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布洛宁也不在利切希尔?”迪拉德咬着酒杯,做出一副十分凄凉的模样,“时代已经变了,虽然说也没几年,但孩子们好像突然盘算起自己的老爹来了。这世界有许多这种荒谬事,不过我没想到这种事也会出现在你身上。”
阿里克斯曼亦将酒杯捧在手中,但并没有喝的兴致,“我知道他在这个事上骗了你,你这个做叔叔的心里不好受。但你也说了,你的确有点苛刻,和平时期我们不能指望孩子们用我们那个时代非死即亡的心态看待世界,宽仁和智慧才是最重要的。”
“你也开始对我讲述道理了?”迪拉德说,“别忘了,你统治的历史并没有我长。”
阿里克斯曼点点头,“不过论影响力呢?难道说你没有感受到没有一点后来者居上的意思?”
迪拉德撅噘嘴,胡子跟嘴唇一同翘起,“我来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也不是为了听你说教的。”
“是为了帮我消耗酒水库存的?”
迪拉德饮了一口,“这也是其一,多年以前,人们各个都想成为国王,但国王的寂寞却总是无人体会。”
“依我说你还执着于你经历的那次失败中,没有人能够长盛不衰的,忘掉过去吧,布洛宁并不是你弥补失败的牺牲品。”
“我没有失败……”
“当然,你可以这么说,但对我而言,不能放过这段阴影就等于失败。”阿里克斯曼说,“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霍迪尔的对周围的影响很不好,他的靠山是你,你来告诉我,你袒护他的目的是什么?若非你对自己的失败耿耿于怀,你怎么会任由他在你头上胡闹这么久,却一直保留他一条性命?”
“别说了。”迪拉德的口气中充满了沧桑,“杀不杀他对我都没有任何好处,我想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去做一个好国王了。一个人的精力总有用尽的时候——”
“是的,一个人——”阿里克斯曼说,“也许现在正是你需要一个女人的时候了。”
“需要一个女人做什么?”迪拉德说,“我的床上并没有像你想象中那么缺少女人。”
“不,是一个可以为你生出子嗣的那种。”
“我觉得这才是最困难的地方。”迪拉德说,“且不说我能不能找到像你老婆那样美丽、智慧、体贴兼顾的女人,即使找到了,我也没有耐性像你那样养育儿女。”
“就我来看,这应该并不困难。你是个男人,所以喂养他不是你能够做的,你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所以这一点可以由你请的教师承担。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样子,然后让他学习就行了,就我来看,你在人的心中做的还不赖,如果你关于床上的那些废话没有传的沸沸扬扬的话。”
“我知道。”迪拉德收起杯子,将后背整个靠在椅子上。“但你看看伦萨特,你对他的遭遇可有一个充分的解释?”
阿里克斯曼觉得无话可说了,像这种琐事他说了一遍又一遍,对迪拉德来说根本不过心。
“很抱歉听了你们的谈话。”安妮雅打开门,端着一壶酒说,“也许你们忽略了女人在这里起的作用。伦萨特的妻子很早之前就已经离世了,不管怎么说,这种家庭对孩子的影响肯定是不好的。”
“奥!我明白了!今晚你们夫妻要轮番教育我——”迪拉德说,“这是不是你们计划好的?”
“当然不是。”安妮雅说,“我刚刚说过我是无意间听到的。既然说到女人,为什么不让一个女人来解决你的烦恼呢?”
“说说吧。”迪拉德说,“反正我现在已经听了许多该听或者不该听的话了。”
“当然,如果阿里克斯曼不介意的话。”他补充了一句。
“需要我离开这里吗?”阿里克斯曼一边说,一边笑。
“不必,如果我说的不够,还需要你来补充呢!”安妮雅用挑逗的眼神看了阿里克斯曼一眼,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看来你们夫妻俩今晚是要置我于死地了。”迪拉德抱怨道。
“即使我们什么都不说,你也会喝酒喝到醉死。”安妮雅微微啄了一口酒,“好了,说说吧,你在担心什么?任何自以为强大的男人都需要女人——”
“自以为强大?”迪拉德张大嘴说。
“若非如此,你应该并不会来到这里。”
“嘿!我来这里是为了弄清楚布洛宁的问题!”
