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以前，他只要一走到门口，陶顺仁就会立刻恭敬地转身看着他，或者站起来，跟他面对面地站着说话。
而今天，朱建林在他面前站了一会，他都没有抬起头来。
朱建林在陶顺仁前面尴尬地站着。陶顺仁还是阴着脸，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只顾埋头看着一份资料。
“咳，”朱建林轻轻咳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客气地说，“陶校长，学校里那几个新建的工程，验收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陶顺仁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马上又垂下头，冷淡地说：“都验收好了。”
陶顺仁的语气很冲。朱建林暗暗吃了一惊。但他还是热情地说：“审计工作什么时候开始？这件事，你要重点抓一下，不要审出什么事情来。”
陶顺仁不吱声。办公室里的气氛紧张极了。
朱建林有些受不了，转身往外走去。
“这件事，你得亲自抓。”陶顺仁闷声说，“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朱建林回头说：“好的，什么时候，我们议一议这件事。”他昂首挺胸往外走去。
但还没走到门口，陶顺仁却突然叫住他说：“你等一等。”
朱建林身子一震，站住了。他慢慢转过身来，见陶顺仁的两手在办公桌上绞着，知道他这个时候的内心复杂极了，就有些紧张地等待着他开口说话。
“你坐一会吧。”陶顺仁指指前面的沙发说。朱建林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来，压住心跳，瞭开眼皮瞧着他。
陶顺仁也仿佛不认识一般地打量着他，许久不出声。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两人都只听到对方压抑着的心跳声和喘气声。
“陶校长，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朱建林先发制人地说，“有话就说吧，不要有什么顾虑。”
陶顺仁尴尬地一笑，才问：“你昨晚身体不好？”
朱建林的心一沉，脸却依然保持着平静说：“嗯，有些热度，你来的时候，我正吃了退热药出汗呢，所以没有开门。”
“哦?是这样。”陶顺仁疑怀地哦了一声。
朱建林脸**辣的，都快挂不住了：“谢谢你的关心。”
陶顺仁像审视一个撒谎的学生一样，默默地注视着他：“这算什么关心？”
“谁告诉你，我身体不好的？”朱建林眼睛惶惶地眨着，不敢正视他。
“嘿嘿。”陶顺仁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朱建林越发心虚了，真想站起来躲开去。可他不能走，一走，就不打自招了。
他相信，到目前为止，陶顺仁对他还只是怀疑而已，所以他完全可以装聋作哑地坚持下去。只要没被当场抓住，我就不能承认。一承认就完了，受到伤害的不只是我和孙敏敏，更大的是你陶顺仁啊。
你受得了这个打击吗？你又担当得起这戴绿帽子的名声吗？所以不管为了谁，我都不能承认，更不能告诉你。
陶顺仁终于鼓起勇气，结巴着问，“你昨晚，真是一个人，在宿舍里？”
朱建林装作惊讶万分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顺仁见他这样吃惊，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也明朗了许多。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才轻声说：“我随便问问。可能是我多心了。”
朱建林索性追问：“陶校长，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议论了？”
陶顺仁点点头：“是的。好像是五一旅游回来以后吧，学校里气氛有些不正常，你没有觉察到？”
朱建林说：“没有。”
“许多老师背后都议论纷纷，我问过别人，谁也不肯告诉我。”陶顺仁实话实说，“他们好像在有意回避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宋老师神秘地来告诉我，说你身体不好，躺在宿舍里，让我来看看，说她们女人家，到男同志宿舍里来不方便，我就来了……”
朱建林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有些难堪地说：“奇怪，她们是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的呢？”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种小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陶顺仁眯眼盯着他，犹豫了一下说：“不瞒你说，让我怀疑的，不是你，而是孙敏敏。她昨晚老早就离开了办公室，没有回家，却很晚才回来。我问她，她又吱吱唔唔的，说是到外面去玩了。问她到哪里，她又不说。你说，一个从来不到外面去玩的女教师，怎么会突然到外面去玩了呢？这小镇上有什么好玩的啊？”
