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漾抚住她,“虽然我没有明说,但我心里是同意少主的看法的,没有灵兽可以在大战的中心地存活,哪怕是祥瑞鹿也不行。可是你不但活着,而且还毫发无损,这太不寻常,你一定和荒野女神有某种关系,对不对?你是她的化身,还是她灵识的附体?”
流瞳摇着头,继续后退。
月漾道:“一般的灵兽,哪怕力量再强,法力再高,也极少有能识字的,更别说写。就像鹿蜀说的,它们甚至连几个数都数不全。可是你却能,怎么可能是普通的灵兽?”
他的目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热切和期待,蹲身与她平视,“告诉我,你是荒野女神吗,或者,你和荒野女神有关系?”
流瞳望着他的眼睛,那样美好、波光潋滟的眼睛,却让她的内心突然有一种窒息般的难受。
她不想让他失望,他是她在这个荒诞世界中认识的第一个人,第一个救她、爱护她、喂养她,对她最好的人,是她心目中早已超越了亲人、朋友、主人的存在。
这个时空,她最不想让谁感到失望的,就是他。
可是,她更不想骗他。
她知道自己不是,确确切切地知道。
她抬起头,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
为了增加说服力,她还把自己的小鹿蹄抬起来摇了摇,每一下都是沉稳而严肃的节奏。
四只蹄子都摇了摇。
月漾的眼神黯然下去,却又忍不住想笑,他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说:“好了,不管你是不是,我都会好好养活你的。”
这话让人感动,她情不自禁地上前依着他的袖子,蹭了又蹭。
月漾的唇角不自觉地漾起微笑,手指细细地梳理着她的皮毛,心底一片绵软,同时又忍不住想,自己是有毛病吧,就这么个做派,哪里有一点像女神啊?
流瞳对他口中的荒野女神十分感兴趣,小鹿蹄在地上划拉划拉,无声询问:“荒野女神是什么啊?”
月漾连蒙带猜弄懂了她的意思,说道:“传说,她是上界的女神,后来因为历劫来到下界。她不满意某个上界派来的神仙以斩妖除魔为借口滥杀无辜,便和那个神仙打了一场。
那个神仙觉得凡是妖魔就应该除之务尽,而女神却以为,无论神仙妖魔,都应该先分清善恶,她身边的那些妖无罪,所以不该杀。
那个神仙自然把她当作了妖魔一伙儿,与之恶战。
一场交战,两败俱伤。
之后,再没有谁提起过女神的行踪,再后,几千年过去,女神的灵魄流荡到此地,化为了半月湖。
这里原本是一座荒岛,光秃秃的,既没有植物也没有动物,因为据说这个岛下沉睡着一头怪兽,把灵气都吸干了,所以没有生灵能在这个岛上存活。
经过这次的事,我怀疑,那个传说中的怪兽就是食时兽,当然只是猜测。
总之,半月湖灵气十足,滋养了整个岛屿,渐渐的,这里花木葱茏,灵兽汇聚,成为各种精灵喜欢的修炼之地,也就成了今天的模样。”
月漾微笑,“妖族中有个古老的传说,说荒野女神是妖族的保护神,原本我以为那只是个传说......”
他有些怔忪,微微叹息,不说话了。
流瞳:你想见女神,做什么?
月漾神色惘然,喃喃道:“是啊,做什么?她是个女神......或许只是想看看传说中的人物是什么样子,或许,只是想问一句话......
食时兽出现的时候她可以现身,那,一个家族被毁灭的时候......”
他忽而住口,双唇闭得紧紧的,眉头紧蹙,脸色苍白,如同忍受着某种难以理解的痛苦。
流瞳偏头看着他,不解。
月漾起身拍了拍她的头,“好了,鹿蜀要来了,去吃东西吧。“
流瞳嘟着嘴(如果能看出来的话)刨前蹄:不好玩,这不上不下的,不是吊人胃口嘛!
门外,已传来鹿蜀标志性的唱歌一般吟咏的声音,月漾忙不迭地往外赶她,“快,快去吃东西,去玩耍,去睡觉。”千万别让鹿蜀这货进门。
流瞳:“......”