“你说的没错,但我可没忘记你说你做国王做的孤独,无人理解,而且精力全无……”安妮雅一件一件数着说,“我想当你说到这些东西时,应该不止我一个人会想到一个女人足以解决你所有的问题。”
“我需要具体的措施,安妮雅。”迪拉德瞪着眼睛说,“可不是一大堆空话。”
“你是在要求我给你介绍一位女人当做妻子吗?”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安妮雅看了看阿里克斯曼,“我想并不能因为一个人指出你的问题所在,你就将责任推给谁。尤其是这种问题,你需要自己做选择,我们不能确定什么样的女人适合你。”
“要我自己决定的话,我就将此事暂时搁置在一边。”迪拉德说着,嘴边泛出一丝胜利般的鬼笑。
安妮雅无奈地摇摇头,“我尽量注意一下身边的合适对象吧。”
“拜托了。”迪拉德说。
在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安妮雅从桌子上撤了下去,她揉了揉阿里克斯曼的肩膀,“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阿里克斯曼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的脸上释放出一抹简单的红色,红色只扑在他两侧面颊的很小一块,油亮的带着血丝的红色,在夹杂皱纹的边缘处消失,其余的都是苍白的脸。白发卷曲而散乱,胡须轻薄而不整,阿里克斯曼的眼睛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越来越小,身体也逐渐有点摇晃。迪拉德的模样虽然照他要好一些,却也在逞强似的调侃着阿里克斯曼的不胜酒力。
“这么长的时间……我都已经记不太清安妮雅王后究竟出于哪里了,我甚至连你当年是怎么夺得利切希尔这个城市的旗帜,一下子蹿升到城主,还将几个国家收治到一起的了。”迪拉德说,眼里饱含回忆的味道。
“这不怪你,过程太漫长,人本该一点点忘记。”阿里克斯曼感觉自己的意识清晰了一些,然后又喝了一口,辣味当中有点甜,也许还有一点涩涩的感觉。
“我记得在你征服这个国家之前,好像安妮雅就已经在你身边了对吧?通常少有人注意到,不过她能够看穿你有多大分量,还真是一个伟大的女人。”
阿里克斯曼用力睁开眼睛,在心里想了想,“有些话我没有隐瞒你的必要,其实,安妮雅出生在圣女城,当年也在女王陛下的手下做过圣女,只不过,她比较平凡,不像现在的索尼娅这样让女王器重。”
“索尼娅怎么啦?”迪拉德问道,嘴里吐出大口酒气。
“她很让女王器重——我说的是这个意思。”
“哼。”迪拉德说,“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要孩子了吧?你的孩子注定就不是世俗之辈,我随随便便生的一个怎么能超越他们呢?”
“为什么要超越他们呢?”阿里克斯曼说,“你不知道安妮雅和我宁愿他们生的普通,我们一起过平常日子。”
“唉!这是你单方面的说法,因为你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我没办法验证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所以你才能说得肆无忌惮!”
“是真的。”阿里克斯曼慢慢在嘴里玩味着回忆,“圣女城的教条虽然让安妮雅学会了很多,但有一种无形的枷锁将她束紧,直到她出来之后的好长时间才渐渐想明白。”
“什么枷锁?”
“不好说,好像是只有女人能够感受得到的东西。”
“哈,这还是我头一次听见你这么说!”迪拉德说,“不过,这还是无法改变我对嫂子的印象,不管怎么说,女王最起码为你培养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妻子,你必须庆幸这一点,好处总能降临到你头上!”
“那倒是。”阿里克斯曼承认。
“所以,若我现在想要找个纯情的圣女城少女,该找的人不是安妮雅,而是索尼娅了?”迪拉德开着玩笑,“你觉得索尼娅会从身边的女孩中选一个,配我这个老头子吗?”
