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将尽,丁猎四处巡视,试图发现任何可疑线索。
宋清秋神秘失踪,令他悲愤、警省。
“清秋重伤,不可能行走,因此,必然有人将他劫持。为什么这样做?他们要对清秋做些什么!”丁猎拳头紧握,两道利刃似的目光四处搜索。只可惜,军帐内外即使有些蛛丝马迹,也被破坏殆尽了!
萧承钰夜闯大本营,正因为这么一闹,所有甲士都集中到军帐之前,宋清秋才被轻易带走。
两件事纠合在一起,他心头莫名生出不安的情绪。
慢慢地,丁猎踱回帐内,在作战地图前止步。他左手抱在胸前,右手竖起,指间捏着一块暗蓝色的冰晶。
仔细观察,可以看到冰晶中凝结着细微的,黄白相间的沙土。
“眼下大战在即,任何蹊跷之事都不能放过!”丁猎望着地图,自言自语。
帐内巨烛已熄灭,桌角上只燃了一盏孤灯,阴影投向作战地图,不停瑟缩着。那阴影,又恰巧遮住了放置镶金、镶银军令牌的玉雕筒。
忽然,丁猎的目光扫向玉筒,立刻变得严峻:一枝镶银军令牌折断了!牌面上的魔法水晶不知下落!
令牌断口参差,绝非刀剑砍削,倒像是有人仓促间用手指夹断。雕虎镶银令牌质地坚硬,又有魔法水晶力量加持,就算中上实力的武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弄断!
丁猎暗暗思索,从宋清秋的身份想到西宋王国的高手,从九龙拳想到长生诀。
更为重要的是,折断镶银令牌,取走魔法水晶,这意味着什么?
天色微明,圣血关前线传来情报,唐天池、刘冷泉、石援甲等部已进入预设阵地。丁猎略加思忖,写下数道军令,再命人召谋士贾甫来帐议事。
这贾甫的祖父,就是东梁帝国司空贾邕,三十多年前死于羽族之手。贾甫虽借祖上荫庇参与国政,但的确大有才干,尤其精于武略,所以被丁猎延聘参谋军事。
按照东梁祖宗成法,公良氏、丁氏各主文武大计,互相不能干涉。然而,其他文武官员是可以交流任职的。这祖宗成法,还是旨在限制位极人臣的两大世家。
贾甫到后,丁猎先将萧承钰独闯大本营一事说了,贾甫吃了一惊,说道:“半夜听见营中喧扰,还以为大军开拔未完,没想到是南秦三皇子滋事。”
丁猎笑道:“萧承钰有勇无谋,让他去豺虎口搅搅局,倒是好事一桩。我听他言辞,似乎没有得到军令就擅自行动,南秦军内部扰乱,由此可见一斑。不知贾先生对战局有何高见?”
贾甫应道:“帝国六十万大军对敌三十万,我众敌寡。不过我军远征千里,粮草补给线太长,始终是一个隐患。因此,此战宜急不宜缓。鄙人看来,五天之内一定要歼灭萧承河,否则战局或生变化。”
丁猎见他主张速战,便将前线情报说了:“我军万事俱备,但若要速战速决,还缺一点奇变!贾先生,本帅有意将总攻时间提前一个时辰,且让石援甲部先行攻击,来个出其不意。你怎么看?”
贾甫稍一沉吟,道:“就战况而言,唐、石二将军已成掎角之势,且兵力占优,不论哪一部先攻,主动权都在我手。不过,大将军临阵易令,恐怕不是好事!”
丁猎一摆手,淡淡地说道:“由石部先攻,这也是早已制订好的第二计划。寒阳岭是关键据点,将它拿下,萧承河败亡将更加快速。临阵改换,并无不妥。”
贾甫听闻,不禁叹了口气,旁敲侧击地说道:“倘若神武军各位将领尚在,便没有顾虑……”
“军令如山!如今本帅麾下虽有天策军和定边军,他们的主将仍然要听命于我,难道这些人不怕军法吗?”丁猎不以为然。
两人所谈,乃是东梁的武将更迭。东梁帝国的常备军种主要分为三类:神武军即主力野战部队,天策军即皇宫御林军,定边军即边防部队。这几年来,东梁连续征战,神武军损耗巨大,几个主要将领或是阵亡,或是重伤重病不起,或是垂垂老矣。受此影响,本次与南秦决定性的大战,丁猎已不得不借重天策、定边两军。
然而问题是,石援甲、刘冷泉并非自己的嫡系,神武军与天策、定边两军之间也存在不少矛盾。所以,贾甫不能不对临战改换作战计划忧心!
