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卫大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单单只记得我?”嘴角抽搐,刚才是哪个坑爹的家伙对她循序渐诱,勾起她的同情心的,说什么,他家少公子对她念念不忘,深情不悔。不悔个屁,不忘他妹,他家少公子果真失忆得够彻底的!压根不记得她这位恩人是哪根葱了!
“咳咳,咳!”虚弱的咳喘声从遮蔽的床帘内传出,他显然风寒在身,尚未痊愈,可是——谁管他呀!
反正他已经脑袋进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那事不关己,她自然高高挂起,此时不遁,更待何时!
“看来少公子身体欠安,唉!这失忆乃人间至痛,呜呼哀哉,您好生调养,保重身体,小生就不便多打扰您休息了……有事再联络,告辞,再会。”
转身,朱八福脚底抹油,疾步就溜。
床帘轻动,一道半依而起的黑影映在帘幕后,长指按上额际,仿佛在挖掘记忆最深处的思绪,眼见某人快要溜出房门去,终于弱弱地抬起手伸手扯开床帘想要下床阻拦,“不要走!我不要你离开!”
“是,少公子!”
身形一闪,房间门应声关闭。
“卫大人,你把我关起来也没用,他根本不认得小生是何人了!”
“谁说我不记得。我认出你了!”
身后飘来病怏怏的冷音,朱八福转头看去,只见李宸景撩开床帘作势要下床来抓她,他胡乱地披着一件外衫,丝缎般墨色发丝垂泄而下,妖娆缠绕在他四周,他顾不上整理乱发,病色的绯红脸颊略带薄汗,赤着脚就踉跄地朝她跑来。
“少公子,你还在病中,莫要起身。”卫晨暮一见他擅起身,连忙想去搀他,却被排挤地重重推开。
“别碰我。我不认识你。”
“少公子……”卫晨暮纠着眉头。
“跟你说了,我不认得什么少公子。”他勉强地撑着桌几重重地喘,微眯着迷茫的眼眸,蝶翼的黑睫轻轻一颤,墨黑的眼眸像死结般锁在门边想逃跑的小人身上,“是你,对吧?”
“我,我?不不不,不是我!不是……”她也不知道她在否认什么,她只知道,现在不拒绝李宸景的话,她一定会有天大的麻烦,比如要去帮一个失忆的人去找记忆,比如要去帮一个失恋的人找情人,比如……
“就是你!昨天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有些模糊的印象,我抱了你。”
“…………”昨天他们是一直在一起搂搂抱抱没有错,可是也仅限昨天而已呀,“你再想想,还有人呐,你不仅跟我在一起,还有个很重要的人,你想想,你仔细想想啊!”柳姑娘,春分楼的花魁柳蓉蓉,艳冠群芳,魅骨天成的美人儿,那才是你心心念念,深情不悔的对象!
他摇摇头,置若罔闻,不愿多想。眨眨无辜的眼眸,绷紧娇好的唇线,怯怯地朝她伸出手来,指尖无助地颤动,“你昨天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我……”她是说过没错,可完全不是那个意思呀!不要再用仿若初生婴儿般纯洁的表情凝望她了,那种快闪瞎她狗眼的乞求眼神是什么意思,好像她若是残忍地抛弃他,他整个世界都会崩塌似的。就算是雏鸟情节,她也不是他第一个睁眼看到的人呀,“我说不会丢下你是因为昨天那个情况……”
“我喜欢你,对吧?”
“……你,你喜欢我?”那不是为了保护他喜欢的女人,气他老爹才假装出来的吗?
“就算脑袋不记得了,但我还有感觉,这里还压着那种感觉。很重,压得人没办法呼吸的感觉。”他按住胸口,不想再去纠结堆积在胸口的郁结,沙哑地哼道,“决定了!就是你!我喜欢的那个人。”
“…………”喂喂不要擅自决定别人的人生啊!他喜欢的当然不是她,那是他对另外一个女人的感觉,跟她没有一文钱关系!怎么偏偏就会放到她身上来呢?
