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嗵”干脆的落水声。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痛苦的吐泡声。
凉水灌进口鼻里,甚是呛人,水草四周飘洒,她使劲蹬着腿向往水面游去,回头却见李宸景正缓缓地往下沉,长发在水草中流泻缠绕,他像个睡着了的病美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他不是说笑的,他果然一点也不懂泅水,就这么贸贸然然跟她一起跳下来了。
鼓着嘴里的最后一丝气息,她实在不忍丢下他一人逃生,若是他挂了,她以后不是每天晚上都要做鬼梦,什么水草蔓延,有个男人用头发在拖她的脚什么的,太可怕了,为了日后安生,她掉转方向向水底游去。
他似乎吃进了不少河水,迷离间睁开眼看见她正奋力地游向自己。
“咕噜噜咕噜噜。”她的嘴吐着泡泡,想拉紧他却又使不上力,还好水中浮力大过一切,她抡起双臂搂紧他的腰,他痛苦地咳出泡泡,不安分地在她怀里挣扎,她却不放手,将他越抱越紧,仿佛是要报了之前他护她的恩一般。
“别乱动!”她竖起眉头瞪他,用眼神呵道。
她想向上游,水草却纠住他的长发,似要把这美人留在水底。她勃然大怒,张嘴咬断那些破草根,那副卖力玩命的模样让他笑出声,哪知这一笑反而呛了口水,将肺叶的空气抽空不少,手一紧他想握紧她,掌心按上一个突起物,微微隆起,他低眉看去,自己的手掌正停在她的胸口。
“唔?咕噜噜噜!”她猛得推开他,护住胸口,他不会发现了吧?发现她是女人……那可怎么办,女扮男装偷入东序府,欺君罔上,罪当诛九族……
来不及察觉是否暴露了身份,失去她托抱的力量,他失去平衡向下沉去,她不得不重新捞起他,与他对视。
他面色惨白,薄唇咳出细泡,胸口剧烈地起伏,眼睫轻眨,眸色迷离,渐渐快要盖上。
糟糕!他撑不下去了,得马上度些气给他!
捧起气息孱弱的薄唇,热度在她嘴边蔓烧,她顾不上许多就要贴上去,把自己肺叶里的空气贡献于他。轻薄的嘴还没得逞下口,说时迟那时快,头顶忽得飞来一只坏她好事的劲装黑袖大手,横档在她噘起的嘴前,反手就是不客气地一弹。
唔!干嘛抽她嘴巴子!?还用得是浑厚的内力!好痛痛痛痛!她嘴巴一麻,手儿一松,奄奄一息的美人倏地就被拉离出她的势力范围。来人将美人牢牢护在怀里,看也没看她一眼,冷眼从她旁边擦身而过,转头就向河面争分夺秒地冲去。
捂着麻痛的朱唇,朱八福无辜地掉头跟上爬向水面,一头钻出水面,她吸下好大一口空气,肺叶满足地抽痛阵阵,定下神来,她急忙四处找寻公子的身影。
只见岸边,长发散乱的公子正倚坐在一名黑衣男子胸前,他竖起公子的身体,一手顺着他的背脊,一手正在按压他腹中喝下的水,几名护院跪在他身边,皆是一脸焦急。
“卫大人,少公子没事吧?”
“卫大人,您怎么连夜赶回来了?”
“卫大人,圣上交代的刑部事由已经办妥了吗?您没忘记顺道给圣上捎带猫粮吧?”
“我不在时,你们就是这样保护少公子的吗?”冷森的目光横眼扫过眼前的一干人等,“把我的裘衣拿来,替少公子披上!”
“是!”黑色裘衣裹上李宸景的身体。
“到底是怎么回事。少公子怎会失足落水?”见少公子咳出几口河水,回复了呼吸,他稍稍安心,转眼瞥向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朱八福,“他是何人,何故与少公子在一起?”
“他……”几名护院互相使眼色,谁也不愿先开口,你推我,我挤你,最后一个倒霉蛋只好弱弱地开口,“他是少公子带回来的……新相好。”
忙着拨弄被内力震麻的嘴巴皮,被无辜点名的朱八福一呆,迎上那黑衣劲装男人直刺刺的探究目光。
“少公子这么说的?”那卫大人一边打量着眼前湿溜溜的小公子,一边问向身后的下属。
“就是因为少公子带他去给老爷过目,才让老爷发大火了呀,要不然怎么会连夜放狗咬人呢。这下您回来就好了,咱们哥几个可以好好教训一下那个拐带少公子的娘泡男!”
