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贝拉德回到了自己所在的旅馆之中,关于昨晚发生的事情还恍如梦境。那个人的存在与否他都产生了质疑,更别提他是什么时候清醒着,而什么时候又昏睡过去的了。只是在回来的一路上他都感到有那么一阵头痛,始终缠绕着他的脑袋。
整个旅馆被人群簇拥,他不知道究竟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大门被几个士兵守着,他似乎很难进去。突破一下?还是不要做这种傻事了,他奉劝自己。不过他还是禁不住会有一些猜疑,其中最让他担心的是艾拉会不会突发意外,像自己的姐姐一样。
——就算她喜欢那一点。
人在门口处散开了一个缺口,他看见里面踏出一个人来,几个士兵正匆忙地将围绕在外面的人轰赶开。是马瑞米的脸,而他是来找他的。贝拉德正想转身离开,却意外地被他看到了背影。马瑞米加快脚步向前跑了几步,然后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嘴巴靠近他的耳朵轻声说道,“最好跟我走,不然我就得强迫卫兵抓你走了。”
贝拉德停顿了一阵,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并不是这样步行而来,贝拉德责怪自己并没有看到原来停放在街角的那辆马车。马瑞米身着一件会反光的衣服,看着跟马车车篷是一个风格,总之是大红大紫的一类。也不知是谁为他制作或挑选的,他穿着平时的着装自然不大会被人认为是国王的,但这样就显然够威风了。马车横行,步兵开道,马瑞米抓着贝拉德的胳膊上了马车,他没有拒绝,在他心里早已明确了对方的目的。
既然已经清楚了,他便无需多言。不过,他所操心的还是艾拉的情况。
“从这一点上来看,你到底不是一般人。”马瑞米说,“一般人很容易被这种阵势吓坏。”
贝拉德没有回复他所说的话,“我的姐姐怎样了。”
“你的姐姐?”马瑞米笑道,“她已经将你们的关系全部招认了,她根本就不是你姐姐。”除此以外呢?她还说了什么?贝拉德想知道。
“她还以为我是来找你们麻烦的,所以我——简单地安慰了一下她。”马瑞米眼神中尽是空洞,“我知道你爱她,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相反,我还会赐她一个宅子。”
“那你想必需要我做点什么作为回报吧?”贝拉德说,如果是交换,他至少应该确信自己的交换是值得的。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拒绝我的提议,我听你的姐姐说你是个默守陈规的人。”马瑞米用尖锐的目光看着他,“很难想象跟那样一个饥渴的女人睡在一起会什么都没做。”
贝拉德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艾拉真是说了很多。
“规矩?早晚都是用来打破的。”
“说的不错。”马瑞米表示赞同,“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就知道你是我喜欢的那种人,而我正需要你来帮助我。”
“说到这里,我其实也有一些需要你的地方。”贝拉德带着轻缓的语调说,尽管如此,似乎还是触怒了这位年轻的国王,从他的脸上一看便知。
“你瞧,当你还没有为我做任意一件事之前,你就开始开始向我索求东西了。世上没有这个规矩,我并不喜欢这一点。”
或许这些话对于一般人来说会令人恐惧,但对于贝拉德来说,正如马瑞米所说,他并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并没有感到有任何恐惧,这种感觉十分奇特。越是看起来危险的人物在他眼里越不值一提,但明明表现温和的人,贝拉德却总会判断失误。
“我以为你会更高兴我的这个说法,因为这代表我已经答应为你效劳。”
马瑞米将嘴唇弯曲成一定弧度,“我很赞赏你的说法,说实话我并没有见过你这个年纪的人能吐出这么多惊人的言论。所以,是不是你表面上是一个样子,但身体内部却已经活了很久很久?”
贝拉德摇摇头,“不是,我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那么你肯定就是个天才。”
贝拉德不再说话,他并不觉得自己享受得起这种称赞。一直紧闭不语,他感觉自己有更多的问题需要思考,却总也想不到问题究竟是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有更需要弄清楚的问题,这番周折对他的目的恐怕意义不大,但从现实的状况来看,仿佛这一遭又是必经之路。若没有十分强烈的指示,他并不想打破现状。
于是,就这样勉强混迹下去么?贝拉德不知道,他仍旧在困惑中,他不知自己这样困惑下去究竟还会做出什么。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相较之下,他更喜欢自己能向眼下狂奔的马车一样在明确一个目标之后加速而至。
马车大概是在行驶到王宫内院之后停下,他们下了车,马瑞米十分仓促地说,“召集大臣们,你跟我来。”贝拉德还没有机会从外面观看王宫场景,就直接深入宫殿之中。
自然,这是他头一次见到真正的高大建筑,以往所见不是虚假之象,便是距离太远。唯有当一个人真正从内部接触这些东西的时候,才会发觉这些东西的庞大。不知该怎么说,贝拉德被这些东西吸引了,心里惊异的感觉霎时间将低沉的心情一扫而空。
“你是要随我来,还是要在这多看一会儿?”
