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猎眼皮乱跳,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幸而金虎速度惊人,仅用一个时辰,就从狮王寨飞奔到圣血关前线将营。他跃下虎背,疾步向唐天池大帐奔去。
营地嘈杂,不断有人进出。丁猎喝退拦路查问口令的哨兵,大踏步直闯帐门。他焦躁不安,寒冰能量外放,门上帷幕冻裂,如狂风卷起的树叶,消失得无影无踪。
帐内,关宁大声传令:“敌军归心似箭,锋锐无比,但必有冒进的部队。各处防线不可轻出,稳固守御,寻机歼灭南秦有生力量!”
丁猎眉头紧皱,问道:“圣血关之敌发起反攻了?唐将军回来没有?”
“啊,大将军!”关宁惊喜,“半个时辰前,南秦三个军团倾巢反击,前线有些吃紧!唐将军还未回营。”
丁猎急怒攻心,挥拳打在营壁上,“嘿!他不听我令,恐怕凶多吉少!”
关宁震惊,结结巴巴地问道:“怎……怎么了?唐将军出事了?”
丁猎暗暗叫苦,质问:“我的手令你们为什么不执行!主将不可轻出!”
关宁搓着手叹息:“回禀大将军,唐天池将军不听我的劝告,必定要亲率重骑兵攻击。下官苦苦阻拦,然而将军决意奇袭萧承河,建立大功……”他口中不停,将神武军的作战计划快速说了一遍。
丁猎越听越是惊心,不由地脱口打断:“得胜岭的南秦伏兵,十之八九有诈!”
关宁愕然:“怎么……怎么会……”
“如果说柴羽在阻击战中有反常行为,你们能发现,他萧承河就发现不了吗?”
关宁语塞。
丁猎继而叹道:“倘若趁夜从得胜岭经寒阳岭攻下来的南秦人只是伏兵的一部分,而萧承河手握主力,暗中窥伺,那怎么办!”
的确,天黑之后,敌军具体数量有多少,很难判断。
关宁的拳头已经握紧。
“倘若率领伏兵的是其他将领,而萧承河突然从圣血关正面发起突袭,神武军前线统帅不在,如何御敌?”
关宁额上渗出了冷汗。
然而,丁猎心中更有其他的担忧,萧承河如果直接向金官岭、狮王寨、鲤鱼山进攻,连城固然能稳守阵地,刘冷泉呢?
当然,他不能在关宁面前表露出这方面忧虑,只继续说道:“我手令里已经写明,各部阵线之间有羽族出没。你们难道不看史籍,不知道羽族刺客的厉害?倘若在乱军之中,刺客掩袭而至,凭唐将军身边的卫兵,能够保他万全?”
关宁一个哆嗦,不由迈步向营房外跑。
“站住!你做什么去!”丁猎喝问。
关宁颤声道:“下官点兵,去寒阳岭为将军解围!”
丁猎拍案站起:“荒唐!圣血关前才是最要紧之处!”
他缓了口气:“我会立即指派雷迁率大本营甲士去寒阳岭接应唐将军!”
从九条南秦大汉身边冒出来的刺客,正出自羽族!
两柄短箭,极短的距离,极稳极快极狠地打向唐天池胸前要害!
身后的卫兵一齐惊叫,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好几个人掌中刀脱手,直向刺客猛掷!
霎时间,所有人眼前泛花,那刺客身形疾晃,分出了五条影子。飞在半空的军刀刺入影子,就无力地落下地面,当啷啷一阵乱响。趁这时机,羽族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再回头看唐天池,这东梁神武军将军已伏在马背上,没有半点动静,鲜血顺着马鞍流到铁镫,再一滴滴掉入尘土。
卫兵吓得魂飞天外,惊诧间,竟无人敢上前查看。
如此精确、迅疾的刺杀,是不可能留下活口的!
“快救人!”断喝立起,卫兵们一愣,望向卡卡·罗特。这个天策军小子,他是什么意思?
