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马上骑行了一阵,他们并没有对此有过任何担忧,因为确定对方不会有办法追上来,也有可能连追来的想法都没有。这还要看店主会将这段仇恨记多久。所以,他们之后依旧维持着同样的速度,只让人觉得这是应该的,而并不是简单的为逃跑这样的缘由。即使贝拉德也觉得他们完全可以放慢速度了,对方仍旧处于一段奔逃中,仿佛艾拉逃的并不是那个可恶的店主,而是他。
贝拉德勒住马的缰绳,让它将速度放缓一些,艾拉则继续向前跑了一阵,然后不知怎么的突然注意到身边少了一个人,这才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
天晴朗无云,周围静谧而安全,尽管这里没有树林将他们的行踪遮蔽起来,但是酒馆早就看不见了,迎着的是一条干燥的毛毛糙糙的小路。上面杂草要比路边的矮,两条车辙印将草甸分开。路的中间偶尔也会见到几颗干燥的马粪,或完整,或松散,死死地躺在那里。贝拉德从这之中看到了曾经并未有过的安逸,但他却想不到为何艾拉会如此心急。
从这里向前冲了几步,贝拉德再次来到她的身边,暗红色的拼接长裙在马背上搭着,让他自然想到安娜,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她准备更适合骑马的装束,或者将她的裙子劈开然后再缝在两腿上。
“怎么了你,累了么?”
“不,我只是有些猜不透。”
“猜不透什么?”
“我们现在已经安全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还会这么拼命地加速。”
女孩现在正式停了下来,“你不是什么都能看透吗?怎么还问我这个问题呢?”
“一方面我也许没有看到这一点,另一方面我也想听听你的说法。”
“恩——”艾拉说,“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离开那里,我就突然想要拼命地跑,直到什么时候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再说。”
“你心里还有一丝恐惧。”贝拉德想了想然后说道。
“恐惧什么?你说我怕什么?”
“怕我。”贝拉德说,“我能看得出来,你并没有真正地找到最能让自己感觉安全的地方,从心境来说,不是说某个将你重重包围的安全中。”
“我不知道我会怕你什么。”艾拉说着,但贝拉德的眼神则在告诉她这一点她并不能瞒过他。“好吧,我是还有一点疑虑的,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还在认识的第一天就被你白白带走。我现在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了这个决定,让我突然间变得找不到理由,就跟喝醉了一样。”
“但这不是惧怕。”艾拉肯定地说,“只是跟许多人一样,不太敢相信这一切而已。说到这里,我倒很想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你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到艾萨斯城,干嘛还要带着我这个麻烦呢?”
“我想我已经解释了原因吧?”
艾拉想了一阵,“噢,对了,你是说过,你说想要找个人陪你。原来是这样,但是具体呢?你什么意思啊?”
“我说不清,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贝拉德从她的眼中又看到一丝严重的气息,“当然,我想若有必要的话,我还需要你替我撒谎,告诉大家我的来历。”
“你的来历?”艾拉睁大眼睛,“你要我说什么?”
“也可能用不上,我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
艾拉又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静静问他,“你知道我刚刚想到了什么吗?”
贝拉德不太喜欢对方这样做,这种考验他的方式很快就会失去新鲜感,不光是对她,对他自己也是一样。这是一种既让人羡慕,同时又烦恼的能力。
“你在想我是不是打算在别人面前扮演你的亲人,老公,或者弟弟什么的。”贝拉德说,“我承认我做这件事有一定这种意义,就是不会引起不必要的人的注意,但我并不想跟你的关系拉得太近。”
“天呐!你真的知道!”艾拉表现出一副满脸惊喜的样子,然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对你老实说,这并不是我真正想要做的,我无非是想减轻你的顾虑而已。你得明白我并不会对你有太过分的要求,你想象中的那些事情都不会成真。所以你还是尽量少问我一些这样的问题吧,否则你最后真的会害怕得逃走。”
“我不明白为什么,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缺点就是没办法了解女人的心思,所以,两种人之间的沟通就很成问题。所以我巴不得每个男人都像你一样,如果他们都能看到我心里的痛苦,怎么还会忍心让我受伤呢?”
