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抱着两个小家伙,安娜同兰卡再次上路了。一路上小家伙的毛发已经逐渐被风干,可是展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一个毛绒绒的可爱的小家伙,而是如同刺猬一样,毛发粘连在一起一片一片,一根一根,弄得她总想给它们洗一个澡。
抱得累了,她就总想将其放在身上的口袋里,但兰卡却害怕那样会将它闷死。
“用不了几天,它们就可以下地走路了,如果营养充足的话——”兰卡说,“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与它们的父亲还有一段不得不说的历史,那一次我差一点就死了,也正是因为这个经历我才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安娜一点都没看出兰卡身上有怎样的不同,除了身体更加强壮了之外。
“你怎么确定你是跟它有一段历史?还有,你怎么知道它是它们的父亲呢?”
“说不好,只能说是看着眼熟吧?我曾经被教导如何了解它们的习性,作为这块地方的王者,无论是与它们做朋友,还是做敌人,都必须尽量了解它们。那一只是我见过的最大的,而我也毫不怀疑的确定它就是曾经这个门齿兽族群里的首领,同许多这类动物一样,首领享有族群中的所有雌性。”
“这样说也有可能——”安娜认同,“那你跟它之间有什么往事呢?还有,难道我们不是把它们养到能够照顾自己之后就放了它们吗?我害怕它们长大会吃了我们,毕竟他们到底都是野兽——”
“是野兽,却不仅仅是野兽。”兰卡颇有意味地说,“它们对这里有很深的感受能力,它们有十分规范的群居生活,还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交流方式。你大概也很奇怪它为什么没杀你,这是因为它们总是喜欢让活物不那么容易毙命,然后留下新鲜的肉大家一起分享。对我们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跟着它们的脚步来寻找食物,适合它们的,也是有利于我们补充身体的食物。只不过现在这个地方正在面临危难,因此它们还派不上什么用场。”
兰卡说的很有兴致,安娜只那样听着,这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是兰卡想要将他获得的东西尽数告诉他的姐姐而已。他是如此痴迷他所学到的这些东西,借着这个机会他恐怕要说个没完了。可在安娜身上,只有疲惫最为明显,至于这些东西,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想听,即使真要听的话,她能想到的最好方式就是一边躺在温暖的床上,吃着东西,听着这些催眠的东西逐渐睡着……
“可我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离这有多远?”
“一个神秘的地方。”兰卡再次用这种口气说。
“神秘?有什么神秘的不能直说吗?”
“这——实在不好解释,我现在并没有完全弄明白它——”
“很快就要天黑了,虽然我不担心,但我可要提醒你一点——多做点准备一定没错,这是一个身为姐姐的经验之谈。”
兰卡诡异地笑了笑,将手伸到袍子里,将一支跟他身高差不多的木头掏了出来。安娜彻底愣住了,这么长的东西,他是怎么藏起来的呢?
“这是属于我的夜灯,我叫它吻血。”兰卡说,“你没有必要表现的这么惊讶吧?我回去的那一次你们已经见过了。”
安娜回头想了想,依旧记忆不清,那一刻她精神崩溃得不行,即使看到这东西也以为它仅仅是一个火把,完全想象不到这东西还有这么奇怪的一个地方。
“你是不是把它缠在了身体上?不过它看起来不像那么软,快说嘛!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差不多,我花了一段时间来研究这个宝贝。因为总是手里拿着不太方便,平时也多半舍不得用它,所以就把它直接放在身体里了。它对于这个结果很是兴奋,感觉就像回家一样——”
安娜越发听不懂了,“这东西能骑上飞翔吗?”
“不能。”兰卡说,然后抚摸了一下木头脑袋,萤火在那只错乱的手上出现,燃烧在空中。焰心十分明亮,周围则是绿色,现在并没有天黑,所以看起来这盏灯的效果不大。而令她十分惊异的一点是这根木头通体都是红色,令人汗毛耸立的红。
“所以还是没什么用。”安娜说着,然后抱着她怀里的幼崽,迈步走在兰卡的前面,“是这一条路吗?”兰卡点点头,于是,她撩起裙子,向前一大步一大步地跨步,动作让后面的兰卡看了忍俊不禁。
时间一点点过去,稀星开始出现,天空开始逐渐变成深蓝。在兰卡制造的灯光的照耀下,森林仿佛又回到了原有的生机,光亮的地方都被投上了绿色的模模糊糊的影子,黑色的地方依旧是黑色,空洞,憔悴,毫无生机。乱石散落一地,枯草堆到处都是,灌木丛的叶子落了,只剩下光杆儿成了安娜大腿的杀手,一不小心就会被划上一道。
这是一个久居家中的少女奔赴原野的故事,走后却还带着在家中的娇气,不变的着装,不变的性格。安娜知道这总要改变的,否则可能连兰卡也没办法保护她,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这一条裙子,这时她想起了埃拉,想起如果这个时候将她穿的裤子扒下来是不是一种极大的罪恶……
“你看,这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了,我上一次离开这儿的时候还没有这么荒芜。”
“我的小弟啊,如果你想让我听明白你说的话,你就得告诉我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又怎么能知道有什么变化呢?”