阿里克斯曼无奈地笑了笑,“我不敢保证。但你应该知道的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圣女团早在几月前就已经解散了,只有索尼娅留在那里。”
迪拉德翻了个白眼,并哼了一声说,“我还以为布洛宁那小子那么迷恋圣女城是为了去那里看年轻的姑娘呢,没想到竟不是!不过你的消息还真灵通。对了,既然圣女团已经解散了,索尼娅还留在那里干什么?”
“上一次她回到这个家,虽然没有对我们说过什么秘密,但她好像已经对她的母亲渗透了一些重要事件。女王有意将自己的位置交给索尼娅——”
“什么?”迪拉德大拍了一下桌子,整个身体几乎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我不敢确定确不确切,我们在猜测,而且你知道,我们无法拒绝她的决定。所以,只要索尼娅没有意见,就随她好了。”
迪拉德嘿嘿地笑了几声,“看来眼下你用索尼娅作为纽带联姻的幻想也破灭了吧?”
“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觉得不太可能,我了解瑞卡丽娜并不是一天两天,凡是被她到的东西,都不会轻易放手。更何况,索尼娅还并非是她偶然注意到的,而是特别出现的。”
“你这个家伙,连自己生个女儿也被你说的神神秘秘的。”
房间里的蜡群快要灭掉,阿里克斯曼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困得坚持不住了,不光迪拉德提出他所说的话不真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像在说梦话。
“你不要羡慕我们,我们全家都陷入到女王的诡计中。”他红着脸说,感觉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情,但对于这种说法可能会导致的恶果却并不在乎。“从我跟安妮雅的遇见,跟她产生的爱情,我为何争得了这个领地,我们为何生了那么一个乖巧又美丽的女孩……”他打了一个嗝,突然忘记了自己说到了哪里。
“不会吧?”迪拉德瞪着眼睛,皱着眉头,“索尼娅不会是你跟瑞卡丽娜的孩子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迪拉德?”阿里克斯曼好像突然被迎头到来的一个黑影冲昏了头脑,他仔细思量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什么了。而且,他说出的所有天花乱坠的东西都被迪拉德认为是天方夜谭。
自他认识迪拉德的时候,他就从未对某种神秘的东西有过任何怀疑。这不是说他肯定它们,而是但凡他不相信的东西都一概否定,这正匹配了他好打斗却不善于思考的性格。阿里克斯曼不觉得这种性格有什么不好,正是他的这种简单的想法让阿里克斯曼与迪拉德选择站在了一起,而不是从一开始对立起来。
恍惚间,阿里克斯曼的眼里看见迪拉德歪歪斜斜地倒在了桌子上,他忘记了自己上一句说的是什么话,是什么时候说的话,对方又有什么回复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看到坚硬的桌子也让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睡到羽毛床上的错觉。他将半边红热的脸贴在桌子上,看着烛火煽动,看见手里的酒杯摇晃,当眼睛闭上的时候,酒杯也脱离了他的控制,倒在了桌子上。然而这时已经没有酒液洒出来,因为酒已经被他们喝光。
次日他们双双从桌子上醒来,头疼让他们忘记了许多事,但阿里克斯曼仍旧可以想象到这一夜安妮雅没有再来看他们的状况,而仆人也没有进来打扰他们。他暗自诧异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当他走出房门,见到仆人正等候在房间的门口。
他从这些人的口中得到了一个答案,是王后吩咐他们不要在早上打扰他们,所以他们才一直等到中午,直到阿里克斯曼推门出来。他的心里有些匪夷所思,觉得安妮雅与往日有些不同,但他还是找不到她究竟错在哪里,如果真的觉得有不同,他又无法用一种感觉去质问她。
“那么,我们是不是每一晚都要这么一醉方休?”迪拉德费力地抬着脑袋说,“我看你好像也很清闲。”
“不,我是想亲自去一趟圣女城。”
“想念子女了?”迪拉德拿起酒壶想要往杯子里再倒一点酒,可是连一滴都没滴出来,“放心把你的妻子交给我保管吗?如果不放心的话最好也带上我。”
“你也来吧,以你现在如狼似虎的个性,我为整个利切希尔的女孩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