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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武谏(1 / 1)

黑云低压,惨白的月光偶尔透过云层,照在东梁帝国十五万大军的铠甲、兵器和马鞍上。

这一晚,戈壁滩中刀子一样割人的狂风呼啸着,风里夹杂了从北天墨山传来的凛凛寒气;地壳下似乎隐隐响起令人心悸的怒骂、呻吟和哭泣……

“启禀大将军,卫峰将军黄昏前已抢先进占豺虎口,下寨完毕!”传令兵大声通报。

“好!”丁猎兴奋地圆睁双眼,手掌不禁微微颤抖,他立即握紧拳头,在三位将领面前保持镇定。

数十枝巨烛把军帐照得跟白昼一般,四角翘起,如展翅欲飞的桌案上摆放玉筒,筒中斜插了数道雕龙镶金、雕虎镶银军令牌。

桌案后悬挂着大幅战事地图,数条青色行军箭头或正面突进,或迂回穿插,或侧后要击,将一整块朱红色的敌军团团包围。其中行军路线最长的一条青色箭头,也就是卫峰的部队,向南挺进,死死扼住交通要道豺虎口。

“大将军,豺虎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卫峰阻住南秦援军十日,不是难事。趁此良机,请大将军即刻下令,向萧蛮子发动总攻!”唐天池躬身请战,腰间铁剑撞击铠甲,发出铿锵之声。

丁猎眼中寒光闪动,抽出一道雕龙镶金令牌,牌面上一颗魔法水晶闪烁金光:“唐将军,一切按计划行事!明日正午发起总攻,全力剿灭盘距在圣血关的萧承河部,这是敌人最强悍的军队,把他们拿下,则南秦帝国气数已尽!”

他又从怀间掏出一把柄上嵌着黑玉的短刀递给唐天池,一字一顿地说道:“用我的利刃,把萧承河的首级割下送来!”

唐天池双手接过令牌短刀,满面惊喜,话语间却尽是冷峻之意:“大将军放心!咱们和萧蛮子打了七年的仗,明天日中之时便要做个了结!”

丁猎微笑颔首,英气勃勃的脸上显出鹰隼般锐利的神情。“成败在此一举!”他手点地图讲解,“战局的关键有两点,第一,豺虎口必须挡住南秦北上部队,卫峰若有闪失,定斩不饶;第二,萧承河部退出圣血关后,千万要将其扼制在西面吞云山地带,否则,全歼顽敌的目的很难达到!刘将军,你部担任阻击,肩上的担子其实更为沉重啊!”

满脸络腮胡子,举止粗犷的刘冷泉抱拳行礼:“大将军不必担忧,我部就算全体战死,也绝不放萧承河一兵一卒过去!”

丁猎剑眉长挑,心中对全体战死的话略有不快,不过他抽出两道雕虎镶银令牌,做具体指令:“萧承河以四个集团军共二十万人在圣血关以南布置防区,纵深达六十里,另有两个集团军共十万人守关。前线我军整备补充之后,计划由唐天池部六个军团三十万人正面突击,限三天进至关下;石援甲部两个军团十万人协同,突破南秦左侧防线要点寒阳岭,同样直指圣血关下,与唐部会师攻打敌军总部。萧承河支撑不住,必离关向西南转移,刘冷泉部两个军团十万人需在吞云山脉,即金官岭、狮王寨、鲤鱼山一线阻敌前进,等待唐、石二部追兵,聚歼南秦主力于阵地之前!”

他手指军帐外,帐外狂风呼啸之声不绝于耳:“神武军十五万预备队,现在分派给你们,由你们节制,充实到前线折损的部队中去!”

传令授牌已毕,丁猎昂然说道:“最重要的作战即将开始!三位将军务必戮力同心,为帝国统一天下的伟业建立不朽大功,从此名垂青史,流芳百代!倘若临阵畏缩,不听号令,则一概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他袍袖挥起,双眼寒意更盛,决然下达命令:“出发!”

三将齐声领喏,转身离帐。紧接着,一道道军令紧锣密鼓地传达下去,集结的十五万大军开拔在即。他们要在清晨进入作战阵地,等待正午时分的总攻命令。

悲壮的气氛盘旋在东梁大本营上空,数千只号角一齐吹动,低回沉重,令人心生苍凉之意。战靴践踏着尘土,戈矛剑盾不时碰撞,战马嘶鸣此起彼伏。

士兵们一言不发,年轻的面庞带有大战前夕兴奋、焦虑、忧愁的神情。

不知是谁起了头,一传十,十传百,雄壮的歌声刹那间回荡于营地,逆风传向北天墨山高峰深壑,这是一支古老的战歌:“寒龙潮汹肆奔流,青溟城下千峰秀。吾国江山何壮哉,碧血已染桃花透。”

丁猎威严地站在军帐前,注视着一队队士卒向西北开进,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所在的大陆称为大同世界,大陆西方和北方绵延着天墨山脉,数万里崇峰叠嶂遮天蔽日,被誉“绝岭”;东方和南方蜿蜒着寒龙江,又称“迷川”,迷川水终年刺骨,这里是大同世界与人间的分野,一旦渡过此水,将不能重返人世。