卡卡见状,只好自己纵马上前,翻身下马,将唐天池抱下地面,仰卧着。
两枝短箭,齐齐穿透胸甲,插入左胸,却离心脏有一寸之遥。唐天池喉咙里咯咯作响,不断咳出鲜血。
“短箭刺伤了肺叶,不清楚创口深度!”卡卡在联邦作试验品时,军训中自然学过急救,想不到在此地可能派上用场。
如果在银河联邦,唐天池需要立即止血、消炎,检查脏器受损情况,严重的话得立即手术。
可眼下,啥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
“真泥麻原始社会!”卡卡懊恼,他不希望唐天池就此死去。
他没有义务救护这位将军。况且,羽族刺客动作之快,就算迅疾如卡卡,也无法避免唐天池受到伤害。
可是,就在羽族刺客暴起发箭的刹那,卡卡精神力一阵波动,干扰了她的准头。这种波动并不是精神冲刺,而更像被动的自保。这或者因为刺客现身得太突然,精神力才自发波动,保护主人,却歪打正着避免了唐天池立即身亡。
正因为无意识地做出了救人举动,卡卡自然想把事情做彻。可是,他看上去似乎办法不多。
更糟糕的事接踵而至,卡卡发现,唐天池左胸上的两枝短箭,自动向肉体深处刺了四分之一寸,他又一口鲜血吐出。
料不到,羽族的暗器竟如此精巧,外形普普通通的短箭,可以在无外力情形下持续加深伤害。
“不行,必须得拔箭!”
卡卡一咬牙,伸手揪住了两枝箭尾,估摸指上力度恰到好处,即运劲外拔。
然而一拔之下,双箭竟纹丝不动。卡卡瞪眼,又加半分力道,却仍然无果!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邪门暗器!”数滴冷汗顺着鼻梁流过,卡卡再次加大力度,唐天池却脱口喷出更多鲜血,喉间响起模模糊糊的低呼。
卫兵们闻声,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做些什么,但好在将军发声了。一个人低叫:“弟兄们散开,让这天策军小子给将军治伤!”他们才站成圈子,拔刀向外,提防有南秦人偷袭。
李剑仁一溜烟奔来,在卡卡耳边低语:“老大,见好就收!要治不好这将军,神武军得找我们麻烦!不如趁乱走了……”
卡卡正进退两难,听了李剑仁的话,手指放开,从箭尾边缩了回来,点了点头。
“对不起了!我根本没有把握救你!”他默念。
便在这时,营地里响起一阵欢呼:“唐天池已死!”“东梁兵败了!”
百十个南秦兵,簇拥着头戴金盔的“元帅”,放开喉咙大叫。一边大叫,一边抛起火把,吸引注意。
厮杀中的东梁重骑兵开始扰动,一个个都向阵线后方张望。果然,骑马督战的唐将军不见影踪!
被追击得到处逃蹿的南秦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无一不盘马回刀,向敌兵猛砍。近千重骑兵,几乎同一时间头断体折,撞下地面。黑翼骏马昂首惊嘶,人立起来,前腿凌空乱踢。
没有唐天池的东梁兵,迅速陷入被动挨打的窘境!
越来越多的南秦人开始跟着呐喊,“唐天池已死!”“东梁兵败了!”士气为之大振,举刀挺枪,将东梁人的躯体毁灭!
混乱中,那百十个南秦兵又叫出新的口号:“元帅有令,儿郎们反击!”
敌军主将已死?我军元帅出令!南秦士气瞬间高涨!
战场局势终于逆转,打了鸡血似的南秦铁骑全体反击。刚刚还被分割包围,命在顷刻的他们,此刻竟能连缀成整体的战术队列,一致进逼。在他们的阵线前,东梁重骑兵挤成了乱轰轰的一团,只知退却,无人进攻,无人指挥!
唐天池的卫兵们也恐慌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横在身前的刀不知不觉换手,只因掌心里渗满冷汗。
“将军!将军!”他们混乱地叫着,还盼望卡卡·罗特真能把已在鬼门关前的唐天池给拉回来!
羽族的短箭又自动刺下四分之一寸,箭尾不知什么时候发生了偏转,整个箭身悄悄歪斜。卡卡大皱眉头,他明白,此时唐天池体内的箭头已对准了心脏!
“这么下去,即使这两柄该死的短箭不刺入心脏,也会把他的左肺搅得稀烂!”
卡卡回头扫视身旁的卫兵,他们已经开始心惊胆战了。有人口中呼叱:“那天策军的小子,将军若活不过来,要你偿命!”威吓虽然是威吓,但他的声音已明显在发颤。
卡卡缓缓站起身,微弓着身子,向李剑仁丢了个眼色,那意思是:马上跑路!