“我并不能肯定你的说法,因为有些人正因为知道了你的痛苦,才会对你始终不放。他们喜欢那种折磨人的感觉,借着自己比别人更强大的实力,尽最大的努力给这些人摧残,让他们痛苦。通过这种方式会让他快乐。”
“也就是在你们魔法师的行列中也有这种败类了?如果真是那样可就不好办了。”
就这一点贝拉德也没办法给她解释,他没有料到他们会聊到这种问题上。不仅仅有人靠折磨人来获取乐趣,还有人会故意给别人出谜题造成困扰。尽管这两种人有本质的好坏之分,但贝拉德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感性区分,善恶直视着站在世界上的两个派别,野兽捕猎的时候喜欢跟濒死的猎物玩耍,直到对方彻底死去。但在驯服之后,它们却会成为人们眼中极为可爱的东西。
但是,我又是站在哪一边的呢?
“你又在想些什么?你还这么年轻,可是看起来好像经历了好多事情一样,有空的话你得跟我好好说说了。”
会吗?贝拉德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种心情,当然他能看到艾拉并没有恶意,只是她即便知道也并不能解决问题。如果可以的话,他只希望自己能够从她的身上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足够了。然后……
当他们终于将速度降了下来之后,只讲了一些话,之后便发现基本上已经没有话说了。的确,艾拉想说的东西即使不说对方也都知道,而贝拉德说的东西她听了也一定不懂,而她的意思也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感觉表示想要知道这一切。于是,几乎是同时的,两个人觉得原来即便多了一个人,也一样无聊。唯一不同的是,艾拉的心里是空的,而贝拉德的心里则塞满了东西。
“你看,我们只要沿着这条路,先是东南方走,然后再转到东方就行了。”艾拉说,“中间没有岔路。”
“那么有没有像你所在的那种酒馆之类的,或者可以投宿的地方?”
“也许有,但我不太清楚,只能碰运气了。”艾拉转过头,“你不是知道我只对艾萨斯城熟悉吗?但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它变成什么样子我已经没把握了。”
贝拉德就知道如果让对方知道自己什么都看得透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这样简单地说明却是让她以最快速度与自己出发的最简单手段。姐姐说,如果你能把对方的心看明白,自然就会得到对方的信任,可是现在的信任到哪里去了呢?大概都是被轻微的恐惧遮蔽了吧?
“这不是什么问题。”贝拉德说,“还是你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干嘛非要我费力气说呢?你只要看过来就行了嘛!”
贝拉德看了她一眼,笑了。
“其实我不用看你也能够知道你的想法,这就是即便我想控制自己不去了解这些私密的事情也做不到的原因了。但我正在想办法,所以就暂且把我知道的东西当做不知道的吧,你就跟我说说好了。”
“可是我不想说。”艾拉直截了当地说。
贝拉德看看她,她刻意躲避了他一下,在离他并不远的前方停下来,再次以相同的步调前进。对艾拉来说,失去的就已经失去了,她不会再去追究什么,否则她不会这么活到现在。与此相比,贝拉德总是思考过去,一切的成因以及是谁导致事件的发生。不到想明白的时候,他都会用一颗愤激的心苛求自己。
事情总会在关键的时刻翻转过来,贝拉德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地位被这个女孩撼动了。即便年龄上她要比他大一些,但这不能够成为衡量两个人孰强孰弱的标准。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该为这种事情困住自己更多的时间,一直以来他都急于找到最后的真相,如今他却将自己困在该尝试怎样的方法上。
窥视别人的心灵真的是一种不当方式吗?还是将对方的想法说出来错误更大?贝拉德看着艾拉的背影,脑袋上有两根并不对称的发辫,她的后背凹凸不平,屁股后面凸出一块衣服褶皱。但看着看着,他却发现自己看到了另一番景象,从现在拉回过去,一个只比艾拉更小的女孩张开双手在一个塞满花草等各种新鲜事物的园中奔跑,将她抱起来的是一个她称作“爸爸”的人,两只小眼睛闪烁了一下,一种奇妙的感觉让那个还未懂得什么的女孩感到了未来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