丁猎却是另一种想法,他最看重扫平天下,实现丁氏武将的世代夙愿。因此,当手中将军级指挥官不尽如人意时,他仍然决定进行大规模战役,要抓住机会连续剿灭南秦、西宋。如今战绩也证明了,他的选择没有错。
贾甫心中仍有疑虑,正色说道:“大将军,兵危战凶,不可不慎!如若仅仅是为了出奇而改换军令,使将帅疑心,鄙人不敢苟同!”
丁猎见他毫不退让,不卑不亢,先放了一半的心,于是说道:“先生父亲与我祖父同朝为官,我向来景仰。先生为人刚毅,我更是膺服。有什么话,我也不隐瞒。眼下,本帅要拜托先生一件大事!”
贾甫怔了怔:“大将军的意思是……”
丁猎神情严峻,说出一番话来,竟把贾甫吓得面如土色。
片刻之后,改换作战计划的军令,终于由大本营发往前线。
接到军令时,唐天池正召集辖下各部军官训话,准备总攻。他暗暗诧异,但仍然不动声色把大将军军令传达。众军官一时摸不着头脑,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唐天池一瞪眼睛,厉声说道:“大将军谕令,谁敢妄议!你们遵照执行便是!现在攻击提前了一个时辰,各部按照既定第二计划,牵制正面南秦部队,配合石援甲天策军攻打寒阳岭,不得有误!”
众军官见将军发怒,一个个变了脸色,垂手肃立,异口同声应答,“遵命”两字轰然响起,犹如出自一人呐喊。随后,他们即刻出帐,调动各自部队,准备作战。
不得不说,神武军训练有素,虽然紧急改换作战计划,但依旧严整有序,丝毫不乱。唐天池,也是丁猎手下为数不多的嫡系将领了。
重骑兵都尉关宁留在了军帐中。按照原计划,他的重骑兵兵团原本要打头阵,如今只能暂且休整。
直到这时,唐天池才紧皱眉头,手里握着丁猎赠予的黑玉短刀,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要改变计划。“这刀,是要割下萧承河首级的!可如今如此局势,真令人不甘!”他如是想着。
关宁精明强干,见唐天池不悦,低声说道:“将军勿忧,圣血关之战要投入数十万军队。他们天策军虽然先攻,但终归是偏师。要吃掉萧承河亲自率领的南秦第一集团军,还得靠咱们三十万神武军!”
帐中并无其他人,唐天池也不避讳,说道:“关宁,你说的这些我岂不知。只不过,那石援甲小人而已,仗着外戚身份参与军事,虽然这人打仗也有些道行,但要神武军去策应他,我真不能心服。”
原来,当今东梁皇帝李宝君宠爱一个石姓贵妃,而石援甲正是石贵妃的哥哥。仗着外戚的身份,三年中,他从一介平民蹿升为执掌天策军的将领,东梁建国以来,从未有如此奇事。幸而石援甲带兵有些本事,在丁猎麾下打了一两个漂亮的歼灭战,为石姓外戚赚了脸面,但在老资格的神武军宿将唐天池眼里,远远上不了台面。
关宁寻思,唐天池这心结一时也解不开,不如另加劝导,于是将丁猎的谕令讨过来观看,只见上面写道:
“我军部署已成,大局在握,萧承河瓮中之鳖耳。然兵者诡道也,亦须出其不意。故着石部巳时正点突袭寒阳岭,唐部暂驻圣血关前,作势佯攻,策应牵制。阵上之事,相机处置,具文书回报即可。另,有羽族刺客出没阵线之间,着各部主将不得轻出,虎落大帐,守备戒严切不可轻忽!确须命驾,护甲重铠一应俱全,环拱之士必过千数。”
关宁眼珠转了转,也猜不透大本营的意图,只好顺水推舟地说道:“将军,这谕令上说‘阵上之事,相机处置’,倒是一个机会。咱们不必拘泥于牵制圣血关正面敌军。”
“哦?你说说。”唐天池有了点兴趣。
关宁不紧不慢地说道:“寒阳岭是圣血关东面屏障,此地一失,敌军中枢暴露,势必全线动摇。据情报所说,守卫寒阳岭的是南秦都督柴羽,总兵力五万人,只是天策军的一半,萧承河必然要向东面增援。我们可趁此机会,派出多支骑兵千人队,沿路游击奇袭,大胆穿插,骚扰敌军防线,动摇士气,对此后正面攻击应大有裨益。而且,说不准能打一两个小范围歼灭战。”
唐天池略加思索,也认为此计可行。他注意力一转移,心头郁闷反而纾缓了不少。
唐天池与关宁商议后不久,丁猎的手令也送达石援甲天策军驻地。部署紧急调整,总攻迫在眉睫。
在这节骨眼上,天策军都尉赵钰急匆匆奔向石援甲的大帐。帐外戒备森严,两柄长枪“咣啷”在他面前交叉,一名队长军官迎了上来。
“少……”他口中蹦出一个字,又硬生生收住,“赵都尉,石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赵钰冷冷地横了这队长一眼,喝道:“闪开!你们好大胆子,连我也敢阻拦!”
