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在宫中待的还不错。”安萨斯一个人依赖着几棵树的阴影而坐,本是一个偏僻的地方,没想到却还是被阿里克斯曼发现了。“这让我有些意想不到。”
安萨斯看了看他,知道自己确实在更改,不然会怎样?杀了自己?他下不了手,真正振作起来看起来又不像那么容易。他不会向阿里克斯曼请求回到泥水城执掌事务,在灾难降临时他临阵脱逃,在事情风平浪静的时候又回去抢夺那一切。如果他放弃他身上残存的荣誉的话,他在这里不过是一只蛀虫而已,吃着王家的饭,在王宫乞讨。
“看着孩子们就会让人不知不觉变得阳光起来。”
“你说的没错。”阿里克斯曼说道,“干嘛不站起来?在那边就有两张椅子,难道你想让我也坐下来跟你说话?”
“很抱歉,阿里克斯曼陛下。”安萨斯试图从地上站起,但是下半身却变得僵硬。他再次尝试了一次,阿里克斯曼就在眼前这样等待着他。
最后一次进度缓慢,但至少站起来了。草地上荒芜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新生出来的草在手的感觉有些锋芒毕露,天与云,分辨清晰,风的到来不是带来湿气,而是让人感觉干爽。
果然,在没走多远后,那里就有两个椅子,这让安萨斯总感觉他是故意准备在这里的,作为他一直都在躲避他的赔偿。
“关于泥水城,我觉得或许你会很感兴趣我的所见。”
“我听了一点传闻,但其实我并不感兴趣。”
“这样说也可以,我是可以以为你已经将你的国家全然抛弃了。但是出于一个外人,你也至少应该有那么一点好奇。”
安萨斯静穆的脸上增添了一点嫌恶,他只希望在清净的地方靠上一整天,或许可以错过一两顿饭,只要没有人打扰,他很情愿什么都不想。
“那您就说说好了。”
“可我现在又有点不想说了。”
安萨斯瞥了国王陛下一眼,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他干什么。
“老实说吧,陛下,我对您的确一点用处都没有。我已经将所有我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您了,我相信你了解的东西要比我多得多。”
“我知道。”
意想不到,他诚实地说了。
“那么——”
“有时候,人总是会在当别人问到他一个问题的时候才会想到某些意外的东西,这些东西在之前的时候不会存在。”阿里克斯曼带着微笑,微笑中裹藏着让安萨斯感觉残酷的东西,非要这么苦苦相逼?
“毕竟这就是人进步的方式。”
他又补充了一句,安萨斯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开始用回避视线的方式去看,心中忐忑,眼前依旧光明。他听到风声在树的高处冲过,越高的地方感觉越强烈。至于在他身上撩过的几束,仍旧不能给他燥热的身体降温。
“您想要谈些什么?”安萨斯看看他,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如实回答。”
“即便不说实话也无所谓。”
“那么,您究竟想要问什么?”
“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是想了解一下尼尔厄斯特生前的情况,尤其是他与他那个让人狂乱的女孩之间的事。”
“这件事我恐怕——”
“别担心,我相信尼尔厄斯特死去的灵魂不会因为你所说的事情而失去任何荣誉。”
当然,安萨斯不在乎尼尔厄斯特会怎么想,他若真的很在乎自己的荣誉,他一定就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将自己的情感卖给一个毫无身份的渔家女。
“不,我想,我只是不知该怎么描述而已。”
“你是怎样想的你就怎么说,你跟我一样见着这个孩子的成长,我自然是没见到过几次,然而你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想必很多情况要比我清楚得多。”似乎是为了让他放下心来,阿里克斯曼还额外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他本性并不坏,或许还是个傻孩子。发生这种事情总叫人感到惋惜,我为他做了这些事,安萨斯,我只需明白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样说也合情合理,安萨斯觉得这个理由要比先前的充分得多。重要的是该怎么解释,他能从尼尔厄斯特身上得到什么?
“我想说,这样的孩子从小情绪就并不好。您可以大致将其归结为他父亲的作风,他的作风本身就不让人理解。”
“没错,他在那个时候与洛里斯合作,而他尚是泥水城人,在我将其封为国王之前两人甚至没有见过。结果——没想到,两人就像一对男女一样一见钟情。”
“我觉得陛下的话说的夸张了些。”安萨斯说。
“怎么?”
“不过这也绝非谎言。”安萨斯解释道,他完全不必在意阿里克斯曼到底用怎样的形容词,“我亲眼见证过两人的会见,我也曾为他传递过一些书信……”
“内容呢?安萨斯,你不会只是说这些吧?”