“你说的对,姐姐。我看到这些,只是有些忍不住自言自语——”
“那我们最好不要相互说话为好,免得浪费体力。”安娜痛快地说,也不知为什么,她并不为自己所说的这些话感到惭愧。若真找些原因,她却找不到自己生气的理由。好像在她心中的一个角落上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需要弄清楚兰卡到底会不会认为她是个负担,到底会不会履行诺言,她知道这是十分不当的事情,但她却没办法阻止自己变坏。
她听见兰卡笑了几声,“我们能这样真好,我在找到你之后一直以为我们可能会揪着某些严重的问题不放,然后影响了姐弟关系呢。我真的很想念你过去教训我的样子,就像现在,感觉味道一点都没变。”
“兰卡——”
“怎么了?”
“为什么我现在那么想要拥抱你呢?”安娜试着张开手臂。
“别,你手里还拿着门齿兽幼崽呢!”
……
地面在逐渐变硬,这是安娜感受最深的一个地方,实际上沙石已经很少了,覆盖在地面的只有一层发黑的苔藓。树的感觉也完全变了一种,像是几株树缠绕在一起一般,这些树并不像他们途中所见的树木那么高耸。树冠低矮地垂着,带着几乎干枯了的颜色,就好象蛛网一样覆盖着他们,阴森森的感觉霎时间展露出来。
“就是这里。”兰卡将灯插在地上,然后将背包卸下,手里却依旧抱着那个小东西,走到一株老树面前。安娜对那棵树仔细打量了两眼,只见那宽敞的裂隙中隐藏着说不清的黑暗,好像随时都可能从中窜出一条毒蛇一样,安娜叫了一声“小心”。
兰卡回头看了看她,缓缓伸出手去,在树皮上轻微触碰了一下,然后便收了回来。
“它已经死了,想要再从这里寻找线索就是一个妄想。”
“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有些怀念。”兰卡从老树身边坐了下来,“还有一点是,想要给你看看。”
“我?”安娜十分诧异,“我什么都不懂。”她一边说,一边靠近,在兰卡身边坐了下来,“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你可以跟我说。”
“恩,我正要说,就算你不爱听我也必须告诉你,因为这涉及到你的选择。”
安娜的心一抖,感觉这好像是一件很大的问题,她很害怕,害怕兰卡会因为一些她不愿意做出的选择而弃她而去。
“这个世界正在枯萎,而枯萎实际上只是一个假象,真正的问题在于大地在变质,在**,围绕这个地方逐渐向周围扩散,一旦这件事发生,周围的生灵无可幸免。我并不知道这种扩散速度有多大,但从我走到过最远的地方来看,事情似乎并没有严重到无法挽救的地步。而我要做的,说起来可能有些难以置信——”他盯住她,“我想要弄清问题所在,然后改变它,进而拯救这个世界。”
这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不过安娜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意料之外的表情,她所想的是他究竟要怎样实现这一切呢?
“可你一个人的力量微薄,跟你所要面临的不管是什么东西相比,可能不值一提。不是姐姐要打压你的梦想,人不过是一个渺小的动物罢了,我们最多只能在一个地方不适合生存之后搬到另一个地方,如果都不适合了就去等死,我们生存于这个自然之中,怎么可能有能力反抗这个巨大的依赖呢?”
兰卡转过头,以沧桑的口气说,“可惜这不是我,我第一次接触这个地方时并不了解。但现在我知道它是有求于我的,这不光只是一个梦想,而是一个事关所有生者是否还有可能存在的问题。一旦所有人遭难,大地将再没有复苏的可能。这比个人的死亡要恐怖得多——”
“可是,你能确信你所讲述的这些都是事实吗?”安娜问道,“可能这只是这里季节更替的一种再自然不过的状况呢?”
“我并不能确信。”兰卡老实说,“我只是在赌一种可能,你无法想象我经历过了什么。我被囚困于一株大树之中,我获得了它的思想和无法描述的知识;我被门齿兽差点杀死,我被埋葬于这里用血液喂养出这把法杖;我跟着这个决定了我的命运的导师学习生存,结果他却被无端端杀掉——”
他的目光闪烁着,仿佛在昭示他一直以来的悲伤,安娜抓住他的手,“好了,别说了。”
“可是,姐姐,你愿意跟我走吗?”
“当然,不为任何理由。”安娜说,“你没必要给我解释这些,我不是什么志向远大的人,我甚至都不是个男人。我现在想的只有陪在你的身边,跟你去任意一个地方,只因为我们是家人,兰卡,现在对于我们来说,这种血缘关系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么?”
兰卡点点头,热泪仿佛就要奔涌而出,但他还是忍住了。
“我来守夜,今晚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我们要不要先把这两个小家伙喂一下?”安娜提出。
“对啊,我差点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