这赵钰的祖父是天策军前任主帅赵芝。赵芝虽已退职,但在朝野犹深有影响;极受将士爱戴,仍被天策军尊称为“老帅”,而赵钰相应成了“少帅”。只不过,这个“少帅”当前仅仅是个都尉而已。虽则如此,他背景深厚,在东梁军界也被看作“后起之秀”。
哪知那队长毫不相让,只是赔笑着,低声说:“将军的确下了死命令,下官也没有办法。少帅,请包涵则个!”
赵钰咬牙切齿,环顾四周,卫兵都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但握着刀柄的手掌丝毫没有放松。他心头愠怒,忽然抓住眼前两柄长枪枪身,一迭声大叫:“不公!石援甲,你给我出来!”
卫兵们吓了一大跳。平日里,赵钰也不是飞扬跋扈的官二代,此刻看似真被逼急了,竟公然向天策军统帅咆哮。
大帐正门推开,一个都尉跨步出来,他头戴铁盔,面上带有明显的不悦。他压着怒火说道:“赵都尉,你有何事?”
赵钰跳脚喝道:“让石援甲出来说话!”
“将军正谋划前线大事,哪有闲工夫见你!将军让我传话给你,令祖虽然建立大功,但不代表你能在天策军横行无忌,以下犯上!自古虎父犹有犬子,虎祖难道就没有犬孙?我看你只知空逞口舌之利,更无过人之勇,还是安分守己一点为好!”那都尉板着脸,冷冷地说道。
赵钰气得头发都要竖起,他认得这都尉,此人新入天策军未久,没想到居然成了石援甲的心腹,更没想到竟敢对自己大呼小叫!
“放肆,你敢信口雌黄!我赵钰愿率本部军马杀奔寒阳岭,战死沙场而不悔!且看谁无过人之勇!”他愈加激动,连声音也变了。
“嘿嘿嘿嘿嘿嘿”那都尉一阵冷笑,轻蔑地打量了赵钰一番,“就凭你?”丢下这三个字,他转身入帐,正门在身后哐地紧闭。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可恶的石姓外戚,仗着皇上青眼,越发目中无人了!”赵钰从石援甲的大帐前离开,走向自己的营房,一路上气得发抖。
原来,以他的条件,只要积累足够的战功,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不幸的是,他碰上了石援甲这么个克星!
这次东梁与南秦大战开衅以来,三个多月时间,赵钰这个中级军官,没有捞到任何上阵作战的机会,仅仅被分配些打扫战场的任务。
其实,石援甲作为天策军的现任统帅,他怎么可能让前任的子孙出风头?
赵钰也动过好几次离开天策军的念头,但一想到自己的背景,只有在此处才能最大化发挥,到神武或定边两军,说不定更遭遇打压,就放弃了。
他想的也有道理,东梁这三大军种,年深日久,相互间的确存在很多矛盾。
石援甲部十万人,营盘占地极广。赵钰行走多时,远远望见前方有一块校场,当中树起两根十余丈高的旗杆,周围聚着一堆士兵。旗杆顶端未悬挂旗帜,却各有一个人!
这两个倒霉蛋,全身五花大绑,一条腿系着牛皮筋,头下脚上倒吊在半空。倘若有些许意外,不免要摔得粉身碎骨。
戈壁滩上,狂风仍劲,两人就像断了线挂在树梢的风筝,东摇西荡,随时可能被席卷而去。
只听校场上一个军官大叫:“上面的两个奸细,再不招供,我们就射断牛皮筋了!”
旗杆上一人应声哀告:“老总啊,是自己人,自己人!我是天策军侦察兵李剑仁啊!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啦!”
“放你的屁!天策军哪来你这种剔了骨头没有二两肉的东西!定是南秦的臭猪,还是只瘦臭猪!”军官怒骂。
不用说,另一根旗杆上挂的人,就是卡卡·罗特了!
他们是怎么落入天策军之手,还被如此凌辱?这要从李剑仁的诡计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