“不,陛下。”安萨斯回答,“我想我好像偏离了主题。”
“不必管什么主题。你看,天还大亮,距离吃饭的时间还早。如果我们说的开心的话,我就为你准备我深藏多年的好酒,配上新鲜的鹿肉、猪肉、鸡肉、马肉,总之,我会让你在余生吃的尽兴。”
似乎,阿里克斯曼的确将他隐藏多年的重点引了出来。这让他始终难以相信他是知道了这段蹊跷而刻意提出来的,摆在事情面前,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因为了解尼尔厄斯特的爱情而意外触到了这个秘密。无论如何,安萨斯真后悔自己说了关于他父亲的一些东西。
不过,现在如果说起来也确乎没什么背叛之分了,因为两个人都已经进入坟墓了。
“我不知道他们商讨的内容是什么。”
“这……让我有些理解不了。你怎么会一边说自己见证了这一切,又说自己不了解这一切呢?”
“或许因为忠诚,或许——”安萨斯带着凛凛寒意说,“因为恐惧。”
“恐惧?”阿里克斯曼哼了一声,显然这样说并不能令他信服。
“是的。”安萨斯说,“在您接受拉赫曼对造反事件的提议时您想的最多的是什么?”
阿里克斯曼沉静了一会儿,大概是他的想法在不断跑向从前,直到能细致看到那个时候的情景为止。
“我并没有真正以为他是在预言什么,而是在传递瑞卡丽娜女王的旨意罢了。”
安萨斯疑惑了一阵,“女王?我不明白,你到底是相不相信女王的存在。”
“我知道这件事可能让你困惑。鉴于我一直将你视为信赖的人,我可以如实说,对待我的子民和士兵,我可以质疑女王的真实,对于那些信徒,我又必须承认她的存在,甚至不惜协商共同守护她。而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事实,她的确存在。”
“有几人真正见过她?”
“德高望重的几位国王,她在圣城保卫战之后曾让我们几个见过她一面,还特意表示过自己的敬意。”阿里克斯曼说,“当然,你也可以理解她其实并不存在,或许还是我找个女人冒充的。”
“我还不至于这么想。”安萨斯说,“老实说,我的想法让告诉我,尼尔厄斯特的父亲也是一位魔法师。”
阿里克斯曼先是一阵沉默,接着便笑了起来,“这真是让人想象不到。”
“我知道你心中的怀疑,但你要明白,这世界有了一个拉赫曼,自然也会有一个拉尔斯。”
“好吧,我相信你所说的话。”阿里克斯曼说,“但有两件事我还是得问下,第一,你是怎样知道他是个魔法师;第二,怎么会那么凑巧,我亲自指定的国王竟然会是个稀缺的魔法师?”
安萨斯对他所说的话感到无奈,他本没有必要回答这种问题,信不信由他决定。
“我说不好。好像我对他的忠诚他可以看得出来,他可以用某种特别的方式让我对他忠诚,一些恐惧,当你看到他的眼神时,他可以让你看到你自己的内心。而我想,之所以他成了泥水城的国王,我想他也许通过某种方式改变了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阿里克斯曼说,“我很明白我当时的感觉是怎样的,我所做的这个选择很有道理,或许现在还能归结出几条呢。”
安萨斯只轻轻地表达自己的无奈,这么久远的事情他本来应该忘记的,现在突然提起来,也有点荒谬的感觉。但他无法忘掉的是自己那个时候所建立的怀疑,他曾刻意让自己将这种想法深深印在心里,因为,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世界就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阿里克斯曼思考了很久,“我同意你的想法,世界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而且,完全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够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安萨斯看着他,从他的眼中似乎能看到更多的东西。传说那些侵犯者的死亡是天意,安萨斯没有亲身见过,但是阿里克斯曼见过,他的心里究竟还隐藏着什么秘密?或许他所说的这些东西在他眼中其实并不奇怪,他只需要有个人让他坚信自己的想法。
“另外,你觉得尼尔厄斯特继承了他的性格?”
“并不是性格,我觉得。”安萨斯神神秘秘地说,“我想血缘这种东西,是魔法随着流逝的根本。”
“而你可曾见过他身上暴露过一丝魔法的痕迹?”
“我说不好,实际上他再普通不过了。”安萨斯说,“我以为这东西可能也与人的教授有些关系,毕竟,尼尔厄斯特自杀的时候,火焰也跟普通人燃烧的火焰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