为什么感觉被嫌弃的是她?
鹿蜀喜滋滋地带着流瞳去自己的洞府,一边走一边大力鼓励,“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啦,只要你在这里好好干,灵果会有的,牧草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
慈爱地抬起前蹄抚摸着她的头,虽然在她感觉更像是戳她的头,语重心长,“师傅认识几头漂亮的小母鹿,到时候一定优先介绍给你,让其他小公鹿羡慕死。”
小公鹿......公......公???!!!
流瞳顿觉被雷劈了,两眼圆睁,嘴巴张大,过度震惊的后果是,吃了一半的灵果倏然卡进嗓子眼,噎得她两眼一翻,双蹄扒着脖子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鹿蜀径自把她的过激反应当作惊喜过度,看她顺过气后,甩了甩尾巴,对自己的诱导工作满意地收尾了。
流瞳极度凌乱。
她是个男的?!
可她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男的?
难道自己是一个长了女人心的男的?
嗷!不!
如果自己来之前是个男人=是个怀着女人心的男人=是个人妖
来之后是只男鹿=是只怀着女人心的男鹿=是只鹿妖
两相比较,人妖不容于人世,而鹿妖却容于这世……
且不管她是小公鹿还是小母鹿,在这里,都是鹿妖,被大家接受的鹿妖……
这么一想,流瞳心里就有点松泛了,甚至还隐隐生出一种“幸亏来到这里”的庆幸感……
由此可见,流瞳姑娘实在是个心大的姑娘……
流瞳又想,就算自己成了一只小母鹿又怎样,难不成还真要去勾引小公鹿?
当然不!
既然如此,身体是小公鹿还是小母鹿又有什么关系嘛?
大不了,将来化形的时候化成女孩子就行了嘛!
于是乎,刚刚还乌云笼罩的心转眼就阳光灿烂了,小白鹿欢快地吃着果子,甩开蹄子,脚步轻快地随着鹿蜀去了。
这番情态,落在鹿蜀眼里,自然成了“我的诱导果然有效”的最佳证明。
鹿蜀的住所是一处山洞,从外面看碧草簇拥、山花锦绣,而到里面一看……
空空如也,洞徒四壁……
鹿蜀还不忘借机语重心长地做教育,“徒儿哟,好好干,等过个百儿八十年,师傅也奖你这样一处洞府。”
流瞳差点给跪。
她在洞中溜达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卧身的地方,刚想开口询问,就听见刚刚还在说话,直挺挺站在洞当中的鹿蜀已经发出了呼噜声。
流瞳:“……”
说话像唱歌,打呼噜也必须弄出个一波三折吗?
流瞳凌乱地在这十八弯九连环的呼噜声中从洞外衔了些草铺在地上,然后修炼绝世神功一般卧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呼声绕转,泉水叮咚,她的意识在半醒半梦间沉浮,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梦。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是一处圆形的舞台,灯光亮如白昼,凝聚在舞台中央。四周响起海浪一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然后,灯光中款款走来一匹白首红尾的虎纹马,他体态健美,姿势优雅,曲起前腿向台下的观众致意,台下立刻响起了一阵阵尖叫,有几匹漂亮的小母马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一边朝他抛花,一边含着热泪呼唤他的名字:“鹿蜀!鹿蜀!”
然后他便在这群情激奋中,昂首挺胸地张开嘴,开始念诗……
一首两首三四首,五首六首七八首……
就像一个无限循环的录影机似的,一直播放着这一幕:舞台、灯光、鲜花、掌声还有念诗……
她睁开了眼睛。
一团荧光流转的气泡慢慢从鹿蜀身上分离出来,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气泡中还流溢着一副画面:灯光中的舞台,舞台中的马。
一种纯然的欢悦在她体内弥漫,激起她的饥饿感。
她本能地张开嘴,用力一吸,那团莹莹的柔光便飘向她,被她吸进腹中。
然后她突地激灵一下,瞬间醒了个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