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苗寨空房不多,蒙能安排米朗和廉如弃共住一室。连生和刘婆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该如何拒绝才好。
来至住房,连生戴了一日鱼胶面具,皮肤有些发痒,抓了几把,抓出不少小红疙瘩来。刘婆婆笑道:“粗人就是粗人,一点都不懂护肤之道,你别动。”她从包袱里拿出一盒药膏,上前给连生敷了,连生只觉冰凉油滑,不知有毒无毒,便问道:“是什么东西?”
“你小子有福啦,这是我刘婆婆独门配方,薄荷养肤霜,可清润皮肤,止痒美白。”
“我一个大男人,美白有什么用?”
“做个小白脸多好啊,郑如琪、蒙菲儿左拥右抱,一个是元帅的女儿,一个是洞主的女儿,从此富贵逼人来。”
“婆婆,要说郑如琪和蒙菲儿,真冤枉我了,我已经结婚了,我妻子是周可馨。”
“哦?如琪那丫头对你没感觉?不可能吧,以我对她的了解,你这种夸夸其谈,胸怀天下的男人,对她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哦。”
连生倒想起郑依玲来,自高邮怀怨一别,也不知道她心情可好些?
“你怎么不说话?”刘婆婆问。
“婆婆,如琪的姐姐依玲小姐,可能……对在下情有独钟。”
刘婆婆咯咯笑起来,“我说嘛,如琪见姐姐已对你倾心,不好意思跟姐姐抢男人。这种腐朽观念实在害人,下次我见到她,得好好开导一番才行。”
“别。如今我妻子已经下落不明,哪里还有心思顾及旁人。”
“虚伪!三妻四妾,恨不能遍娶天下的漂亮女子,才是男儿本性。你敢说对依玲没动心?见了如琪那丫头的调皮俊俏,蒙菲儿那样的纯洁明净,你不动心?除非你不是男人。”
“动心!就如欣赏花儿,妩媚的、俏嫩的、浓艳的、素洁的……朵朵赏心悦目,但连生并没有采撷的心思。每一朵花儿,都该由着她自个儿尽情绽放。”
“傻孩子,女儿这朵花需养在好男儿心里,才绽放的瑰丽恒久,若无人欣赏,或者给污浊的男儿气熏着了,很快就会枯萎衰败的。”刘婆婆叹着气,仿佛喟叹她自己一生的命运。
连生不知说些什么好。刘婆婆道:“你奔波了一日,早些歇息吧,我今晚配些狼烟解药。”
“我帮你。”
“怎么,想偷学婆婆的技艺么?”
连生笑道:“我的天资,不比郑如琪差呢。”
“那倒是,如琪不过学了些婆婆的皮毛之术而已。”
两人便在房里动手配药,刘婆婆讲了各种蛊材的培育、解药炮制方法,也聊了很多易容术的门道,连生便挑些将来战场上能用得着的,详细问了,刘婆婆也不秘珍,一一为连生详细讲解。至后半夜,两人疲惫不堪,各自和衣而眠。
第二日,费术良领大军赶到长阳,蒙能安排苗寨首领前往迎接,十六洞苗民盛装出席,载歌载舞,夹道欢迎。施正浩、商亦努的军队驻扎之后,便召集起来集体端坐念佛。连生在一旁看得奇怪,就听身边的张定边讥笑道:“他们还以为打下蕲州、黄州,是仰赖念佛之功呢。”
康茂才道:“张老弟,我们在圻水习练水军,眼看已经成了,孔老大却派我们来长阳,带的还是步兵,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嘿嘿,我们哥俩跟他五年,虽说对我们比旁人信任些,可水军是他自个儿的命根子,怎舍得轻易交由我们统领?”
“这一趟,我们大概是陪太子读书罢?击退韦向烈,仍是仰赖金氏的佛号亲兵。”康茂才双手交叉胸前,不满地说道。
连生问道:“张千总、康千总,这施、商两位演的是哪一出啊?”