在大同大陆的传说中,先民跟随一条巨龙过江,来此繁衍生息。到丁猎这一代,已传下一百五十世。

大同大陆从一开始便分裂为四个国家,各据东南西北,战乱不息。东方的国度国号“梁”,史称东梁,其余三国分别为南秦、西宋、北唐。北唐在千余年前已经灭国,灭亡的原因史书竟无丝毫记载,只留有大片荒芜的故土陈迹,令后人兴叹。

同时,在频繁的战争中,各国不断有世家崛起,东梁国如今便坐拥两大世家,丁氏、公良氏。其中,丁氏世代为武将,战功卓著,显赫无比,而丁猎正是年青一代里的佼佼者,十一岁从军,七年间名满天下。

在这七年里,东梁帝国集中兵力与南秦作战,经过十场重大战役和数百次小规模交锋,已完全占据上风。

丁猎十五岁时,恰逢第四场战役爆发,他率领八千子弟兵七战七捷,大败敌军十万主力,击斩南秦皇族大将萧东遥,一举奠定胜局,从此进入东梁国最高军事领导层。到第六场战役时,他已经官拜大将军,手握全国兵马指挥大权。

时至大同历二九九八年十月一日,南秦帝国反客为主向东梁发动大规模进攻,由于东梁国都青溟城位于国土中北部,南秦于是分作三路进军,计划南路和中路军吸引注意力,二皇子萧承河率北路军秘密运动至原北唐与东梁的国境线,直接攻下青溟城。

丁猎准确判断敌方意图,抢先反攻,萧承河节节败退,且因为轻兵突进,粮草不济,顿时陷于危局。五日后,南秦中、南路军大部北上,意欲夹击丁猎部,替皇子解围,东梁也渐次添兵,战争规模不断扩大,最终形成东梁七十万对阵南秦六十万的格局。

经过三个月的激战,丁猎将残余三十万南秦军驱赶至豺虎口西北三百里的原北唐帝国飞星郡,重重围困于圣血关一地。

这圣血关分作内外两个部分,外侧有寒阳岭、黄沙隘、鬼狼峪等三个主要据点;内部则为圣血关关楼,是这部分南秦军最后的补给站,系全军命脉所在,因此萧承河亲自镇守,居中策应。

而所谓飞星郡,从地理形势来说,则靠近北天墨山南麓,西北面是茫茫沙漠,南秦人此时援军断绝,粮草将尽,死伤累累,极度危殆。

此时,东梁还掌握十二个主力军团,共六十万雄兵。

豺虎口位于南秦正北,原北唐以南,是两国交界处极端重要的关隘,千年之前,长期争战不断,无数死伤者饲于豺虎,因而得此血腥称号。

卫峰率领本部十万大军抢占豺虎口,南秦援军难以北上,萧承河部三十万人已是四面楚歌。而东梁的粮草辎重正通过东方的断肠塞源源不断地输送至飞星郡。

断肠塞,传说是当年北唐亡国遗民进入东梁的地点,他们在此回望故邦,不少人悲哭致死,这里也被冠上了如此哀伤的名字。

当下,东梁与南秦第十一场战役已到最关键阶段,只待唐天池等三将军击败敌国主力萧承河部,战事就将结束,等待南秦的很可能是灭国命运。

另外,西宋地处偏僻,实力孱弱,东梁吞并南秦之后,只需顺势横扫,大同大陆将有望在有史书记载以来首次归于统一。丁猎也将成为彪炳史册的无敌将星,功业之盛必然空前,也很难有后来者和他比肩……

望着大军从帐前踏过,丁猎心潮澎湃,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已然发白。

“大将军,司马韩清秋求见!”一名特勤兵跪禀。

“让他进来!”丁猎双眉皱起,袍袖拂动,转身进帐坐下。韩清秋满脸焦急,快步跟入。

丁猎见他要开口,抢先打断:“臭小子,打架我奉陪,废话你就别说了。”话音刚落,铁拳隔空飞出,军帐的帷幕被拳风带动,鼓荡高扬。

电光火石间,丁猎已连续击出三拳,每一拳虽只运转一成魔法本源,但当所有的能量汇集在一点,破空气流竟如一柄钢剑,直向韩清秋面门刺去。

韩清秋并不硬接,也不后退,双手各划一圈,在身前连续布下三道防御性气墙。只听“蓬蓬蓬”三声轻响,丁猎的出招接连击破防御后大为减弱。

韩清秋单膝跪倒,抱拳说道:“大将军,请听下官一言。”他的头顶气流涌动,还是将铁盔掀了出去,竹簪断裂,一头黑发垂了下来。

丁猎面色陡沉,骂道:“韩司马,你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本帅麾下六十万大军布局已成,你还要进言阻止作战?你须知道,违抗军令、贻误战机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韩清秋瘦削的脸上肌肉牵动,烛光下,左颊边一道剑伤怪异地扭曲着:“大将军,下官不敢爱惜微命,令六十万大军陷于死地!话还是要说!”