等一下,他……该不会只剩下昨天落水前的残破记忆和感觉了吧?!
失忆这种事果然不是每个人都玩得起的,少公子大人,您还真是拣方便的东西记呀!
东序府首辅公子脑袋进水失忆了,他六亲不认,是非不分,只记得一个昨天和他英勇跳下护城河的小院生,老实说,他甚至连这小院生叫什么也不知道,但就是不肯放他离开自己身边。
“少公子,你不要再撒娇了。”
“什么是撒娇。”
“你是不是彻底摔坏脑袋了,连撒娇是什么也不知道了嘛?你这样生病不睡觉休息,躺在床上还硬要拽着我的袖子就是在撒娇!”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药碗,朱八福怒意大增,不是她喂的药他不要喝,不是她扶他回床,他不要睡,不是她陪在身边,他不要养病!简直够了哦!堂堂东序府首辅公子,像个不给糖吃就哭闹的小奶娃一样耍赖!
“……”扁唇,他摆出受伤的表情,晶亮亮的墨瞳别扭地从她身上挪开,可抓住她袖子的手却拽得更紧了,“你刚刚想趁我睡觉逃跑。”
“都跟你说了,我不是要逃跑,是要去出恭!出恭你知道嘛?就是上茅房解决三急!”
“尿遁。”
“…………”不是傻到连撒娇是什么都不知道嘛?为毛尿遁这种专业术语?
话说回来,他的脑子到底摔坏成什么样子了?瞧他现在像个7岁孩童似得,不顺他的意就耍赖,拉着她的袖子不放她离开,扁嘴巴,眨眼睛,哦哦,还会闪动盈盈黑眸来装可怜,哪还像之前那个饱读诗书,风姿翩翩,傲慢不可一世的宸景公子。
啧啧!一代贵公子摔成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脑残白痴。天妒英才啊!
等等……万一他真的变成弱智了,又只赖着她一个人,那她不就……未婚先有子,突然多出个“儿子”没办法脱身了?
“喂!你还记得你是谁嘛?”甩甩衣袖,她冷汗滴滴地看着床榻上的李宸景。
“谁?”歪着头,他表情纯如白纸,眼瞳里只容纳下她的身影。
头痛欲裂,她扶额,一字一顿地教育道,“你是丞相府的少公子。东序府的吏部首辅!”
“哦。”他呆呆地点头。
“哦什么呐,你一点都没有印象了吗?”好像只要她开口,就算说他是卖烧饼的大叔,宰猪的屠夫哥他也会照单全收完全相信。
见她不满敷衍的回答,他皱眉沉思,认真地翻寻脑袋里的片段,确定脑海一片空白虚无,这才认真地摇了摇头,“没印象,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琴棋书画那些事忘了没差,但你总不会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吧?”
“嗯。”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什么身份,姓甚名谁,准确地说,除了眼前这个人,他脑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剩下。侧躺的身子自然地想多偎近她一些,流泻在床榻的乌黑发丝随着他的小动作波澜轻摇,“你说,我叫什么?”
叫什么都好,只要是你说的。
……沉静的眼眸投射而来的浓情对白让朱八福脸色烧烫,不自在地坐离他远点再远点,“你……姓李,木子李,宸景是你的名字。记住了吧?”
“李……宸景?”
“对。你的名字。记住了?”她不自觉地放软声音,竟带起哄小娃的音调。
他点点头,忽又抬头,“那你呢?”
“我……”她摸摸脖子,“我姓朱……”
“为什么我不跟你姓?”
“唉?”这是什么逻辑,“你怎么可以跟我姓?”
“我不认识姓李的,我不要性李,我要跟你姓。”
“耶?那怎么可以?!”
“我们不是都私奔了吗?有什么不可以?”
“噗!?私,私奔?!”
“我们私奔失败,被抓回来了,对吧?”他瞥眼看向虚掩的房间门外站着不少侍卫,很笃定地下结论道。
“你说是就是吧……”泪流满面……私奔失败被抓回来……少公子,您的想象力还能再丰富狗血点吗?