“这些东梁人心浮气躁,带着瘦鬼冲出去,不是难事!”他打定了主意,却仍然向离死不远的唐天池望了两眼。
他讨厌做事没有结果!但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鬼地方,去西宋!
下一刻,卡卡将倒飞而出,撞晕背后两个卫兵,再飞奔出营地。至于李剑仁,跟着玩命地跑就是了!
将发未发,卡卡眼角余光最后一扫,发现唐天池的手在动。不仅手在动,整个人都在努力,想把自己从地上撑起。鲜血不停从口中流出,他却在叫着,想把命令清清楚楚传达给士兵!
卡卡心头一动,再度俯下身去。
“啊……啊……啊……”唐天池在大口喘着粗气,但已能大略听到他在说什么。
“快……快,扶……扶我……扶我上马!上马!上……马!快!”
卡卡低声道:“将军,你的伤不宜再受颠簸。”他明白唐天池想做些什么,但到底难以置信。
南秦人的呐喊声正在逼近!东梁重骑兵不断折损!
唐天池咬紧牙,两排牙齿已完全血红。他稍停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再喊出一个字:“快!”
这声喊其实很微弱,但卡卡听在耳里不啻一声雷。
卡卡立即将唐天池搀扶起来,能感到他身体整个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由于下肢根本没有气力,他看起来随时都要摔倒。
“上马……上马……上马!”
马匹近在眼前,唐天池已无力抬足踏镫,连手都无法举起去牵缰绳了!
“将军,你即使上了马,也会立即掉下来!”卡卡仍然把声音压得很低。
“上马……上马……上马!”“上马!”
唐天池仍在一遍遍重复,可以体会,他心焦如焚,一股怒火简直要将胸膛气炸。
卡卡一咬牙,两臂上举,将唐天池轻轻放上了马鞍。就在这时,他察觉,唐天池左胸的两枝短箭,似乎又向里刺下了四分之一寸。按常理说,这种剧痛,会将人的意志力瞬间摧垮!
一阵辛酸在心口浮起,卡卡目光闪烁,棱角分明的脸略略抽动。
唐天池刚坐上鞍子,就开始摇晃。看得出来,他在极力支撑,但到底无法阻止身体再度前倾。
这样怎么能鼓舞士气?挽救崩溃在即的东梁重骑兵?
卡卡·罗特意念陡起,精神力波动,直接指向唐天池脑部。
“将军,支撑下去吧!”他心中已生出崇敬之感。
精神力波动的刺激,会缓解你的疼痛感,但你的血仍在流,刺客的短箭仍在向你的心脏逼近!也就是说,我可以帮你忘了创伤,却无法阻止死神攫走你的生命!
好吧,如果你愿意用生命去换一个结果,我就帮你去换!因为我和你是同一类人!
就在这血流如注,尸横遍地的营盘里,目睹千百人在短时间死去,人的惨呼、马的悲嘶充斥耳际,卡卡·罗特却又想起了在另一块大陆的妮可?艾薇儿。
虽然爱人之间横亘着“无法逾越”的寒龙江,思念仍然能穿越万里江天,去到爱人的身旁。
“妮可,你还好吗?”卡卡一声长叹,精神力波动刹时间强劲起来。
与此同时,他左掌心里的精神力密符,顿时发出了赤色的光芒。这赤芒轻易刺破夜色,如果从天空向下俯视,人们会产生一颗红色的星坠落于荒野的错觉。
生死搏杀的东梁人、南秦人此刻一齐回头,望向卡卡·罗特藏身之处。此刻,卡卡已在赤光里消隐,赤光却衬托着立马横枪的唐天池。东梁神武军统帅,将军唐天池,这时已在马鞍上坐直了身子,腰杆挺得像标枪一样直。
他的神态已经恢复了威严,他的目光重新渗出了睥睨。脸上的血迹已经擦干,征衣前襟流出的鲜血只能衬托他的威武。不知不觉,两柄短箭又向心脏逼近了一步,从远处望过来,似乎也难以察觉它们的存在了。
唐天池右臂高举,铁枪斜指夜空。瞬间,战场出现了片刻的死寂!
“神武军重骑兵听令!”
这一声叱咤,远远传了出去,听起来完全是一个正常人的声音。重骑兵们的目光立即亮堂起来!
唐天池再用尽气力,开口吼出了两个字。
“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