丁猎轻蔑地“哼”了一声,神情更加难看。

“大将军,统一天下绝不是如此简单的事!”韩清秋抬头直视丁猎的双眼,“我东梁帝国有两大世家,精英辈出,看似强大无比,但丁氏和公良氏素来不睦,国内政局其实隐患重重!反观南秦、西宋,世家即是皇室,两国万众一心,绝难撼动,实在不可以用纸面上的军事力量权衡强弱!”

丁猎霍然站起,拍击桌案:“按你这么说,我东梁国只能坐等覆灭,成为别人统一天下的踏脚石?”

韩清秋应声答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本次战役已经取得了理想的战果,极大消耗了南秦的军力,如果再向下发展,只能画蛇添足!大将军,眼下,帝国六十万大军身处四大危机之中,稍有不慎,足以覆灭!”

他不管丁猎脸色越来越严峻,继续说道:“飞星郡和豺虎口距离我国迢迢千里,粮草、装备补给线太长,倘若敌国另出奇兵截断,则后果不堪设想,这是第一大危机。”

“我军构成至为复杂,有神武军、天策军、定边军,各部统帅素来互相不服,勾心斗角是寻常之事。一旦战局有变,他们势必自行其是,难以协同。这是第二大危机!”

“南秦人虽然死伤惨重,但野蛮剽悍,视死如归,交战三月以来,我军生擒的俘虏竟不满百人!更有被困的南秦人成建制集体自刎的记录!这样的军队,不可能彻底歼灭,而唐、刘、石三部一旦配合出现漏洞,南秦人的反击必然是致命的!这是第三大危机。”

“东梁国内政不稳,却远征千里,意图连续灭亡朝野同心的南秦和西宋,时机完全错乱,这是第四大危机。任一危机都能置我军于死地,何况四者并至?大将军,下官披肝沥胆,进此忠言,千万不可忽视!”

“放肆!”丁猎恼怒,“豺虎口已在本帅掌握,萧承河孤立无援,三五天内定会被我灭掉!你所谓的四大危机,不过耸人听闻。就算有什么危机,这短短几日,也不会乱了我大军的阵脚!韩司马,你屡次三番劝谏退兵,沮丧士气,倘不是看在……”

他转而叹了口气,说道:“清秋,你我相识十五年,你虽然是我府中司马,但交情与兄弟无异。你说这话,也是一片好意,我岂不知。然而,大好的统一天下的时机摆在眼前,我怎能错过?行军打仗,又哪有不冒险的道理?好了,这一仗打完,我便要冲击更高层次的魔武学,你小子可得努力点,跟不上我就要挨打!”

他左掌翻动,一股能量激射而出,数尺之外的一只玉杯抖动了几下,斜飞出去,落在右手之中。丁猎转动着玉杯,感慨道:“打完这一仗,终于可以回寒龙江畔了!”这玉杯中装着由东梁蜜桃泡制寒龙江水而成的提神饮品。

韩清秋忽然悲声道:“桃花开,桃花落,青溟城外又要无谓增添数十万株桃树,何等凄绝!”

听了这话,丁猎再一次怒从心头起,掌中潜运能量,洁白的玉杯立时变成了暗蓝色,并伴有轻微的破裂之声。

然而,他又强压下怒火,缓缓说道:“清秋,不管天下大势如何,我必须尽快灭掉南秦和西宋,只有这样,我东梁帝国才能千秋万载延续下去,否则即便强大如北唐,还不是一样灰飞烟灭。清秋,这是丁氏武将的使命,你懂吗?”

他话锋一转,“为了让你了解丁氏的苦心孤诣,我要将冰魂心法施展,再细细向你说明其中的深意!”

韩清秋呆了一呆,惨然笑道:“文谏不成,武谏或许有效。大将军,下官冒犯了!”说罢双掌上翻,两团赤红的光焰在手中跳动,比明晃晃的巨烛还要炫目。

“九龙拳第七重!”丁猎又惊又喜,“好小子,没想到你武力精进得这么快。好,我就以第六重的冰魂心法彻底教训你一番。不要忘了,还是老规矩,谁输了就请喝‘琉璃酒’!”

他心中又翻起一丝兴奋。成年之前,家族是禁止子弟饮酒的,因此,丁猎和韩清秋直至十八岁才开放酒禁。谁知,这两个家伙一尝酒味,就成了地地道道的酒虫,每一次打赌都要以西宋名闻天下的佳酿琉璃酒为赌注。

想着想着,丁猎不由舌底生津,笑道:“回国后,我可得连喝二十坛,你小子到时别哭穷啊。”

蓦然间,韩清秋眼里似有泪光闪动,他心中默念:“阿猎,这‘琉璃酒’我恐怕是无法再请你痛饮了。”随即,他沉声喝道:“接招!”双拳齐出,两道红色火焰似的拳气猛然迸发,纵横交织,竟如两条猛恶的赤龙,将丁猎周身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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