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龙回了住处,命人去找郑宇成,郑宇成刚进房门,他便冲上去打了他一记耳光,骂道:“适才大家都在,我不想当众薄你脸面。你这个元帅是怎么当的,啊?为何半年都不出濠州,令众将士们笑话?!”
郑宇成心中委屈,说道:“爹,孩儿刚得了濠州,钟志明等人便耍各种手段,挑拨我与周叔叔的关系,孩儿确实因为年轻,处置上出了些疏漏,导致周叔叔和连生都怀怨在心。但是孩儿不出濠州,实在是因为钟志明一直心怀不轨,我一旦出城,他必趁机攻夺濠州粮仓,控制四门城墙,我军便无退路啊。”
“话虽如此,可你也得让他们付诸行动,我们才能借机讨伐吧。如今可好,所有的不是都栽到你的头上,为父终有老的一天,将来你的军威如何树得起来?”
“吃一堑长一智,爹爹放心,孩儿不是扶不起的阿斗,来日攻城拔寨,我誓要立功。”
郑明龙望着郑宇成,又是气愤,又是心疼,也不知如何说他才好。
这时裘士礼哭着冲进来道:“元帅,明瑞老爷怕是不行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两人急忙随裘士礼来到郑明瑞住房,房里郑宇青等人也在。
郑明瑞躺在床上,眼眶深陷,面无血色,已是弥留之际,见郑明龙到了,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道:“大哥,明瑞这一生,有幸能与你、明麒当兄弟,现在有几句心里话,想跟你说。”
郑明龙道:“三弟,你切莫胡思乱想,只消好好调养,按医嘱服药,来日方长。”
郑明瑞苦笑道:“你们别骗我了,我心里清楚。宇青,你也过来。”
郑宇青抹了抹眼泪,赶紧来到床前。郑明瑞道:“你母亲姓黄名蕙,本是周府的丫头,我与她两情相悦,可那时你家祖郑赐官拜二品,任工部尚书,岂能容得少爷娶丫头之事,是以我们一直隐瞒,直至你母亲怀孕,才闹了出来。父母双亲闻讯大怒,竟要赐死你母亲,可怜你母亲跪在府里一天一夜,头都磕破了,一不求名分,二不求姻缘,唯愿双亲能念在她肚子里怀了我的血脉,恳请他们让她生下孩子……”郑明瑞想起当日情景,泪流满面。
“大哥、二哥心生不忍,也都和黄蕙一起跪地恳求,双亲才将你母亲打出郑府,又将我拘禁府内,不能出房门半步。半年之中,你母亲若不得大哥、二哥接济,只怕你还未出生,便已横尸街头……”
郑宇青见父亲气若游丝,出多进少,忙道:“爹,你少说些话吧……”
郑明瑞摇摇手指,接着道:“黄蕙出府之后,居无定所,帮着富贵人家缝补衣裳以度日,血气亏损,身虚体弱,生下你时,血崩不治……后来大哥将你悄悄接进府里,命人好生抚养。双亲去世后,才正式将你归入族谱,我明瑞一支,方不至断绝……”
这段往事曾是郑府的忌讳,若不是郑明瑞在存亡之际说出来,郑明龙一生都会将它封于记忆之中,现在再次翻开,他也是心头阵阵酸楚,黯然垂泪。多年以来,他之所以特别倚重三弟和郑宇青,就是想替父亲当年的决定作些偿还。
“我知道你和青儿要好,心里只想着促成你们的姻缘,不想让你重蹈爹的覆辙,可我怎么也想不到……青儿为何要自尽……宇青,你恨爹爹吗?”
郑宇青这时才明白父亲的苦衷,眼泪夺眶而出,继而嚎啕大哭,摇头道:“爹,孩儿不恨……”
“那就好,将来无论你想做什么,尽可去做……”说罢他看着郑明龙,嘴角现出一丝笑意,“大哥,这苦命的孩子,就劳烦你……你照……”
话未说完,一口气呼出,已散尽精神。房中众人,无不伤心欲绝,呜呜饮泣。郑家数日之内,连陨两主,其人情何以堪。
郑明龙吩咐全军,素食三日。
郑之敏来问郑宇成:“牢里的饮食是否也是素食?”
郑宇成怒道:“亳州一战,若不是周剑雄、连生率先逃离,明麒叔叔、明瑞叔叔焉能如此?先断他们三日饮食再说。”
话说周可馨得知郑家又生变故,担心周剑雄、连生两人在牢房无人照看,便准备了素食提篮,向大牢送饭。刚到牢房门口,便给狱卒拦住:“周姑娘,我等得了命令,任何人不得向牢房送饭,人可以进,提篮必须留下。”
周可馨道:“什么意思?你们要活活饿死周将军吗?”
狱卒道:“请姑娘莫为难小的们,我们只管按军令行事。”
周可馨大为恼怒,心道:“这濠州城,真是一刻都不能呆了。”她思维片刻,急忙往宇青住处而去,入了府,见宇青、陈雪岚和裘士礼等人都在。
周可馨道:“宇青少爷,当日连生领兵两次杀入敌阵,要营救郑将军,郑将军誓与将士们共生死,不愿离去。你父亲嘱咐连生护送你出重围,你们都在现场,我说的可有虚言?”
裘士礼道:“少爷当日仍在病厄之中,但我们是听得清楚的,不知周姑娘说这些话是何意?”
周可馨道:“如今可好,我爹和连生有功不赏就算了,我向牢里送饭也不允,难道非要饿死他们,你们才满意吗?”
郑宇青道:“竟有此事?周姑娘稍安毋躁,待我查明详情,给你一个答复。”
周可馨道:“人命关天,希望郑千总早些问明才好。”说罢便气匆匆离去。
回到住处,周可馨仍是惴惴不安,心道:“人是铁,饭是钢,半日不吃饭,连生年轻还好些,爹爹平日身子就不太好,如今怎么捱得住?”
于是她命翠儿做了几张烙饼,用纸包着,揣在怀里,又去牢狱。这次除了狱卒,她看见郑宇成也在,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上前问道:“宇成哥,你为何不准人向牢狱送饭,是要活活饿死周将军和连生吗?”
郑宇成道:“周姑娘莫生气,如今郑家两位将军新丧,全军恸哭,大家怎有心思顾及饭食?”
“正因为义圣军遭此重创,我们才更应该鼓舞精神,好向靖兵报仇不是?”
“牢狱伙食,饮水是有的,绝食斋戒也只一二日便完,全军均守得,为何周叔叔和连生便不能?”
周可馨本想翻脸,可顾念爹爹和连生身在狱中,恐再遭人算计,不想多跟郑宇成辩驳,说道:“那我只去探望,没什么不行吧?”周可馨也不等郑宇成回话,便疾步向牢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