张定边看了看连生,说道:“你有所不知,我们金永寿元帅是圣女教弟子,尤其信仰佛教,每次出兵前,必定要求士兵持念佛号,以求刀枪不入。”
连生道:“这也太迷信了吧?佛教中确有金刚不坏之说,但讲的是众生本性不增不灭,肉身要金刚不坏,刀枪不入,岂是持念几句佛号就能做到?”
康茂才冷笑一声:“明日看我们几支人马的伤亡便知。”
张定边忽然说道:“米朗,我看你有几分面熟,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连生想起曾在江洲德春园茶馆碰到孔有亮他们缉拿恶匪歪八、窦胖子,时过已有近两年,又只是打了一个照面,他们肯定没有印象,便道:“大概是宿世的缘分吧?”
张定边、康茂才哈哈一笑,“米朗,去我帐中喝酒吧,苗乡的米酒甜爽可口,酒性不烈,饮后也不耽误正事。”
连生并不推迟,三人在营房推杯换盏,三巡之后,连生道:“两位千总,金元帅起事以来,连战连胜,你们日后必定富贵难挡啊。”
张定边道:“眼下的局面,只因靖兵受郑明龙阻挡,南北不能相顾,才趁隙得了些城池罢了,一旦金元帅称帝,朝廷就不能坐视不理,必派大军绕过郑明龙,南下镇压。”
连生道:“这么说,您不希望金元帅称帝?”
“我们不希望管得何用?刘静云将军、费术良、彭祥玉,包括我们的孔参将,各个都希望金元帅早日建国,好坐分势力。”
康茂才道:“建国,称为社稷,社稷者,祖宗、土地也,最要紧是粮食财富。蕲州起事的义圣军虽然兵力已经超过二十万,但所占城池粮草不足,经不起朝廷镇压,远不如蔡诚和郑明龙两支队伍。”
连生道:“义圣军本是一家,金元帅何不与郑明龙联手北上,共谋大业?”
张定边、康茂才相视一笑:“罗翠花在郑明龙旗下,金元帅过去不好出头。现在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金元帅岂能屈居人下。利字当前,圣女教已空有其名了。”
连生道:“即便如此,待平定韦向烈大军,你们也须早些攻克汉阳,谋得安生立命之地才好。我听闻两位千总打造了一支豪华水军,沿长江北上,信州、饶州唾手可得,就算是江洲、洪都,要成囊中之物也是早晚的事。”
张定边酒至半酣,慨然道:“米朗说中我兄弟二人心思,只是孔参将未必能放心把水军交给我们。”
连生笑道:“就怕你们没有这般心思,只等时机一到,不怕孔参将不放手。”
“哦?”张定边听连生话里有话,忙放下酒杯问道:“米朗有何良计?”
连生道:“金元帅建国之时,就是你们二人率水军北上之日。”
“此话怎讲?”
“天下义兵四起,中州朝廷无暇一一扑灭,只盯着称王、称帝的人马。蔡诚称帝,即派二十万大军东征高邮。金元帅称帝,朝廷必派大军南下圻水。你们便可趁机说服孔有亮,在靖兵到来之前,领水军拿下信州、饶州,刘静云、孔有亮可率步兵攻克龙里、怀化、铜里,以为关隘。”
张定边沉思片刻,击节叫好:“米朗兄见识过人,佩服佩服,来,我们兄弟敬您一杯!”
三人喝完酒,康茂才道:“米朗兄知见谈吐,不像是苗寨副洞主吧?”
连生哈哈一笑:“实不相瞒,我乃连生是也,今番到汉阳碰巧遇上蒙能洞主求救兵,我于心不忍,是以献计向刘静云借调二位千总坐镇长阳。”
“啊?你就是圣女教大医王,世人称药王菩萨的连生?”
“不错。有幸与两位将才并肩作战,连生荣幸之至。”
“愧不敢当,应该说是我兄弟二人的荣幸才对。”
连生举杯道:“希望今后仍有机会与二位携手作战。”
“好!”三人饮尽杯中酒,就听探子来报:韦向烈大军已在清江西岸扎营。
连生道:“战场之上,我当用蛊毒狼烟制敌,我方自备解药,若敌军失去战力,请两位毋滥杀敌军,徒增苗人内部恩怨。”
“请连大人放心!”
三人于是散去,各自准备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