那卫大人并不言语,将怀中的少公子小心地交到身后下属手里,这才站起身,踱步走向狼狈不堪的朱八福。
“喂喂喂!我刚刚在水里想那个他,只为了要救你家少公子,并没有猥//亵//玩//弄他的意思!而且我又还没有碰到,你家少公子也没什么损失,你不要再用内力抽我了!”
“……”他不言语,脚踩黑色长靴步步紧逼。
“你别过来啊!我就算有什么淫//秽想法也是属于未遂,这天下还是有王法的,敢再揍我的话,我管你是什么大人,我就告你上衙门!”她的嘴巴肿起来了,又麻又痒又痛,唔!对付她这种菜鸟竟然使用那么高深的内力,是有多恨她呀!
“……”
“喂,你别再靠过来!我和你家少公子,那就算真的那什么了……那也是你情我愿!如果你揍我,我,我就告状哦!叫他给你五十大板,一百大板,一百零一大板!”
他一袭利落的黑色武装,颇有气势地站定在她面前,竟比她高出两个头去,这家伙比大概比李公子还要高出些许吧?她不仅吞吞口水,这要一掌劈下来还不把她一分为二,撕成两半了?
眼睛一闭,她认命地抱头就要蹲下,却忽得发现眼前之人身形一矮,竟是屈膝一弯,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垂首低眸沉声道,“属下卫晨暮,乃丞相府家奴,不知公子是少公子的心上人,把公子错认成轻薄少公子的登徒子,还未曾出手相救,是属下的失职,请恕罪!”
“……呃,唉!?你,你不揍我?”
“属下不敢!公子乃少公子心仪之人,便也是属下应当护佑之人。他日若公子有难,属下定当万死不辞。”
不砍她,不揍她,还说要护佑她?这个卫晨暮,好像有点不一样……
“今日少公子落水,属下恐其风寒,先行告退。他日定让那几个对公子言语冒犯的家伙向您认错,请!”
“……请。”不揍扁她就很好了,还要向她道歉?这落差也太大了吧,不过,“那个……公子他不会有事吧?”
“请放心,属下不会让少公子有半点闪失。”
他起身拿出一只鸣笛对着城楼轻轻一吹,只见城楼上的卫兵探出头来,一见是他,立刻放下城楼吊桥,高声嚷道:“东序府刑部统府回京,落桥。”
虾米?!卫晨暮就是东序府的刑部统府?丞相府的家奴是东序府的刑部统府?
吊桥落下,一辆悬玉垂苏的豪华马车驶来,卫晨暮低下身,不肯假他人之手,扶起失去意识的少公子送上马车,软被暖炉安顿好。
回头,他瞥见还杵在一旁发丝绪乱,衣衫尽湿的朱八福,拿起从少公子身上撤下的黑裘,伸手递给她。
“给我?”
他点头。
“谢,谢谢。”她接过裘衣披上身,夜凉如水,她是真的有些冷了。
“不用。只望公子日后对少公子尽心,莫要像柳姑娘一样让少公子难过。”
“……”
他竟不介意她男儿身的身份,就擅自把自家少公子托付给她了。只怕他家少公子未必如他所想,那位柳姑娘在他心里的分量何其重,要不是为了救她,今日也就不会有这场闹剧了。
名门公子和名楼花魁根本就没有未来以后,为什么不能现实一点,就跟她一样,被抄掉家的那一刻就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别人要退婚,那就退;别人要成亲,那就拍手祝贺;别人不愿意背起嫌贫爱富的名头,那就给个机会继续做朋友。
马车缓缓消失在城门内,朱八福揪紧裘衣回到家。
脚踩跨进门框,就听见里屋传来小九和人说话的声音。
她正要推门而入,那人的声音却让她心生退意。
“小九,福儿一向那么晚归吗?”是李庐阳?他跑来她家做什么?上次不是已经把话说破,把两家关系也扯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