说道:“嫔妾能有今日,全靠娘娘仰仗,今日也是娘娘大喜。”
琬姒饮了口茶,含了一缕冷笑:“本宫不过让你想法子恢复本宫协理六宫的权利,可是你今日在皇上面前表现的也太伶俐了吧!”
蔓柔惶恐,凝神片刻,柔婉道:“娘娘侍奉皇上多年,最为了解皇上的心意,难道娘娘今日没有看出皇上心中是想重建关雎宫吗?若是娘娘在出言反对,只怕会触怒皇上。”
琬姒神色一愣,她不是不知道皇上心中的想法,只是她不愿意那样一个情真意切的宫殿还留在紫禁城:“即便如此,又如何,本宫虽然恢复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可是今日看来,玥嫔才是收获最大啊!只是说了几句话,便让皇上刮目相看,让皇上开口准许你学习六宫事宜。”
蔓柔心知琬姒不满此事,缓缓抬头:“娘娘,如今宫里形势如何,娘娘心中应该清楚吧!皇上让陆淑媛协理六宫,甄婉仪从中协助,而冯惠茜生下帝姬已被封为贵嫔,只怕这协理六宫的大权也要分一部分给瑾贵嫔了,最主要的事,这些人都与楚昭仪交好。”
目光审视这蔓柔,久久不曾离去:“本宫何曾不知,在本宫失宠的那些日子,她们就已经把本宫手里的权利,一点一点的削薄。”终于琬姒望着蔓柔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罢了,皇上既然已经开口,以后你便跟着本宫身边好好学习六宫事宜吧!你回去吧!”
蔓柔在喜儿的搀扶下艰难的起身,双腿早已麻木的没有任何知觉,勉强欠身告退,琬姒低头,嵌着翡翠粒的护甲应着烛光发出幽暗的光芒,蔓柔素来心机深沉,她是知道的,可是今日看来,她的野心似乎也不小,一个棋子,注定是被掌控的命运,她绝不会让棋子反控……
喜儿在环视了一眼四周,悄悄的说道:“这容妃娘娘也忒狠,竟然让小主跪了一天,一会回去怕是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蔓柔浑不在意:“太医就不必,免得让旁人知道,回去上点药便是了。”
喜儿心中不忿:“皇上喜爱小主,才给了小主这样的恩典,容妃何必这么小气。”
蔓柔冷冷一笑:“那是有人威胁到她手中的权利,她自然是会害怕的,我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最重要的便是听话,可是今日我忤逆了她的心思,她自然要给我点颜色瞧瞧,否则又怎能放心让我在她身旁学习六宫事宜。”
喜儿满脸心疼:“容妃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小主所说的话,她未必会深信不疑,今日小主也是委屈了。”
“委屈吗?”蔓柔停下脚步,望着地上稀薄凌乱的树影:“只怕真正委屈的日子还在后面。”
南宫世元马上就要回京了,皇上必定会犒赏功臣将士,倒是南宫琬姒不会只是妃位,四妃之位悬空多年,这第一人定是南宫琬姒无疑了,她遥望月光,虽然没有楚姮的美貌,琬姒的家世,她也要在这宫中走的最远,最高,恩宠重要权势更加重要。
楚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的光亮,朦胧中便看到永煊依靠在床边沉沉的睡着,看着永煊乌青的眼圈,楚姮心中知道她定是受了自己一宿,心中断然升起一片温情,抬手刚要划过永煊的脸庞,却见永煊动了动眼皮,缓缓的睁开眼了,楚姮立刻换上一副痴笑愣愣的望着永煊,永煊微微一笑,抚了抚楚姮凌乱的发丝:“你醒了。”
楚姮并不回答永煊,只是扶着自己散落的青丝偶尔发出几声痴笑,永煊突然将楚姮搂在怀中,突然起来的拥抱,让楚姮有几分不适应,永煊只是低沉的说道:“姮儿,你这个样子朕看了真的很心痛,若不是朕这些日子对你的冷落,你会成为这个样子,有的时候朕真的在怨自己,为什么当初会不信你,让你每日都在抑郁中度过,若不是这样,一场大火怎会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楚姮挣扎了几下最终妥协在永煊的怀中,这番话亦是触动了自己的心房,强忍着不让泪水,永煊慢慢的松开楚姮:“朕答应你,以后定会好好护你,不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楚姮一脸痴笑,似乎完全听不懂永煊再说什么,可是心里再明白不过,即便永煊如此信誓旦旦,可是他知道,身为帝王,能一生不疑,以是极难,何况还不让自己受半分委屈,只怕这句话终究只是一句话罢了,永煊默然的叹了几声,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姮儿都不会知道,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起身离开。
楚姮发疯的消息犹如天空中的一道惊雷,顿时间议论纷纷,而庆嫔禁足一事却犹如一片卷入波涛汹涌的枯叶一般,无人问津。
“哦?皇上只是将庆嫔禁足。”楚姮不由皱眉,看来皇上在意那张脸。
