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生听了廉佑德的禀报,说连成棣去宋府提亲,并没见着宋谊蓉姑娘,心想:难道宋谊蓉已有了意中人,宋达不好拒绝,才不让宋谊蓉出来敬茶的?
连生便命周可馨召宋达、宋谊蓉去坤宁宫用晚膳,又让云奇通知连成棣,趁请晚安的空,顺便见见宋谊蓉,不想云奇回来禀报道:“四皇子出宫去古榕寺斋戒去了。”
连生大怒:“私自出宫,怎么不跟朕禀报?”
“听殿下府里人说,皇后为殿下的提亲礼,送了一本亲手抄写的《普贤行愿品》,殿下深感父母恩重难报,是以发愿去古榕寺持戒十日。”
连生心里清楚,连成棣才是周可馨唯一亲生的皇子,确实是在古榕寺祈愿后怀上的,便不忍加责,说道:“成棣回来,你告诉他,就算不跟朕禀报,以后出宫也需告诉太子一声,要是都没了规矩,这个家朕还能当吗?”
“是,皇上。晚膳还去坤宁宫吗?”
“当然啦,朕很久没跟宋达聊聊家常了。”
皇上请用膳,宋谊蓉哪敢不去?可她知道皇上、皇后用意,便故意不治妆容,简单描了描眉,点了绛唇就和宋达一起出门。宋达看着她摇摇头,毫无办法,说道:“谊蓉,你长大了,爹做不了主了。行,你既然给爹面子一起进宫,爹也不为难你,见了皇上、皇后,爹便替你回了这桩婚事。”
宋谊蓉噗哧笑道:“真的?不许反悔啊!”
宋达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来到坤宁宫。
周可馨、马翠儿早早准备好丰盛的晚宴,宋达和宋谊蓉一到,周可馨便陪着他们聊天。
周可馨道:“谊蓉越发出落得标致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呢。”
宋谊蓉不依她道:“皇后,难道我小时候很丑吗?”
“这孩子,说话不饶人看见没有。幸好是本宫,要遇上性子差的婆婆,只怕以后不得安宁了。”周可馨自当了皇后之后,每个人和她说话都陪着小心,宋谊蓉一来,反倒添了生趣。
宋达听得一阵紧张,说道:“微臣教女无方,皇后千万莫见怪。”
“本宫谢你还来不及呢,这些年得谊蓉帮着东奔西走,才将周家的产业重新笼了起来。”
“皇后,茶、盐、粮、钱庄,事关国家命脉,现在周家打理的产业,半公半私的,将来吏部和各地布政使若考较起来,我们该怎么处理啊?”宋谊蓉问。
“本宫想过了,过两年就让各行省掌柜出任布政使司的主簿、参政、参议等职,家国天下,终究要由朝廷来主理。各个斋号本大利足的,让他们自主营业,周家慢慢就退出来。”
“皇后好气魄!”
闲聊间,云奇在殿外喊话:“皇上驾到!”
宋谊蓉每年都见皇后,皇上倒没见过,这时大气都不敢出,和宋达跪在一起迎接皇上。连生进屋后,将宋达扶起道:“右相快快请起!”又扶起宋谊蓉道:“你就是宋谊蓉?真是天生丽质,既得了红莲的俏丽,又得了宋将军英武,了不得啊。”
宋谊蓉给他夸得不好意思,回道:“皇上金口玉言,以后谁说我丑就是抗旨不尊了。”
连生听得哈哈大笑:“朕治他的罪,饶不了他。”
周可馨道:“先吃饭吧,边吃边聊。”
“宋将军来了,还有好酒没有?”连生问。
“准备好了,十六年的女儿红,宋将军是闻着酒香进宫的。”
宋达自领兵之后,律己甚严,不敢多饮酒,回到金陵,周红莲盯得紧,也不敢痛快喝,倒是周可馨记得他多年的爱好,准备了一大坛好酒。
连生道:“今天不醉不归,宋将军放开喝,红莲要责备,你让他来找朕。”
“有皇上这句话,臣就放心了。”
宋谊蓉慌忙道:“我呢我呢?娘从来不让我喝酒。”
“哟,哪能把你忘了!一块喝,但是,不能醉。”
“要我醉可难了……”宋谊蓉吐了吐舌头。
周可馨给大家满上酒,嘻笑道:“这疯丫头,谁敢要啊?我们家成棣去提亲,你该感激不尽才对,不然,得老死宋家啊?”
宋谊蓉知道皇后想将话题转入正题,慌忙闭嘴,用一副无辜的表情向宋达求救。
宋达道:“说起来真是,谊蓉着孩子太过放肆,她要是真进了宫,微臣还不知道她能闯下多大的祸来。”
连生心知肚明,举杯道:“来,先喝酒。”
宋达道:“愿大旸江山永固,万世常青。”
大家一饮而尽。连生道:“孟子有一句话,朕一直想不明白。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谁能说说看,要是君为轻,个个都不把天子放在眼里,如何能政令推行,开创太平?孟子说出这种话,还怎么称圣人呢?”
周可馨不知连生所指,说道:“翠儿这些年不读别的书,只读《论语》,不如听听翠儿怎么说?”
“贤妃,你说说看,这里没有外人,说什么,朕都不怪你。”
翠儿笑道:“这话可不是《论语》里头的,不过孟子既被尊为亚圣,肯定是和孔子一脉心传,臣妾斗胆揣摩其中含义,想必是因为先有民,后有社稷,有社稷斯有君。是以孟子才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后文又说:‘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意思是说:得民心的人才能做天子,得天子之心的为诸侯,得诸侯心者为大夫。要是诸侯威胁到社稷安危,就应该换掉他。君可变置,诸侯、大夫皆可变置,社稷也能变置,唯独百姓无可变置。不变,斯为贵。孟子能说出如此振聋发聩之言,不圣而何?”
连生听得低头不语,随后举杯道:“贤妃,说得好啊!孟子应该配享圣庙,甚至,比孔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如君不可变置,则大旸为何能取代靖顺?朕想明白了,说到底,天下终究是天下人的天下,得民心者得天下,它永远处于变置之中。治理天下的人,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以为可以坐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那他离大祸临头就不远了。天子如果不能为民做主,管理好诸侯、士大夫的言行,那天子离大祸临头也不远了!来,这一杯,我们敬孟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