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0元。
交费单上赫然印着这个数字。可是,对于还在上大三的我们来说,这笔钱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除非我们几个人凑一凑,把自己的生活费都拿出来,或许能勉强凑齐。可是这样的话,我们至少得吃大半个月稀饭就咸菜,还是在方婷和李小凡都同意凑钱的情况下。
我和陈梦并排坐在医院等候区的椅子上,她也没有想到要这么多钱。而这个数字又着实尴尬,如果真是什么难治疗的大病,她也可以通知她的家人。
可偏偏是个恶性卵巢囊肿,还是因为不洁的性生活所致。
陈梦是怎么也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父母的。可我们两个人手上的钱加起来也只有大几百块,根本凑不够手术费和住院费。
陈梦情绪有点低落,她肯定是想起了自己那段荒唐的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低声问我:“林勉,你说我能不能找医生改一下单子?我就做个手术,不住院行不行?”
“住院是为了后面的打针,不住哪能恢复好?”我按住她的心,边开导边替她想办法。
“林勉,”陈梦也回握我的手,“我不想让小凡和方婷知道我的事……”
我完全明白她的这种想法,毕竟,在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那么一点不愿被外人知晓的忧伤与秘密。
钱。
我们需要钱。
我突然想起来,上次简亦繁和我们一起去西平市旅游时,都是他付的钱。当然他还告诉我,他既然借到身份证,也能借到钱。那么……这1400元,他是不是也有能力帮助我们呢?
我脸色一喜,立即在心里默念了几次简亦繁的名字。
他来得很快,柔和的白光在我面前闪现,他言笑晏晏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陈梦还在低头沉思着,并没有注意到我在轻声和别人说话。我转过身去,问简亦繁:“你有没有办法帮我们借1400元钱?”
简亦繁很紧张地问:“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赶紧告诉他,是陈梦需要做一个小手术,但是我们那没有那么多钱。
简亦繁听了,伸出手来,像就变戏法似的,手上多了一叠钞票。我看得目瞪口呆,压低了声音问:“哪里来的?”
他答:“上次去西平没有用完的,我有个人间的朋友,是他借给我的。你放心,不是偷抢来的。”
趁着陈梦不注意,我拿过了那叠钱。随后便示意简亦繁,我们要去做手术了,让他先回去。
简亦繁站在我面前,一张清浅的俊脸显得很轻松。
他说:“小勉,我很高兴你在困难时首先想到的是我。”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来自冥间,而我在人间遇上了麻烦,也首先想到的是他,而不是有钱的庄云飞。
由此看来,他自是我心中最重要最无可取代的人。
我冲他点头,然后回过头去拍陈梦的肩膀。“我想起来了,我和我弟弟还有一笔压岁钱存在一起呢,你等着,我去取。”
在陈梦的注视下,我飞快地跑了出去,假装是去找取款机取钱。事实上,我只是找了一间厕所呆了一会儿,掐准了时间,又跑了回来。
我把简亦繁给我的那些钱拿出来在陈梦面前晃了晃,开心地说:“呶,可以解决了!”
陈梦也放松了不少,神色里满是感激与无措。
我赶紧抢着说:“谢谢之类的话别说,我是你的朋友,这是应该的。”
陈梦抿了一下嘴,然后和我一起去交费。
在排队时,她小声说:“真没想到,囊肿这种东西潜伏期会这么长。林勉,以后你要是有男朋友了,一定得……注意安全。”
主治医生说了,因为陈梦这颗囊肿长的地方不算危险,所以手术也比较简单。万一长在子宫内壁上,那可就麻烦了。轻则血崩,重则影响以后的生育。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画面。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和一个面带笑容的女人一起走着,身边有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子正在玩闹。
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幻想的……竟然是和简亦繁以后结婚生子的画面,倏地脸一热,转过去排着队,不说话了。
手术就在妇产科的小手术室里进行的。
交了钱后,陈梦被一个护士带进手术室,我听到护士说:“会有点疼,你忍着一点。”
陈梦进去以后,我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等她。我在想,如果当时我没能看到文倩的鬼魂,没有找到被陈教授冰冻起来的尸骨,也没能将陈教授夫妇绳之以法,那么陈梦一定还没有得到解脱。
世间之事,大多机缘巧合。
因为认识了简亦繁,我被带进了一个晦涩灰白却又光影声色的世界。而正是我接触到了那些鬼魂,才得让那些本会成为孤魂野鬼的人,度过冥河,走向自己的下一世。
我做了很多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情,虽然惊险,虽然恐惧,幸运的是,我成功渡劫了那些鬼魂。
胡思乱想了好长时间,我听到手术室被推开的声音。回过头去看,只见陈梦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地躺在一张移动床上,紧闭着双眼,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我立即奔过去,和几个护士一起去推那床。
我问:“陈梦,是不是很疼?”