罗琦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若说禁足,也不算,皇上也许她合宫觐见,众人也没有异议,只是你发疯一事,今日可是惹了好的风波。”
楚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深沉的笑容:“想必容妃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她一定会同皇上进言,说我既然已经疯了,自然不适合留在宫中不是让我移居别宫幽禁,就是将我打入冷宫。”
罗琦点了点头:“你猜的差不多,不过听了他的话,皇上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把皇后宫中的珐琅花瓶都摔在了容妃身边,连容妃都吃了挂落,别人还敢在说什么,皇后见此,便说让太医为你好好诊治,左不过也不是什么大病。”
楚姮抚了抚鬓边点缀的珠花:“容妃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扳倒我的机会,看来这宫里面还有有很多人盼着我死的,原以为我失了宠爱,也碍不着她们的地位,可是她们还是咄咄逼人。”
罗琦只是握住楚姮的手,眉眼温和:“你只管在我的烟雨斋好好养病,皇上已经准许了。”
玲珑福了福身:“娘娘,卫婕妤来了,听闻娘娘发疯,想见一见娘娘。”
罗琦不由皱眉,这卫婕妤素来不与宫中之人有来往,况且楚姮也与她素无联系,刚想让玲珑打发走,却听见楚姮说道:“请姐姐进来便是了。”
此话一说不只罗琦,就连玲珑都觉得诧异:“是奴婢这就请进来。”
卫缇莹徐徐走入殿内,楚姮望着这个面色清冷的美人,如往常一样只是穿着素淡的衣裳,一袭玉色的长衫裙,楚姮起身便道:“天寒地冻,想不到姐姐今日还得空过来了。”
卫缇莹见楚姮语气平和,并无疯癫之状,却毫不惊讶,只是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人人都道妹妹疯了,可我却觉得疯得是她们。”
罗琦见此更为好奇,忙道:“你们二人是何时……”
楚姮浅浅一笑,她失子之后,整个人都抑郁不已,整日都闷在宫里,那日却来了几分兴致,打发了别人,自己在宫里转了转,不只为何却走到了冷宫前,想起当初她是如何让杨氏失了孩子,丢了性命,不觉身子一凛,也许自己今日这番,是杨氏的报应吧!正沉浸在回忆当中,却突然闯出来一名疯妇,死死拉住楚姮的衣袖,狠历历的喊道:“贱人,一定只是你哄的皇上不来见我,一定是你对不对,皇上在哪里,皇上在哪里。”
那疯妇力气极大,楚姮挣脱了许久,正好几名太监赶紧跑来,将那疯妇钳制住,其中一面太监立刻跪到:“惊扰了昭仪娘娘,奴才该死。”
楚姮摆摆手,淡淡到:“这是冷宫的嫔妃。”
“是,这是皇上从前的吕顺仪,只是犯了错被打入了冷宫,今日奴才一时不察才会让她跑了出来,惊扰了娘娘。”那太监声音略带了几分颤抖,生怕楚姮一个不高兴将他们发落了慎刑司。
楚姮不愿多留,刚要离开,却听见那个疯妇痴痴的喊道:“皇上,你只把臣妾当作替身,可曾想过臣妾的感受,臣妾的一颗心都交给了你,也以为你把一颗心都交给了我,可是到头来,你的温情,你的爱意从来都是对着别人的,臣妾怎能不恨,怎能不忤逆你。”
楚姮回过身,不知为了,这个疯妇的话触动了她:“你们好好照顾她!”
从哪日起,不知为何,那个疯妇便牵动了楚姮的心,所以每隔三五日,便去一趟冷宫看望那个疯妇,这一日楚姮带了几样点心,刚推开冷宫的大门,便看到一个神色清冷的女子,在替那疯妇梳着早已经油腻不堪的头发,那女子听到声音,起身欠身道:“嫔妾婕妤卫氏见过昭仪娘娘。”
楚姮只是点点头,回想起来,这个卫婕妤曾经见过一面,只是没有说过话,印象不深罢了,楚姮指了指那名疯妇:“你也是来看她的。”
卫缇萦点了点头:“这几日多亏了娘娘的吩咐,璟晴才获得了更好的照顾。”
楚姮略微诧异:“你知道本宫来看过她。”
卫缇萦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蹲下身继续替璟晴梳着头发:“臣妾时常来看望璟晴,今日来时,冷宫的太监跟我提起,娘娘也时常来探望,并且告诉他们给璟晴最好的照顾,嫔妾不胜感激。”
楚姮放下食盒,将点心取出塞在璟晴的手中,璟晴看到那一道道精美的点心,立刻狼吞虎咽的塞到嘴里:“你认识她。”
缇莹替璟晴挽了一个寻常的发髻,摘下自己头上的一枚蜻蜓花样的银簪,插在了璟晴的发髻上:“皇上为登基前,嫔妾是与璟晴一同入府的姬妾。”
缇莹拿出一件干净的衣裳替璟晴还上,璟晴喜不自胜,瞪着一双眼睛,口中不停的问道:“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好看,你们说皇上会不会很喜欢我。”
清冷的面容难得带了几分笑意,缇莹抚了抚璟晴的后背:“你当然是最美的,皇上一定会喜欢你这个样子。“
璟晴听后便高兴的满院子乱蹦,楚姮低下头,准备离开,以她现在的处境还是做个避世无宠的昭仪最好,愈转身离开,却听缇莹开口说道:“娘娘想不想听一听璟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