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生抱着剑走上台,准备换成木剑对练。就听郑依玲拔剑发出“仓啷”一声,寒光一闪,闪得连生心里发凉。连生气道:“你干嘛?不是说好用木剑的吗?”
“谁说一定要木剑?府里规定,只要有把握,可以用真剑。昨天我看你信心满满,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你……”连生暗自叫苦,幸好今天抱了公孙剑来,否则还不给这丫头害死!
“你快点,我要出招啦!”
“等等,”连生忙不迭第解开棉布,露出那把公孙古剑来。
“咦?”静玄上人一看这把剑,马上从座上站起身来,喊道:“依玲,你们点到为止,千万别意气用事。”
郑依玲哪里还管那些,一抱拳,一个旋子翻身,挺剑就刺。连生认得,这是第一招“月明今朝”,连忙拔剑,使出玉宇剑法第一招“登楼望月”。按理,真实的剑招对练,对方进攻,就应该挥剑格挡,或者闪身躲避。可连生的玉宇剑法,和郑依玲的婵娟剑法,是舞台上设计好的对剑之舞,偏讲究出奇制胜,制造眩目的视觉效果。结果是郑依玲右脚独立,挺剑前刺。而连生也是蹬步上前,左脚独立,上撩刺剑。两人身形各自一侧,剑锋便从身前滑过,相隔不过寸许,直看得台下一阵惊呼。
静玄腾地站起身来,盯着连生,喃喃道:“这孩子?这剑法?”
旁边的郑明龙乍见险象,额头汗珠都出来了,招手想喊停,又怕扫了大家的兴,纠着一颗心七上八下。
连生一招过后,吓出一身冷汗。他虽然早知道两人的剑法是一套,却没料到招数设计得如此精密,只要失之毫厘,便可差之千里。这下彻底明白了,剑舞不是舞蹈,而是用生命在舞蹈。想到这里,连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全然不去听台下的惊呼,眼中只有这位“万恶”的郑依玲,他必须死盯着郑依玲出招,迅速跟进,免得一不小心命丧高台,喋血剑下。
郑依玲心里也是“嗖”地冒出一股冷气,心道:“坏了,不该跟连生置气,万一失手,今天真就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幸好昨日她曾在连生面前演练过完整的婵娟剑法,只要完全按顺序出招,希望老天能保佑自己和连生平平安安下台。她深吸一口气,使出第二招“把酒问天”,欺身踢腿,挥剑半圆,剑芒朝连生的头部而去。
连生的第二招是“举樽邀月”,上身向后一仰,正好能躲过郑依玲的挥剑,剑锋擦着鼻尖掠过,凉意沁肤。连生扭身回刺,却刚好被郑依玲的踢腿踢开。
郑依玲第三招“乘风归去”,连生须对“琼楼清影”,两人单独练剑时,谁也不会想到这竟然是危险动作。郑依玲飘身腾空,而连生要滑膝冲前,对练的效果,却是郑依玲纵身从连生肩膀上飞过,反身下刺。而连生须在滑膝同时,抬头,刺剑,两剑相交,像是与天上的仙女相视一笑,滑脖而过的剑尖,正如死神投来的一吻。
乐斋在台下默念着“阿弥陀佛”,念几句又改成“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这种看在眼里的千钧一发,一念间的天堂地狱,若非满天神佛到场,都帮不上忙。
几个动作下来,连生感觉自己就像海里的小舟,任凭剑招的惊涛骇浪摆布,你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郑依玲也是骑虎难下,除了豁出去,停下来就是死。各自十五招,三十式,行云流水,毫无顿挫,必须每个动作都做到位,才能化险为夷。
就这么着,两人浑浑噩噩地完成各种对刺、抛接、阴差阳错和侥幸逃生,直到郑依玲使出“人天长久”,连生接“千里婵娟”,对剑的戏剧性从始至终,并没有放过这最后一招。郑依玲斜劈一剑,倒身一个后翻。而连生是侧身跨步,收剑于身后,抬右手揽月于怀。这侧身,正好避开郑依玲斜劈;跨步,正好合上郑依玲的后翻;一抬右手,竟然是将空中的郑依玲搂在怀里,双方历经生死后相拥静立,来表达“千里共婵娟”寓意。
台下掌声雷动!郑依玲知道对剑终于结束了,她搂着连生,忍不住呜呜抽泣。刚才的十分钟,这个小丫头好像已经长大了。连生脸色苍白,感觉眼前所见都似梦一场。
台下还有一个人,周可馨,正呆若木鸡,还未从刚才的惊悚中摆脱,仿佛那个她曾经认识的连生,正离她越来越远,形象越来越模糊,她已经看不清连生是谁,将来会变成谁了。
郑明龙、静玄上人、乐斋等人,各自长出了一口气:谢天谢地!郑明龙急步走上高台,扶着神情恍惚的女儿,高举她的手,倾听如潮般的喝彩声。他感到幸福,更感到幸运。
连生收好公孙剑,跃下高台,和乐斋相互拥抱,像是在说:好险,但幸好没事。
武考进入尾声,高台上鼓声大作,余音震空。这时自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郑府好不热闹,今天来的真是时候。”话音刚落,人群中闪出一条道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笑容嫣然,衣袂飘飘走向高台。
郑明龙拱手道:“不知何方贵客光临,有失远迎。”
女子道:“圣女教座下,金玄女白玉荷。”
郑明龙和静玄上人都是一惊,传言中的圣女教,怎么会来郑府?而且来的还是教下五玄女之一的白玉荷!
郑明龙诧异道:“郑府与圣女教素无往来,不知玄女所为何事?”
白玉荷笑道:“我圣女教以救助世间苦难为怀,行事低调,不想江湖中颇有传闻,说圣女教行事诡异,是邪教乱流。教主便命我等,广邀武林朋友,莅临我教玄女升床大典【注】,定于五月五日庐山五丈坪,我是向贵府派请柬的。”说罢向郑明龙呈上帖子,“中州各派,同是一家,圣女教愿广交八方朋友,不知郑宗主可否赏脸?”
郑明龙略略沉吟,收下请柬道:“圣女教升床大典,乃贵教盛事,只是郑家俗务甚多,届时未必能亲临,但一定派人前往恭贺。”
“如此,玉荷谢过!”白玉荷扫了静玄上人一眼,欠身施礼:“请问道长可是三清观住持静玄上人?”
静玄一摆拂尘:“正是本座。”
“我教主向来敬重上人威仪,特命我呈柬相邀,还望拨冗光临。”
静玄收了请柬道:“三清山与庐山相隔不远,我要不去,就显得见外了。”
白玉荷听后大喜,说道:“圣女教上下,深感荣幸!”说罢对众人拱手道:“恰逢贵府武考大事,不敢叨扰。此行还要去定阳县访一位连生小友。告辞。”
“且慢,”静玄听到“连生”的名字,吃惊不小,“连生就在府上,请稍候片刻。”
白玉荷大喜过望:“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注:古时的“床”是指尊贵的座位。】