朱建林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口。他在心里不住地埋怨着说：这个孙敏敏，怎么就那么笨呢？连谎话都不会说，唉，要是真的不能自圆其说，或者说漏了嘴，我还怎么面对他？怎么去见人哪？
这时门口一暗，孙娇娇走了进来。
朱建林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想抓住她巧妙脱身。但心里也有些担心，怕她一来，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那就更完了。
朱建林朝孙娇娇转过身，像不认识她似地打量着她，希望她开口说话。
孙娇娇款款走进来，先是朝他们两人看了看，然后不卑不亢地冲朱建林说：“朱校长，你们在商量事情？没有打搅你们吧？我想问一下，这个暑期的值班表，你排了没有？”
朱建林这才从尴尬状态中走过来，以一个正校长的口气说：“还没有，你排一下吧，老师就不要安排了，学校领导班子成员一天一轮。十个人，从七月十日起，到八月二十日止，正好四个循环。你最好先去问一下他们，有特殊情况的，可以排开，也可以到时互相调换。”
孙娇娇说：“好的，我这就去排。”说着想走。
这时，陶顺仁却把目光扫过来，盯着她欲言又止。孙娇娇心里有些着慌，她知道他们的这个阵势，肯定跟昨天晚上的情事有关。
昨天晚上，孙娇娇一直有些隐隐的不安。今天来上班，她更是有些莫名地紧张。可一走进学校大门，她就感觉什么事也没有。
门房里的人神色正常。孙娇娇走上办公楼，碰到几个老师，也都互相微笑致意，表情自然。走过两个教师办公室，里边的几个老师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没有出现她想像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情景。
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难道昨晚宋老师没有行动？宋老师还没有来上班，孙娇娇无法从她的脸色上进行判断。就是宋老师来了，她也不能去问她。
在观察疑惑和忐忑不安中，孙娇娇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孙敏敏已经坐在里面了。她很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孙敏敏只是眼圈有些发黑，神色有些疲惫，可能是晚上没有睡好吧。
见孙娇娇走进去，孙敏敏抬头淡淡地招呼说：“来了。”
“来了。”孙娇娇应答一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打开电脑忙起来。
她一边工作，一边关注着孙敏敏的表情。却看不出她有很明显的变化。孙娇娇就想以工作的名义，去两个校长室里侦探一下情况。
孙娇娇站起来，走出办公室，往东走去。她走到副校长室门口，看见朱建林也在里边。两人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头，里边的气氛也有些尴尬。
孙娇娇就知道昨晚已经发生了事情，但没有她估计的那么严重。
于是，孙娇娇走进去问朱建林这个问题，其实她知道这是她的责职，她排好了，再去征求朱建林的意见也可以。朱建林之前好像有些难堪，她这样一问，朱建林才恢复过来，跟她说得很详细。
可孙娇娇刚想离开，陶顺仁的目光就向她扫过来，锐利，暧昧，也有些可怕。孙娇娇的心一颤，有些紧张，不敢看他。
孙娇娇尽管知道宋老师不会出卖她，可还是有些担心。
果真，孙娇娇刚走到门口，陶顺仁就开了口：“孙主任，你等一等。”
孙娇娇一惊，停在门口不动。她镇静了一下，才转过身，静静地看着陶顺仁变得有些发紫的脸色，等待他开口说话。
陶顺仁显然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的嘴唇嘟嗦着，慢慢地说：“孙主任，昨天晚上，你是怎么知道朱校长生病的？”
孙娇娇吓了一跳，宋老师真的出卖了我？完了，她怎么能这样呢？孙娇娇慌了，脸色顷刻涨得通红。可她知道不能承认，一承认，自己就要遭殃。
孙娇娇迅速镇静下来，装作吃惊而又有些不安地说：“什么？朱校长昨晚又生病了？我不知道啊？我才来上班哪。”
朱建林也意外地转过头来，一眼不眨地盯着她。那种目光实在是太可怕了，孙娇娇惶惶地别过脸，不敢看他。
陶顺仁自主自语地说：“怪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孙娇娇从陶顺仁的脸色和这句话中听出，他还只是怀疑，就有意追问：“陶校长，是谁说我知道朱校长生病的？”
她知道不追问一下，朱建林就会怀疑她，然后……她就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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