不过…………又跳护城河,又被疯狗乱追,的确很像是私奔没错,可是……少公子,你不能断章取义,只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认定自己的一辈子呀!
“是因为我们都是男人吗?”这个理由很充分,世俗眼光什么的,伦理道德什么的,所以才被反对,不能在一起,逼得他们双双跳河。
“可能还因为我家很穷,养不起你哟。”破罐子破摔,她懒得再去一个脑袋进水的小脑残去计较什么。发烧烧坏了哪根神经,过两天风寒好了,记忆可能就痊愈了。
“你家很穷?”没察觉她敷衍的心思,他的眼神骤然蒙上一层心疼。他的厢房华贵雅致,红木家具,古董摆设皆是上品,她却穿着泛白的粗布衣衫坐在自己眼前。
“是啊。穷得铃铛响,穷得揭不开锅,穷得想失忆。所以你爹绝不会把你许配给我的。你可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一旦跟了我可是要吃苦的,有上顿没下顿,有时候还要喝喝西北风哦!不如就此别过,分手算了。”她飞飞眉头,添油加醋道。
他一窒,眼眸泛着柔光看她。
见他被唬住,她立刻假装抬袖按按眼角,继续假仙,“你本是富贵之家,何苦作践自己和我这种穷小子在一起呢?我是不会给你幸福和未来的。你看,就连老天都让你把记忆给忘了,不如就顺应天理,以后各走各的路吧!”
吐舌,她趁势起身就要溜。
“不要!”坚定的拒绝,她被一条长臂用力地揽过,整个人摔进床榻。衣襟微开的怀抱贴上她的脸颊,两条手臂将她牢牢地圈进怀里,快要将她肺叶里的空气挤压出去。
“我以前是不是骄纵傲慢有公子脾气?是不是自诩有钱了不起?是不是很讨人厌?是不是……对你不好?”
…………剧情太过丰富了!他们之间真的没有太多过去来的,为什么就不相信她啊!放手放手,不要再吃她豆腐了!两个男人在床上抱来搂去像什么样子啊!门外还有爱他如生命的亲卫队侍卫呀,她出门会被戳骨扬灰的!
可她越挣扎他越是认定事实就是他想的那样,手臂越收越紧,怎么也不肯放她离开自己的怀抱,手掌顺着她的背脊自上而下缓缓滑过,安抚似地轻揉,他的衣襟被她的挣扎蹭得几乎脱落,她的脸颊无可避免地帖上他胸口的皮肤。
沁凉的脸颊一靠上烧热滚烫□□胸膛,竟带起过电似的反应。他眸色转深,胸口起起伏伏,呼吸急促不稳,唇角流出的气息带着房间的香薰味吹拂她脸庞……
瑰色的软唇蠕蠕轻动,微润的掌心抓起她的手贴上他的颊边,熟稔的挑逗,暧昧的调情,他做起来一点也不陌生,驾轻就熟地让她咋舌。
早知道他这么不禁逗弄,就不要跟他开玩笑了……他根本是个情场老手,她怎么可能玩的过他!
连连轻吻绵雨般停在她的手背上,黝黑的瞳锁住她四下乱飘的眼睛,逼得她无处可逃只能看他,两片唇悄悄地拉开一条细缝。
“我改。”
“……”
“公子脾气,我改。骄纵傲慢,我改,有钱……”
“这个不要改!”她急切地缝住他的嘴巴,“这个……可以有。”这么好的条件可不能随便改了。
他弯起嘴角笑,顺势亲昵地贴近她的掌心,“好。这条不改。那对你不好,要改吗?”
“…………你,看着办吧。”胸口的心跳好重,怎么回事?他随便三两句话怎么把她也带进莫须有的剧情里去了,好像…她以前真的对他……
“好,我看着办。”他眼眸含笑,扳过她的脑袋,低首就要亲上她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