护士制止了我:“手术位置特殊,不能用麻药,疼是自然的,不过囊肿已经顺利摘除了,放心吧。”
我松了口气。
护士们将我们转移到了妇科住院部,因为床位紧张,陈梦被安排进了一间待产室里。里面已经住了两个即将临盆的孕妇,正焦急地等着自己的宝宝出来。
我和陈梦出来得仓促,什么生活用品都没有带来。
在征求了陈梦的意见之后,我才打电话给李小凡和方婷,说陈梦内分泌失调所以经期不正需要住三天院,叫她们帮忙拿一些毛巾牙刷类的日用品过来。
医院是一个阴气非常重的地方,从我迈进住院部开始,就感觉到了。
虽然没有看到明显的鬼魂在我眼前晃动,但我总觉得走廊以及房间里,都透着一股阴森的冷意。
医院见证了无数人的生死,所以汇聚了无数鬼魂的阴气。
我坐在陈梦床边,默默打量着这一间病房,还有旁边的两个孕妇,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陈梦仍闭着眼在休息,她看起来很难受,却又像卸下了心里的大石头一样,身心轻松。
旁边一名穿着厚珊瑚绒睡衣的女人友好地冲我们打招呼:“小姑娘,你们怎么住到我们产科病房来了呀?”
我答道:“我朋友她肚子疼,月经不调,也算是妇科疾病啦。你这是要生了么?预产期什么时候?”
我把问题抛了回去,那个女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慢慢说起自己的怀孕历程。
过了好长时间,李小凡和方婷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进来,她们刚想张嘴说话,却见屋里有两个孕妇,立即低下声,但还是非常震惊地问:“陈梦这到底是怎么啦?”
我说:“不是说了么,医生说内分泌失调,说熬夜太多身体太虚了。所以说啊,年轻人,要少熬夜。”
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我化解了陈梦的心事。
方婷也跟着说:“肯定是这样!陈梦晚上睡得迟,可是早上又起得早去晨读,身体肯定受不了啊。”
李小凡也加进来,叽叽喳喳说了一阵。到了午餐时间,她俩又自靠奋勇去买饭。
恰好这时候护士拿着输液瓶走了进来,她在门口轻喊一声:“陈梦。”
我赶紧举手答,这里这里。又怕她说多话,便冲她使了使眼色。
护士没能明白我的意思,但幸好她什么也没有说,也不像别的护士一样站在门口喊“卵巢囊肿那一位”,只是默默地过来给陈梦打针。
我留了个心眼,就是把陈梦的病历卡收了起来,谁也见不着。这样,除了医生护士还有我,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生病的真正原因了。
陪我们吃了盒饭之后,我便叫方婷和李小凡先回去。她们坚持明天过来陪床,才慢慢地离开。
陈梦下身很痛,但是手还能继续活动。吃了饭后,精神也好了很多。
我找来几本杂志让她看着,又拿了个热水瓶去开水房装热水。
出了病房,我看到走廊上有几个待产的孕妇正在散步,好像走一走,肚子的阵痛便能减轻一点儿。
四周的窗户都关得好好的,中央空调也没有开,可就是有一股冷气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让我背后发凉。
荧白的灯光下,每个人都面色沉静,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常之处。
而我可能是见多了鬼魂,所以立即觉得这楼道清冷阴森得不正常。但是,锆银戒指并没有亮,我也没有看到任何虚幻缥缈的影子。
我在心里劝慰自己,希望只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