马瑞米显然注意到了他脚步上的逗留,贝拉德只得暂时作罢,但他基本上已经注意到了龙岚斜坡宫殿的形式多是以其斜坡的特质建造。因此,宫殿在左右方向显得更长,而前后距离则与左右差距很大,按照贝拉德平日所注意到的来看,宫殿对应的是西南方。而日出的方向多会被群山掩盖,这或许也就解释了贝拉德为何早上依据日光升起起床,但实际上与这里居民活动的时间已经晚了不少。他们想必已经很早就培养了一个可不必依赖太阳而按时起床的本事,不论是鸡鸣还是存在于自身的对时间的敏感。
贝拉德跟着马瑞米的脚步走下去,在接触到大殿尾端之后,转了两个弯,最终将目的地指向大殿右侧的某一个房间中。这个房间看起来也很大,只依赖门的大小大概就可以推测的出来,想必房间并不是为某个人准备的。门前站着两个精装侍卫,看起来就像那门的一部分,刚硬,坚守,但在主人想要进入的时候也会自动为其敞开。
在侍卫将门推开之后,贝拉德随着马瑞米匆匆走进去,里面杯盘碗盏俱全,刚看了一眼,他便听到两扇门被关闭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门上镌刻的金色图案,看起来像是两只长了翅膀的野兽猝立而起,两掌相击。
在房间之中,是一张阔气而光亮的硬木桌子,上面被漆的十分油亮,在桌子周围共有八张椅子,其中有一个最为高大,而那正是马瑞米的去处。
“好了,简单说说我的目的吧。既然你有这样的能力,就不能让它无处可用,我手下有许多大臣,但他们处处与我作对。我担心他们总有一天会对这个位置图谋不轨,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意见,以便我能正确地判断,也好将他们的预谋之心处理掉。”
贝拉德看了看马瑞米国王,他心想并不是自己该如何借用自己的能力,而他考虑的是明明相对于他的出现而言,大臣们应该是更让他信任的角色。他不光想象不到自己因巧合而提升的速度之快,同样也无法相信马瑞米就这样相信了他。不过这显然是真的,有时候同谋的陌生人要比他所仇恨的亲人更容易接近,为了铲除异己这当然是不择手段的法子。
“有时候想法并不代表他想做什么,陛下。”贝拉德说。
“你是说明明他心里想着某件事却不做?”马瑞米语气奇怪地说,“你怎么想用这种理由来说服我?”
“因为情绪并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有时因为你淋了雨所以希望雨水停住,有时你厌烦雷声希望雷声消失,但若想做到这一点是根本不可能的……”
“你举得例子很有趣,但并不适合我们的场合。”马瑞米执意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就好了,剩下的我会自己判断。”
这才是最可怕的,贝拉德想,同样的事情如果让他来处理就会暴戾得多。他还想再说什么,马瑞米一个巴掌将其挡住,“你没看到我的这帮人究竟是多么可恶的一群人,不过等你看见他们就知道了。”
很快,第一个人便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这可说是一个十分丑陋的人,但对于年龄已老的人来说似乎也属正常现象。这个人一进门便注意到了贝拉德的存在,一种并不善意的眼光注视着他就像脚步不好总是盯着脚下一样。
“让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首席顾问,塞拉托。”马瑞米说道,只是话只说了一半,马瑞米并没有将贝拉德介绍给对方。而这时贝拉德站在马瑞米左边,塞拉托站在马瑞米右边。两个人身高相近,彼此站立的时候并没有看向对方。
这里的气氛随着另外几个人的走入而变得沉闷,压抑,因为他们几个人都板着脸,除此之外,贝拉德没有找到他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因此,至少这一次,贝拉德可以将他们一视同仁。
几个人坐下,马瑞米嘴角一翘,“今天找你们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要任命贝拉德为我的另一个顾问,虽然并不取代塞拉托的位置,但他可以享受与塞拉托一样的地位。也就是说,他的地位在你们之上,希望你们能在今后的事务上相处愉快。”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们可以走了。”马瑞米说道。几个人的眼睛开始旋转,并将自己的信息传送给坐在自己身边或对面的同胞们,贝拉德知道这些信息是什么,不过却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他们只是在生气,不仅仅是觉得自己受辱于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混小子。
在几个人离开后,贝拉德发现另外有一个人走进来,这个人及其苍老,步伐缓慢。贝拉德以为他另有事情,但事实上,他是跟那些大臣一伙的。马瑞米以不带任何尊重的方式将他打发走,然后关上大门。
“好了,说说你看到的一切。”
贝拉德斟酌了一下,“许多人对于你继位的事情怀恨在心,不过多不是什么问题。”
“多?那你说说哪块地方有什么不同吧。你可以放心,我并不会因为你的某句话杀了他们,所以实话实说。”
“其他人还好,只有一个,他的情绪超过了理性,即使陛下提出什么合理想法,他也一定会以利言否决。”
“你说的是哪一个?”
“左边第二个。”
马瑞米笑了,而塞拉托脸上全被惊恐覆盖。
“很好。”马瑞米说,“你说的没错。既然你什么都可以猜到自然也就知道我是以此来测试你的忠诚。虽然我并不想这样做,但毕竟你对于他们来说更加危险。”
贝拉德沉吟了一会儿,马瑞米接着说,“看来以后这里会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